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明瞧見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知道對方有心事。如她之前所說，女生在遇到問題時要給對方獨立思考空間。而且他也相信這個聰慧通透的姑娘，自己會處理好也會消解掉她的心事。

        故而，他潤物細無聲：“小包總既然放心的把你交給我，那譚某就要負責到底。說吧，想吃點什么？”

        沈恬收回游離思緒，囁嚅道：“都可以譚先生，我食物里沒有過敏的。”

        男人聽罷，頷首走出了房間。

        再次回想起今天一整天接觸到的事物，辦公室里的，車里的，她怎么也想不出過敏的來源。煩悶的揉了揉額頭，抬眼時透過窗外，夕陽的余暉灑在了一片生機盎然的郁金香上。

        “花！！！”

        她中午路過公司大堂，看見幾個師傅正在搬運新季度的辦公室植被，她并未在意。因為她早就向保潔阿姨打過招呼，自己那間小辦公室不用擱置任何植被。

        額頭漸漸冒出虛汗，手指點了點杯子，左思右想片刻后，從公司人事那要到了負責她這片區域的保潔阿姨電話。怎料，對方昨天已經辭職了，今天是一位新人上崗。這事有點細思極恐。她恍然間像是已經猜到了什么，卻又有些誠惶誠恐。

        第二天上午，譚宗明像是奉了包奕凡命令似的，甘之如飴的行使著對方指令。就是照顧好他“妹”。

        走在醫院回廊的路上，還不禁自嘲的搖搖頭，他什么時候這樣，又當司機又做傳菜員了。

        他穩穩的走到病房門口，想看到的是，那姑娘見到美食時兩眼放光的可愛神情。卻不料，聽見了里面的爭辯聲。

        只見沈恬和一高挑女人站在窗邊，彼此身后都像是有著一股強大的氣焰，水火不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恬，像是套著一層厚厚盔甲，刀槍不破。

        “我剛來公司不到一年，一直把你當前輩，我原先看不懂，還熱臉貼冷屁股。后面，我是真心希望咱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么這么做？”沈恬的眸光里透著冰冷的寒意。

        宋意裝作不明所以，反唇相譏：“你說什么？我聽不太懂。”

        沈恬好笑的看著她：“有意思嘛？拜托你下次做的嚴絲合縫點。我給新來的保潔阿姨打電話，她說昨天中午米可讓她把盆栽搬到每間辦公室，可為什么昨晚我回辦公室花盆又不見了？！米可是誰的人？！”

        “可笑，你這什么邏輯？說這種事要講究證據。”

        “我剛入職公司時做過體檢報告，你要是想知道我有哮喘這事不難。昨天中午我食堂吃過飯后，回辦公室拿文件，呆了一會就去拓運。”她特意把拓運兩個字咬的很重。

        “當然，我雖然花粉過敏，但是哪種粉源你不一定清楚。所以，這次你賭的有走運成分。”

        “可笑，不覺得荒唐嘛？”

        “是荒唐，我沒想到你為了搶項目可以這樣不擇手段！”

        “你很奇怪呀？有沒有花香自己聞不到？”

        沈恬譏諷的笑了笑：“宋總耳朵若是沒聾？！聽得見我這鼻音，知道我這幾天在感冒吧。”

        “你過去如何為難我，給我下絆，我都能忍。但這次不是兒戲，宋意你別太過份了！”

        兩人于眼間刀光劍影。

        對方勾起了一抹說不明的笑意，繼續道：“全是猜測，空口無憑。”

        “你為什么這么做呀？！”沈恬憤恨的問道

        宋意堪堪轉過身，眼睛望向窗外：

        “沈恬我覺得你挺聰明的，可有時問的問題，還挺符合你這年齡。”

        “那我懇請你以后別再用這么卑鄙的手段，否則，法律見！”

        “卑鄙？！呵呵，在你們這種衣食無憂的人眼里，說的真隨意。”女人不屑一笑，又重重嘆了口氣。

        “我不像你，從小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家庭，你還沒出生你的父母就已經為你鋪好所有的路。想出國就出國，想回國就可以毫不費力的進大公司。養尊處優慣的大小姐，怎么會了解我們這群人的心酸。我出生在小縣城，那種剛好能溫飽的家庭。所以我從很早開始就自己生活了，我邊上學邊打工養活自己，混到今天不是為了出人頭地，我是窮怕了。高尚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這話語像是利劍，刺中了喉嚨。愈發覺得胸口悶悶的。但她知道這不是恨也并非同情。氣氛凝固幾秒，沈恬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御，無力的淡淡道：“其實…我挺孤獨的，沒想到有你陪著。”

        說罷懨懨的走出了病房。

        譚宗明靠在門外的墻壁上，小姑娘低頭出去的時候并未發現。

        他無意間闖入這場對話，將這骯臟的職場把戲盡收于眼。他雖早已見慣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但還是打心底里為這姑娘心疼。但他慶幸的是這姑娘處事不驚，沉穩冷靜。不過一晚上的時間，就能揪其根本，對峙時擲地有聲，據理力爭。聰慧果敢的讓他再次刮目相看。

        可直到聽見最后那句，腦海里一瞬警鈴大作，那種心像被揪了一下，像似被看穿到底，像似映射了自己。令他隱隱作痛久久不能平靜。

        他們分布在不同階級里，外表光鮮的被困在原地，有很多在別人看來唾手可得的東西，但誰又能真正了解一二。

        而在某沖程度上，自己的那份孤單同她相比，又覺得不值一提。

        他望著那姑娘瘦瘦的，小小一只，回廊里的影子在光線的折射下被拉的冗長，又拽的很短。他想這一刻，那姑娘一定很痛吧，那種來回撕扯的痛不亞于安迪。

        目光隨背影飄了好遠。

        很多個孤寂的時刻，沈恬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寫下對母親的想念。

        思念傾入骨髓，夜晚也就愈發寒冷。她站在異國他鄉的房間里，望見滿目繁星，她想，總有一顆也在想著自己吧。

        譚宗明追出來的時候，望見那姑娘執拗的蹲在樹下，細細的手指在雨后的泥土里慢慢畫出另一個人的輪廓。她畫的不怎么好，于是跟著傻笑。手指漸漸刺痛，才遠遠的能看出來一個人眉眼，沈恬又忽然覺得鼻頭一酸，眼淚滴在泥土上，很快被融入一體。

        也不知蹲了多久，看了多久。幾滴雨水順著樹葉，滴在她頭上，像是被點醒了一樣。她才站起來，雙腿酸麻差點栽進泥土里。

        忽的，有雙手從背后扶住她。雨后的光線穿過錯落的葉子，溫暖的灑在那人臉上，像是覆了一層金沙。

        她看見譚宗明笑著望她，春風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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