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修緣自得
吾徒修緣!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為師定然已經走了,人間最后十年,有你相伴左右,心中甚慰,然則,大道之路即在腳下,也在心中,終歸在你自身,沒有為師做那身前大山,這條注定艱難的道路,你才能走得更遠些。
修行之路本就坎坷,武修更難,所以無需心急,只需一步一印,大步向前即可,走得慢些也不打緊的。莫要錯過了身邊風景,若是累了,便停一停,少年自有少年意,莫要白頭方知悔。
為師自幼帶你離家,一去十年,對你父母多少有些愧意,此番回家,不妨多陪陪他們,也算替為師道上那份歉意,順道可在京都取回為師替你預留下的那份禮物。
禮物名為混沌磨盤,此物源于洪荒混沌,是世間少有的先天至寶,對你修行先天真意,多有好處,尋找此物的方法,為師留在了你的那枚雕刻獸牙中,運轉先天真意,就可取出。
還有你讓你隨身攜帶的長刀,算是為師送你的第二份禮物,此刀本為上古先天神兵,在千年前,為武修至尊所有,卻在千年前那場大戰中受損,以至于刀靈沉眠,至此跌落為凡,若你能喚醒沉睡刀靈,喊出它的名諱,使其認你為主,可為你一生相伴的戰兵,至于要喚醒刀靈,需先清除刀身上的荒古印咒,為師所知,只有先天靈寶類的堅硬之物,才可做磨刀石,驅除此咒,若能有機緣得到,可以一試。若無機緣,也不必強求。
最后,為師送你一張字帖,算是第三份禮物,也算是臨別贈禮,本想當面送你,但寫信時,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放在信中,日后若有思,見字如見人。
其實,為師還有好多話想與你說,但真的寫信時,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筆,思來想去,躊躇半夜,最后也只剩下四個字。
勿念,安好!
林修緣顫顫巍巍的從信紙后面拿出那張用金箔細紙做成的方寸大小的字帖,上面只有四個字。
“修緣自得!”
在這一刻,林修緣的心神激蕩,仿佛看到在夜深人靜時,那位中年儒士獨自一人坐在桌前,點燈熬油,看著已經熟睡的徒兒,寫寫停停,持筆躊躇,良久之后,落下那四個字,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笑意,再將書信小心翼翼的吹干,封入信封之中。
為徒者心系師尊,為師者又何嘗不是心念其徒,只是有些話,不便說,也不能說,放在信中,亦是放在心中......
山間又是一陣清風拂過,似是帶起風沙迷住負刀少年的雙眼,他緩緩低下頭去,手握字帖,渾身顫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鞋尖,卻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聽到一聲幾乎細不可聞的低語聲。
“師傅,徒兒想你了......”
......
黑夜如墨,墨如長河,一望而沒有邊際,山巔之上,林修緣抱膝而坐,他已經在這里足足待了數個時辰,從天亮時分,一直到夜深人靜。
夜間的山風要比白日間更清冷許多,但以林修緣的鍛體境修為,自然是感覺不到的,他只是默默的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身邊放著那柄跟隨他多年的鐵銹長刀,手中依舊拿著自己師傅贈送的那張字帖。
打開書信前,他想過很多,但看到書信后,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愚蠢,師傅那樣的人,又怎會書寫讓自己擔心的話語。
林修緣,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蛋!
林修緣突然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似乎有些責怪自己沒能領會師傅的心意,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深吸了口氣,然后猛然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里,但在轉身那一刻,卻看到一位老人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林修緣的心中微微一驚,下意識將手中的字帖收到懷中,然后才抱拳行禮道:
“李老先生,您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無涯書院的李密,這位老儒士,緩步走到林修緣身前,笑道:
“看到我這個老頭子,你很驚訝!
林修緣點了點頭,并無隱瞞道:
“是有些,我以為老先生已經回書院了!
至于為何對方能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鎮南王府的后山,林修緣并不好奇,此事對于一位儒家的賢者來說,不要太簡單。
李密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
“本來是打算回書院,但臨時有些事情,便在京都留了下來,聽聞了你的事情,就想著過來看看!
林修緣多少有些感動,對老先生抱拳道:
“多謝李老關心,不是什么大事。”
李密聞言笑道: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林修緣想了想,然后認真說道:
“要看他們想怎么做了,我不想卷入麻煩,但不怕麻煩!
李密似乎明白了林修緣的想法,搖頭笑道:
“只怕你想的簡單了!
林修緣抬頭看向老人,眼有不解之意,李密看著一覽無遺的京都城,隨口問道:
“你看這座京都城如何?”
林修緣不解其意,但還是認真看了看,然后點頭道:
“很壯觀,比我和師傅以前看到過的任何城市都要壯觀!
李密則是輕笑道:
“如此壯觀的京都城,已經有三百年了!
林修緣愣了片刻,隨即有些明白了李密的意思,九州看似平靜,但在千年前的那場大戰后,其實并不安寧,天道氣運不暢,四脈紛爭不斷,山間林野之中更是精怪迭生,魑魅橫行,再加上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魔宗,到處尋釁挑事,如今山上仙人與山下凡俗混跡一處,更是讓這場混亂變得更加不堪,再這樣的情況下,一座如此繁華的都城,為何可以三百年來氣象不變。
答案只有一個,此處并非只有凡俗軍伍鎮守城都,還有不為人知的山上仙人鎮守人間,保全京都百姓太平無憂。
林修緣微微皺眉,看向老人道:
“不可出手?”
李密笑道:
“鎮南王世子可以,武修林修緣則不行!
林修緣想了想,這才說道:
“若是對方先招惹的我呢?”
李密看了少年一眼,不緊不慢道:
“山下有山下的規矩,山上有山上的規矩,若是每個人處理山下事,都用了山上的手段,這天下豈不大亂!
林修緣懂了,也明白這位老先生生更半夜來到這里的目的,多半是擔心自己做了那些違反規矩之事,遭來不必要的橫禍,這才前來提點,立刻抱拳躬身道:
“多謝李老特來告知。”
李密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扶起他道:
“從你師傅算起,我也算是你半個師叔,別的忙幫不上什么,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順道提醒你一句,不管是那座皇宮大院,還是你那位二伯府中,山上之人,可算不得少,你小子還是好自為之!
林修緣再次抱拳行禮,李密轉身就要離去,林修緣卻突然猶豫道:
“敢問李老,您是...何時來的?”
李密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點了他一下道:
“虧你小子能忍到此刻才問!
隨即他笑瞇瞇的看著林修緣,帶著一絲玩味的語氣道:
“大概是在某個小家伙偷偷摸摸的看著字帖抹眼淚的時候就到了,看他哭的起勁,倒也沒好意思打擾!
林修緣的臉皮瞬間紅了起來,有些支支吾吾的沒能說出話來,李密卻一揮袖袍道:
“行了,老頭子先前都在看風景,哪來的閑工夫看你小子哭!”
林修緣反倒是更加尷尬了,李密看著林修緣的樣子,突然有些感慨,望著天上明月,悠悠嘆道:
“你師傅這家伙,樣樣都比別人強,但其他方面多少都還有可以追趕的機會,唯獨這收徒的眼光一事,一萬個李密也趕不上!”
李密走了,林修緣經過和李密的一番交談,倒也從先前失落的心情中走了出來,他最后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露出一抹堅定的眼神,轉身下山去了。
這一夜,林修緣罕見的沒有修行,而是回到自己久違的臥房,好好的睡了一覺,夢中,見到了離開的師傅,見到了回來的父母,似乎一切又都變得美好起來。
有人歡喜有人愁,當林修緣安然自得的做著美夢的時候,卻有人一夜未眠。
內城南街的盡頭,同樣最為靠近皇城的一座規模大小僅次于鎮南王府的奢華庭院,便是皇室宗親中的另一位恭親王的府邸。
在庭院深處的一間奢華房間內,一位身形高大,濃眉大眼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蟒紋王袍,雙手負背,正目光灼灼的盯著臥床之上那個陷入昏迷的年輕人。
在床邊,還有一位背著醫囊的御醫,正在給年輕人把脈望診,許久之后,御醫放下年輕人的手臂,走到中年男子身邊,躬身行禮道:
“王爺,世子殿下的傷勢雖重,但并不致命,只是殿下體弱虛乏,所以受傷后,引發了些許病癥,開幾服藥,修養一段時間,便可恢復!
恭親王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
“既然如此,有勞御醫了!
御醫再次行了一禮后,便轉身離開了,恭親王盯著床上,整個頭上都纏繞著紗布,依舊昏睡的兒子,負在背后的雙手突然攥成了拳頭,眼中的寒意不斷涌出,咬牙切齒道:
“好一個鎮南王世子,消失了十年,回來便給本王這么大的驚喜,三弟啊,你藏得可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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