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人
七月初五正午時分,開封城西南,烏桕樹下,一位年輕人白衣輕帶,長發(fā)未綰,閉目,掐指心算。但覺陣風微過,衣襟起,他抬手睜開眼睛,輕道一聲:“落!”
只見一片樹葉應聲飄落下來,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白衣人的手心里。
他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卷軸,放在了樹下朝東南的位置,接著便起身離開了。
說來也怪,這樹旁就是一條通往開封城的小路,雖然沒有多少人經(jīng)過,但還是會有一兩個人恰巧從這里路過,但走過去兩個人竟然都沒有看到那個卷軸,也許是卷軸放的位置剛好在他們所走方向的樹后面,所以才不巧被忽略了過去。
可這時,又有一個人身上背著個籮筐,一邊擦汗一邊朝樹下走了過來。
那人放下籮筐,剛要坐下休息,就看見樹底下那個卷軸斜靠在樹旁,不知是什么玩意兒。他撿起來打開看了看,只見其臉上的表情由疲憊到驚訝,由驚訝又欣喜若狂,到底是什么讓他這么高興,原來那卷軸上除了一堆木工圖畫,還赫然寫著四個大字“諸葛連弩”!
這個背籮筐的小伙子名叫葉辰,父母早亡,自己一個人靠賣些機巧木器維持生計,平日里由于長期一人居住,又只愛鉆研技藝,所以不愛說話,性格孤僻。昨晚為了倒弄一個機關,搞了整整一夜,早上起得晚了些,所以中午頭才往城里趕,沒想到路上卻撿了個寶,興奮得連錢也不賺了,扭頭又往住處走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開封城里,朱雀大街的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這條街是開封城小攤販比較聚集的地方,本來能走兩輛馬車的大街,讓大家一擠只能容一輛馬車經(jīng)過,還常有擁堵、為攤位干仗打架之事。葉辰就是在這條街上擺攤,早上要是去晚了旁邊的豬肉張往往就把攤子擴到葉辰的地方,等葉辰來了就蠻不情愿地說以為他不干了。
豬肉張是個又黑又胖的屠夫,這條街上賣豬肉的本來有兩家,但由于地角位置的關系,就他一家活了下來,另外一家做不下去搬家什走人了,因此,豬肉張的生意比以前是更好了,可眼看買肉的人多了起來,他現(xiàn)在的攤位越來越覺得小了,所以總想著怎么能搞大一些。
今天早上還是如此,葉辰來了見地方又被占了,沒好氣兒地朝豬肉張說了句:“我還干!好不好!”
豬肉張悻悻地回了句:“做就做,誰讓你來晚了,真是!”說著便滿不情愿的把東西搬開。而屠夫另外一邊的一個賣菜的老太婆還是嘿嘿的笑道:“小辰啊,早起一會兒不就行了!”
話說這葉辰雖然不愛跟人打交道,但賣的東西卻是個個精巧,有食盒、首飾盒、木簪子、小彈弓、還有孔明鎖等等木制的小東西,一日三餐混個溫飽倒也不成問題。這不,剛擺好東西,還沒坐熱乎屁股,就有人來看東西了。
一個中年婦女挑中了一款食盒,開始和葉辰砍起價來:“多少錢啊?”
“50文!”
“50文?這么貴,我以前買的48文。”
“”
“便宜點吧,48文,行吧?”
“”
“哎,你倒是說話呀!”
“不行!”
“你這人,會不會做生意,2文錢都不讓!”
“”
“哎~~,怎么還不理人呢,你這什么態(tài)度?問你呢!”
“,”葉辰抬起頭,說道:“嫌貴你可以走,說我這人是什么意思!”
“嘿,這賣家還挺橫,不是,48文你到底賣還是不賣?”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不賣!”
“人家都賣48,怎么就你賣50!”
“”
“你到底做不做生意,真沒見過你這樣的!”
“買家要都像你這樣,我寧可不做!”葉辰來了這么一句。
“喲,今天還真見著鮮兒了,48,我多找?guī)讉朋友來,多買幾個,可以吧!”
“別,來的越多我虧的越多!”
“行,就不能給優(yōu)惠是吧!”
“你是誰啊,憑什么給你優(yōu)惠?”葉辰似乎對這人沒有好感。
“你,”婦女徹底被氣瘋了,竟然當街耍起潑賴,“人家都賣48,憑什么賺我2文錢,你這不是騙人嗎,做人要講良心,懂的吧!”
“你不要滿口放炮好吧,嫌貴就趕緊走,你是來買東西,還是來撒潑的!”
“大家瞧瞧啊,這做生意的就這態(tài)度,還有讓買家走的,你真行,今天我就48文,非買不可,不賣,我就不走了!”說著,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時,圍觀的人群里走出來一位白衣男子,正是昨日在樹下放卷軸之人。
“這位大嫂,”白衣人說:“既然48文買不下來,不如49文,如何?”
“你是誰?”婦女問。
“我只是路過。”白衣人說。
“過路的管什么閑事,”婦女說:“49文我還覺得虧,不行!”
白衣人說:“若是1文錢都如此計較,難怪婆家三口兩亡,丈夫離家不歸!”
“你,你是誰,你怎么知道!”婦女驚問道。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還想讓丈夫回家?”白衣人說。
婦女聽了這話,一下站了起來,似乎竟忘掉了與葉辰的爭執(zhí),打量了一番,說道:“你什么意思,你認識我丈夫?”
“這里有一張字條,你按上面所示方位前去尋找,定然能夠找到,若是你想讓他回心轉意,就莫再斤斤計較,若是要繼續(xù)在這里吵下去,那我保證你再也見不到他!”白衣人說著交給婦女一張紙條。
婦女看了看紙條,那潑賴之氣已然收斂了不少,但還是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在這里,如果不在,我不是白跑一趟!”
“信不信由你,”白衣人說:“大概一炷香之后他就會離開,你現(xiàn)在去還來得及,晚了莫怪我沒告訴你!”
“好,要是不在,我跟你沒完!”婦女說著竟然真的撥開圍觀的人群,急匆匆得走開了。白衣人還接著喊了一聲:“記著,不要再斤斤計較!”
本來大家都以為那個女人走了就沒事了,可是一旁的豬肉張竟好像挺不高興,還朝那女的“哎”了兩聲,似乎是叫她別走。白衣人微微一笑,來到張屠夫面前,說:“這位大哥,莫非是有些失望,要不把攤位讓給我吧!”
話剛說完,只聽“砰”得一聲,豬肉張一刀剁在了砧板上,厲聲道:“活膩歪了是吧!”
“誒,大哥先莫動氣,聽我把話說完,”白衣人說:“要是剁壞了砧板,豈不白白浪費?”
“哼哼,怕死就別在這里嘚瑟,這條街誰不知道我豬肉張的攤子,讓給你?喝多了吧!”張屠夫說。
“唉,”白衣人笑嘆一口,說:“你怎么不問問我用什么來換你的攤位,就對買家如此不敬,虧你還把生意做的這么好,我看純粹是運氣!”
“你,你拿什么換!”屠夫結巴了一口。
“拿你下半輩子的運數(shù)!”白衣人一改笑意,正色言道。
屠夫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說:“今天真是奇了,遇上這些個鳥事兒,下半輩子的運數(shù)?我說,你是來找茬的吧?”
“呵呵,”白衣人道:“我呀,是來幫你的!”
“幫我?我沒聽錯吧!”屠夫說:“好,我倒要聽聽你怎么個幫法,要是不合我意,可就別怪我不客氣!”說著,把那剁在板上的切肉刀一下拔了出來。
白衣人看了看圍觀的人群,對屠夫說:“為人處事最好是給人留余地,我不想讓你太難做,所以,你過來不要讓外人聽見!”他示意屠夫到他身邊來。
“什么意思,你,”屠夫還沒說完,白衣人打斷他說:“誒,我手無寸鐵,又有這么多人看著,你這么大塊頭,不至于害怕吧!”
屠夫怕耽擱生意,沒轍只好走上前去,俯耳聽他說甚。
白衣人低聲在屠夫耳邊說了句:“我知道你和剛才這個女人的事情!”
屠夫差點沒跳起來,臉色瞬間鐵青道:“你,想怎么樣!”
“你不必擔心這個,”白衣人說:“你的私事我不想摻和,只是不要再害人,多做些善事就可以了!”
“哼,這就是你說的幫我?”屠夫道。
“當然不是,”白衣人說:“你這種人不見大災大財,又怎么能真正明白道理。”
“廢話少說,到底還有什么?”屠夫捏緊了刀柄。
“明日巳時七刻,你若還不搬走,定會大難臨頭!”白衣人說:“到時你就知道今天我是來幫你的!”
屠夫握刀的手里已經(jīng)滿是汗水,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又怎么會知道他和她的事情,竟然輕而易舉地就幫葉辰化解了危機,還說自己會有大難,難道是葉辰這小子找來的幫手?還是自己惹著什么人了?屠夫一時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來硬的,只好妥協(xié)道:“我豬肉張可不是嚇大的,要是明天我不走,你能怎樣!”
白衣人指了指身后的一家客棧,說:“我就在這家客棧的甲字二號房,若是明天時辰一到你還能待得住,我就隨你處置,若是待不住,記得中午請我吃飯,說不定可以幫你解決一下!”
“哼哼,好,”屠夫輕蔑地說:“那你可別走了,到時找不到人,可沒法請你吃飯!”
第二天上午,街市還是如往常的熱鬧,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豬肉張今天來得更早,還專門約了兩個兄弟在街口守著,看到底能出什么岔子。葉辰還是比豬肉張來的晚了,不過倒是在路上遇到了那個賣菜的王老太,就是每天“小辰啊,早起一會兒”的那個老太太,天天拎著一點點菠菜和山藥,在豬肉張旁邊一待就是一天,豬肉張早就嫌她礙事,只是看她年紀大,就沒怎么招惹。
時間眼看快到中午,你來我往掏錢走貨,啥事兒也沒有發(fā)生,豬肉張心里暗自慶幸了起來,嘴上也露出了往常的笑,一邊賣肉,一邊還琢磨著怎么去修理那個家伙。
越到中午吃飯的人多了,這肉賣得也就越快,銅板銀子像流水一樣在屠夫手里來來去去,哪還管它什么七葷八素,賺錢要緊!
“砰砰砰”那切肉刀剁得真是不亦樂乎,“剁完,我就去剁你!”屠夫心里想著,還把案上的肉當做那人,解恨般得狠狠剁了一刀!猛得一下,不知怎么,一聲馬鳴把屠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光顧著剁肉了,沒注意一匹高頭大馬竟然已在身前,被屠夫那狠狠一刀給嚇驚了,蹄子都抬了起來,撲通一下把馬上的人,給摔了下來!
“大人!”幾個佩刀的侍衛(wèi)連忙上前牽住馬匹,扶起那個官員模樣的人。
“混賬東西!”那人爬起來指著屠夫說:“竟敢驚擾本官座駕,來人,把這廝給我哄走!攤子給我砸了!”
屠夫驚得還沒緩過神來,看這架勢也由不得自己尋思了,趕緊跪下認錯討?zhàn)埰饋恚骸靶∪瞬皇怯幸獾陌。笕耍笕恕?
官員一腳把跪在跟前的屠夫踹翻在地上,還不解氣地說:“本官乃樞密院二品大員,來往皆軍機要事,像你這等,本該軍法處置,還在這里求饒,給我打!”
噼里啪啦一陣打砸,屠夫蜷縮在地上已是鼻青臉腫。
“以后經(jīng)過這里,再讓我看到你,以妨礙軍務之罪論處,”官員恨恨地罵了句,騎上馬跟侍衛(wèi)離開了街市。
很快大家都在討論這樞密院是個啥,樞密院是大宋軍隊的最高指揮機構,掌虎符、兵籍,若得皇帝的批準,有調動兵馬之權。其最高長官為樞密使,地位略低于宰相,而今日這位從馬上跌落的官員,是樞密使的佐官,也就是樞密副使,姓袁名仁,剛剛在上司那里挨了訓斥,心情本就不好,卻又碰上這種事,他哪會輕易放過,肯定是貓吃耗子一通亂咬,先解了氣再說!
同悅客棧甲字二號房,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開門的正是那位白衣人,還沒待他說話,敲門的豬肉張撲通跪在地上,哀求道:“這位大哥,小的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那攤子是我的命根子啊,我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我求求您了!”
“哎,起來說話,”白衣人要扶起張屠夫,屠夫卻不敢起,還是一再哀求。
白衣人說:“此事并非我要害你,但我知道如何解法,你先起來,進屋慢慢說!”
兩人進了屋里,豬肉張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大哥要如何解決?”
白衣人說:“我呢姓邵,年紀比你小,不是什么大哥,你可以叫我邵先生。”
“奧,邵先生,您看這事兒”豬肉張還站在桌邊,一副小鳥的樣子。
邵雍讓他坐下,給他倒了杯水,緩緩說道:“你七歲那年母親病故,跟隨父親在路邊賣茶水為生,十九歲父親離世,自己一個人到酒樓里打工,做了三年小二,五年幫廚,其中酸甜苦辣確實令人唏噓。如果你秉心持正奮斗下去,雖不會富貴有余,但也衣食無憂。可是,多年壓抑的工作、市井的環(huán)境讓你漸漸迷失了純良,小心眼兒是一大堆。坑害那個教你做菜的師傅不說,還勾引人家的老婆,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自己也干不下去了才出來以殺豬賣肉為生!要說你賣肉吧就安安分分地賣,卻改不了那個爭爭搶搶算計別人的毛病,和老相好合計起來想趕走旁邊的木匠,要是我所算不錯,木匠一走,你就要對那位老太下手了吧!”
屠夫緊緊攥著茶杯,汗水啪嗒一聲落到了杯里,房間一剎那安靜了下來。
“邵,呃不,神仙大人,”屠夫緊張地說:“莫非,你,是來點化我?!”
“呵呵,”邵雍笑道:“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幫你也是幫了你旁邊的兩位,何樂而不為呢!”
“那,神仙大人,我該怎么做?”屠夫問。
“誒,叫我邵先生!”邵雍說。
“奧,邵先生!”屠夫說。
“你可知今日之禍,是因何而來?”邵雍問。
“這,”屠夫撓了撓頭,說:“當時我正切肉,用力了點兒,沒想到”
“呵呵,戾氣所致,這是早晚的事,”邵雍說:“你若多一些善念,和氣充足,就不會有今日之災!”
“那可是,這禍已經(jīng)闖了,叫我如何是好!”屠夫說。
“你這樣”
如此,兩人談到中午,屠夫果然請邵雍吃了飯,吃完午飯,竟然真的收拾攤子走人了!這天起,街上少了一個屠豬賣肉的,可卻多了一個占卜算卦的,就在那個豬肉張原來的攤位上。并且,屠夫走時把地上都打掃的干干凈凈,還專門找人置辦了桌椅,親自給邵雍抬了過來,事情搞得街坊鄰里都沒有不知道的,大家都去找邵雍看相算命,可邵雍卻在攤子上立了個布幡,上面寫著“只算卦不算命”!
這什么叫只算卦,不算命?原來占卜并不僅僅是算人命數(shù),還包括什么婚喪嫁娶、置屋動土、出行開業(yè)等等等等,都要看日子選地方,所以,光這一套就足夠邵雍自在無憂,不需要去觸碰命弦天機,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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