“就是你用小爺的身份買了五千石糧還不付尾款的？”樓弗一腳踩在我身旁的矮幾上，將我禁錮在他腿間，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嚴楓呢？”他身旁的樓芹厲聲質問道。
  室內的燭光因為他們的到來開始瘋狂搖曳，屋外電閃雷鳴，各種光影在他們身上飄忽不定，宛若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
  見我不作答，她抽出長劍就向我襲來，卻被樓弗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這可是鼎鼎大名的薛小姐啊，你今晚殺了她，明天早上周冠玉就把你削成人彘。”樓弗眼神輕蔑，語氣嘲弄。
  “那也得趕得來才行，”樓芹滿不在乎道，“我問你嚴楓呢？”
  “我…我不知道。”我聲音發顫，對死亡的恐懼讓我的思緒無法鎮定，滿腦子都是在想著死在這里的話母親的仇怎么辦。
  “切，小爺我還以為薛小姐是什么女中豪杰呢，這就怕成這樣了。”他俯下身，表情不屑，那張眾人稱贊的臉離我極近。我握緊了手中的刮刀，直直向他頸邊襲去。
  可惜，他反應迅速，刮刀還未碰到他的脖子，我拿著刮刀的手就被他抓住，攥的生疼。
  我看著逐漸聚集在指尖的血色，想到萬一我有活著的機會，還得用這只手做完蠟鳳凰呢。
  我立刻就停止了掙扎，狠下心來卸了力，任由刮刀掉落在地上。
  我堅信，嚴楓很快就會回來，不管如何，我得拖延時間。
  “這位公子，你是誰啊？”我顫發問，他輕嗤一聲，一臉不可置信。
  “我是誰？我是…”
  “哥，跟她廢什么話啊，殺了趕緊找嚴楓去。”樓芹打斷了他的話，樓弗神色微變，這似乎讓他很是不爽。
  “哦，”我輕笑道，站直了身子，努力維持著鎮定，“您是樓大公子啊，我當是誰呢。”
  反正人終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更何況我已經死過，沒什么可怕的，我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著，鼓起了勇氣對上他的視線。
  “薛小姐貴人多忘事，如今才想起來啊？”他笑道，狐假虎威。
  “你說吧，尾款多少錢，我雙倍賠你。”我將聲音提高，一是為了裝腔作勢，二是為了給自己壯膽，想當年項羽自刎烏江，那么多人將他團團包圍都沒有想過向后退，我也要拿出他的氣勢來。
  “不必了，那點錢小爺我不在乎。”他說著，手向我的下巴伸來，被我眼疾手快一掌拍掉。
  他愣了一瞬，隨即輕哼了一聲，就在我以為他會說什么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之類的話時，他眼神一變，只留下了一句：“殺了她。”
  我想我此刻應該認命的閉上眼，但我真的不認命，眼睛怎么都閉不上，看著樓芹的劍直直向我襲來，我突然涌現出一股厭煩的情緒，累了，毀滅吧。
  叮———
  鐵器碰撞聲離我近在咫尺，我眼睜睜的看著一把飛刀將樓芹向我襲來的劍打偏，二話不說我撒腿就向床邊跑，來者直接將馬騎進了院中，一聲高昂的馬鳴聲后，開始了廝殺。
  “我說你怎么突然就不慌了，原來是早料到了有人會來。”樓弗氣急敗壞，拔出腰間的劍就向我砍下，但還沒近身，他的左肩就被身后之人刺中了，是薛池。
  “還真是姐弟情深。”他轉身，咬牙切齒道，下一瞬就與薛池纏斗起來。
  我正欲跳窗逃跑，卻被一個黑衣人攔住了去路，就在我覺得“不是吧不會被一個小嘍啰殺了吧”的時候，那個黑衣人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公主銀白色的鎧甲上布滿了鮮血，那張美麗絕倫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種久違的表情，她好像很享受這場廝殺。
  “本宮來晚了，你沒事吧？”她走近我問道，圍著我掃視了一圈。
  “無妨。”我強裝鎮定的回道，滿心滿眼都是感激之情，若不是她全身血污，我真想一把沖上去將她抱住哭訴，你們終于來了嗚嗚嗚嗚…
  “沒事便好。”公主說道，沖我微微一笑。
  “殿下，已經抓住了。”公主身旁的侍衛向她行禮道。
  我看著雙雙跪在地上的樓弗與樓芹，他們眼中滿是不甘心。
  “亂臣賊子，就地斬殺吧。”公主冷聲開口。
  “別，等等。”我趕忙出聲制止，他們倆眼中閃過希冀的光。
  “別在這兒殺，我晚上睡覺會做噩夢的。”我有些不好意思道。
  公主笑了，滿臉寵溺的看著我，開口道：“好，那就帶回去殺。”
  “殿下你可別忘了！秦王是你的的親生父親！你殺你親生父親的舊部！是為不孝！”樓弗突然高聲喊道。
  我正愣一瞬，還有這秘辛呢？
  公主面色不善，周身氣焰極低，我仿佛從桃花盛開的春日立馬進入到北極圈里。
  “亂臣賊子在這胡說八道些什么？公主殿下是廢帝的親妹妹，舊朝皇室唯一的順位繼承人，你敢在此污蔑公主清白，將他的舌頭拔了。”我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將公主擋在身后振振有詞道。
  這種污蔑，無非是想給公主扣上第二順位繼承人的帽子，“公主生母”混淆皇室血脈這種話一旦越傳越多，公主的身世成謎，便難以取得民心。

  “你敢？”樓弗怒目圓瞪，仿若一頭暴怒的野獸。
  “薛大人發話了，愣著干什么？”公主在我身后突然冷聲道。
  押著樓弗的侍衛將他押去了院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過后，只剩令人心驚的嗚咽聲，還有液體堵在喉嚨中咕嚕咕嚕的聲音，我從未想過拔舌頭這么惡心。
  不過，“薛大人”，我的嘴角不由得翹得飛起。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從院外響起，我踮著腳向外張望，只見嚴楓在院外一個立馬將馬逼停，連滾帶爬的從馬上下來沖到我面前，看見我的一瞬間，他長舒了一口氣。
  “嚴楓！”樓芹也看見了他，沖他大喊著，仿佛找到了救星。
  “嚴楓？”公主喃喃道。
  “公主認識他？”我問道。
  “呵，本宮竟不知道嚴楓就是他啊。”公主嗤笑道，仿佛與嚴楓是舊識。
  我仿佛吃到了驚天大瓜，瞪大了雙眼等著公主繼續說。
  “殿下，這些就讓在下自己講吧。”嚴楓走到我身側語氣不善道。
  公主挑了挑眉，然后說道：“本宮多嘴了，這樓芹怎么處置呢？”
  “嚴楓，救我嚴楓，我沒有想殺她，我們只是來找你的！”樓芹叫喊著，無力掙脫束縛使她發狂。
  昏黃的燭光讓我不禁打起了哈欠，實在是昨晚一晚沒睡都在做手工，已經困的不成樣子了。
  “將她殺了就是。”嚴楓突然開口道。
  公主的表情也變得驚愕。
  一旁的樓芹涕淚橫流，連連求饒，不停的說著他們的曾經。
  “本就是她薛思嬋動用我們兄妹身份在先，我們是無辜的啊！”樓芹哀嚎道，完全沒有進門時的囂張氣焰，“嚴楓，你忘了，當初是誰救的你嗎？你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顛倒黑白，這世上紛爭本就你奪我搶，難不成本宮不先出手，還要等著陛下和秦王將皇位抬至公主府嗎？”未等我發話，公主率先開口。
  護短的上司真的太棒了！
  “殿下，薛小姐已經兩日沒有合眼了，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還請諸位先撤下吧。”嚴楓說道，他顯然是注意到了我已經昏昏欲睡了。
  “既然如此…”
  “嚴楓！你個忘恩負義的混蛋！這賤人給你喂了什么迷魂藥？！當初我兄長派你去接近她時，你還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提頭來見！你個出爾反爾的混蛋！”樓芹瘋了似的怒吼著，仿佛有些話她再不說就說不了了。
  “嘖。”公主輕嗤一聲，押著樓芹的侍衛二話不說就將她連拖帶拽的帶出了門。
  “那你先休息，快好了告知本宮。”公主向我道別后，一屋子的人走的只剩下我和嚴楓，就連以前最不情愿去的薛池也著急忙慌的要回去。
  “提頭來見？”我轉身，挑眉看著嚴楓，他一臉無辜。
  “自然是提樓弗的頭來見你啊。”他打著哈哈，上前就想攬住我，卻被我一個側身堪堪躲開。
  “如今可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我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滿地的鮮血，認命的去找水桶。
  “我來就好。”嚴楓先我一步出了院門去打水，就在我以為他又要蒙混過關時，他一邊附身擦著血跡，一邊與我講起他的過去。
  “我的母親，是京中第一妓院的花魁，她的追求者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布衣，可她偏偏看中了一個窮書生。”
  他緩緩道來，燭光映襯著他的背影，不自覺的讓我心中多了一絲暖意。
  “她懷了書生的孩子，但書生拋棄了她。”他說著，聲音有些哽咽，“為了將來的日子，她攀附上了忻州的燕王，她告訴燕王，這是他的孩子，燕王高興不已，直接將她贖了身，接回了府。”
  “燕王勢弱，但有錢，他的王妃是朝中重臣之女，在府中說話十分有分量。”他的聲音漸漸狠厲了起來，“燕王妃妒忌我母親容貌，排擠我母親出身，在她進府時就賜了她一杯啞藥，毀了她最引以為傲的嗓子。不過燕王年近四十沒有子嗣，燕王妃倒是對我好。”
  “我雖非她親生，但她卻對我很好，直到我到了可以襲爵的年紀，她為以絕后患，向我生母下毒，打算去母留子。我哭著求她，求了她一天一夜，我的嗓子都哭到發不出聲，她還是送出了那碗毒藥。”他邊說著邊去換了一桶水，我聽得迫不及待，好像現在遇到的人除了周冠玉都挺會講故事的。
  “我永遠忘不了，每次在我窗外悄悄向里探視的那雙眼睛，那雙與我一模一樣的眼睛，她一定是想見我的。”他哽咽道，頭一次讓我覺得他的內心還會有這么柔軟的地方。
  “不過，我的生母也不是吃素的，那碗藥，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喂給了燕王。”
  劇情仿佛做了個過山車，我驚掉了下巴，難以想象這個時代，竟然有人會宅斗先毒男主人的，真是狠人生狠人啊。
  “她說她受不了了，她渾身上下被燕王日日鞭撻，因為燕王知道了，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

  嚴楓又去換了一桶水，地面上的血跡被擦的差不多了。
  “母親沒死，燕王妃又掌管大權，她直接從她的宗親里過繼了一個孩子，然后將我和母親趕出了王府。母親無處可去，只得找到了她之前的常客求個住處，也就是我的師父，他教我使斬馬刀，將我編入馬刀隊，可惜，他不得廢帝重用，一身武力無處宣發，整日酗酒，有一日他喝醉了，將我的母親毆打致死。”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呵，可笑的是，他為之奮斗了一輩子的馬刀隊，在鄴城第一次上陣時，就被周冠玉的名頭嚇破了膽，四散逃了。”
  “那你與秦王又是如何…”我問道，他將水桶放回原地后向我走來。
  “鄴城之戰，我一個小卒被砍的只剩下半條命。”他說著，走到我身旁落座。“然后我被樓氏所救，其實，樓氏只不過是看上了我這張繼承了我母親的容顏。我被舉薦到秦王身邊做事，幫他殺人，幫他訓人，日子就這么過去了，我也從當年的小卒變成了首屈一指的殺手，再也沒有人可以把我砍到半死了。”他自嘲一笑，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是情深。
  “所以你殺人到底收多少錢？”我皺眉，真想知道這人坑了我多少。
  “收你多少錢也是值當的，我在你這里不光賣藝還賣身呢。”他笑著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我連忙偏過頭去，假裝正經的咳一下。
  “樓氏兄妹極其重欲，在樓芹將藥第一次下到我的茶水中時，我便自請出去做任務，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引起了樓弗的注意，他想要你。”他表情嚴肅，我皺眉沉思著。
  回想過去十八年，我可從來沒有見過樓氏啊，難不成本小姐的美貌早就聲名遠揚了？
  “那你還說提頭來見？”我問道。
  “樓氏兄妹的手段…還是提頭來見的好。”他掩飾道。


　　(https://www.dzxsw.cc/book/32356421/3636597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