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贏了?
月白色的絲線無風(fēng)飄蕩,每一根都向著不同的記憶碎片而去。
“你很聰明,或者說你的潛意識很聰明。”久天一邊釋放著精神力絲線一邊說。
“即便是最善良的人也會有殺死某個人的想法,即便是最兇惡的人也會有溫馨的回憶。”
“每個人的回憶里都不會只有黑暗或者光明,你也不會例外。”
散發(fā)著瑩瑩光芒的絲線穿透了各種各樣的回憶,仿佛是被最手巧的織女所控制,開始在其中摸索。
“在黑夜中,如果有一群數(shù)量很多的螢火蟲,它們散發(fā)的光芒會格外刺眼,幾乎只看一眼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
“但如果把它們打散在夜色,單只的螢火蟲卻顯得那么微不足道,會被很快淹沒在無邊黑暗里。”
“那對于你來說唯一的正面回憶,也被你用這種方式埋藏起來了吧?”
“將那個顯眼的光明切碎之后放到不同的黑暗回憶里,讓光芒隱匿。”
久天感受著指尖的絲線傳來的回饋,那是一種很難說得清楚的奇異“觸感”,通過精神力絲線他可以更加清晰地深入?yún)侵Z的回憶,找尋那潛藏起來的點點光明。
漸漸地,開始有一些極其細(xì)小的記憶碎片被精神力絲線抽離,它們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卻散發(fā)著與周圍充滿怨念的記憶碎片截然不同的氣息。
它們散發(fā)著溫暖、平和的氣息,雖然細(xì)弱,卻也在倔強的發(fā)光,就像是散布在沙灘上的晶石。
漸漸地,精神力絲線抽取出類似的碎片越來越多,這些碎片開始慢慢匯聚,最后形成一個大塊的記憶碎片,里面有一道慈祥的身影。
就和天底下所有善良的祖輩一樣,那個身材略微有些傴僂的老人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她滿頭白發(fā),看著那么瘦小,但在出現(xiàn)的一瞬間那些看似強大的怨念都被驅(qū)離了不少。
原來這就是吳諾一直隱藏起來的光明,這就是他內(nèi)心中最大的“善”。
看著那個身影久天沉默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婆婆,記憶里也是這么笑著看自己。
而此刻這個老人的笑,是在對著吳諾和吳言吧?那個被所有人視為怪物的兩兄弟,在她眼里卻和其他孩子沒什么兩樣。
她替他們擦掉身上被別人扔的污泥,在傷口上仔細(xì)地涂抹藥酒、夏天的時候為燥動不安的他們扇著扇子唱搖籃曲、給不能去上學(xué)的他們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導(dǎo)辨認(rèn)。
這兩個被遺棄的畸形孩子與她沒有絲毫血緣關(guān)系,但她卻視如己出。
她是吳諾心中唯一的光明,但伴隨著她的離去,吳諾也將其封存,甚至把她分割成無數(shù)的細(xì)小碎片,埋藏在那些黑暗中。
這是他最寶貴的記憶,終于被久天找到了。
吳諾的意識此刻也直接把久天忽略集中在了老人身上,他沒有說話,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吳諾自己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見過老人了,只知道沒有了她的世界變得更讓人難以忍受。
“你贏了。”
過了良久,吳諾才說話,他猜到了久天潛入他記憶里是想找什么,他也做到了,如果久天基于老人的回憶構(gòu)筑出一個幻境,吳諾確實可能沉淪。
他可以對著吳言的樣子下死手,但無論如何不能對老人的樣子發(fā)起攻擊,即便那是虛幻的。
是啊,久天找到了,花了些力氣,不過還是找到了。
但他忽然不怎么想利用這個老人來對付吳諾,雖然吳諾扭曲而陰暗,但這個老人卻無私而偉大。
將這樣一位善良的人虛幻出來對付吳諾,他做不到問心無愧。
久天嘆了口氣,將四周的精神力絲線收了回來,同時整個精神力開始消散。
吳諾重新感覺到了一陣眩暈,不由地閉上了眼,再睜開的時候意識已經(jīng)重新回到了傳承空間這個虛擬的身體上,他看到了久天正遙遙的望著他。
“怎么樣?”鬣狗看到久天睜開了雙眼,有些緊張地問到。
久天還是在沉默。
“動手吧。”吳諾看著久天,他沒有想到原本的局面會變成這樣,是他太小看對手了嗎?也許不是,他已經(jīng)很小心謹(jǐn)慎了,但奈何久天這個怪物能力層出不窮,不管局面變得怎么糟糕他始終有后手。
但是久天依舊沒有行動。
整個場面僵住了,伍行伍劍兩兄弟看著他們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不是幻境不怎么管用嗎?不是那個銀翼要贏了嗎?怎么兩個人發(fā)了呆之后銀翼反而說久天要贏了?既然久天要贏了他怎么還不動手?
終于,久天嘆息了一聲,他四周的空間中好像有著什么東西層層崩解。
“算了,我做不到。”
“什么?”
“啥?”
吳諾和鬣狗都愣住了。
“沒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久天淡淡地說,“我輸了。”
隨著一聲脆響,四周的幻境徹底崩碎,露出了原本的傳承空間面貌。
久天的眼神很平靜,沒有絲毫地為說出“我輸了”而有什么波動。他也主動地解除了幻境,沒有給自己留下反悔的余地。
吳諾有些不能理解,鬣狗更不能理解。
鬣狗長大了嘴心想不是說已經(jīng)贏了嗎?你倆還互相謙讓上了?
吳諾則是想不通為什么久天已經(jīng)抓住自己的把柄了卻不用,難道是另有陰謀?
不管怎么看,久天這種喜歡打陰招的都不像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這種我行我素慣了的家伙怎么會輕易地放棄來之不易的勝利呢?
是的,其實他們的看法沒錯,久天不但是我行我素的人,還是一個極其自私的人,可問題就在于,他太自私了,以至于很多時候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
嗯,自己認(rèn)輸了大家都得完蛋,可那又怎樣?
他停手倒也不是因為心慈手軟,或者說同情吳諾的經(jīng)歷,久天只能說稍微感慨一下命運無常,然后逮住機會的時候也要痛下殺手。
但是唯獨那個老人,久天不想通過利用她去獲取勝利。
在久天的自我原則中,對于這樣善良的人始終不愿意去褻瀆。
如果說吳諾記憶最深刻的是一個他暗戀的美女,或者說喜歡的愛好、玩具、甚至是殺人的執(zhí)念,現(xiàn)在幻境里那些東西一定已經(jīng)滿天飛了。
但誰能想到如此陰暗的人,埋藏在他記憶最深處的卻是這樣一位充滿光明的老人呢?
其實在深淵爆發(fā)最初,伍劍義不容辭的去拯救普通進(jìn)化者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那時候久天也跟著伍劍進(jìn)去了,盡管他嘴硬說是想來看看。
久天的道德觀很混沌,但是對于正義與善良依舊很尊重。
即便這樣的尊重或許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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