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內狂風陣陣，鴉天狗被拋下后正好掛在了樹枝上，他指著面無表情的伊詠，一臉憤怒：“別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還我的羽毛來！說好的當我的小弟，轉眼間就走人了，果然是騙妖的嗎！”

        伊詠將眼神默默轉向無慘的手中，無慘早已自學了審時度勢的技能，冷哼一聲，將衣服裹得更嚴實了，不讓鴉羽露出來：“找錯人了，沒見過。”

        “鬼信啊！”鴉天狗嘗試著扇動著翅膀，他憤恨的想，如果他能飛，一定把這兩個家伙的脖子都擰下來了。

        “你太吵了，鴉。”擁有人類形態的淡金色短發紫眸天狗妖輕一挑眉，有些不悅的抿起唇。他揮了下團扇，小型颶風直接打在打工妖身上，后者嗷嗷叫喚，抱著頭不敢擅自說話了。

        威嚴立下，天狗用輕慢的眼神掃過面前這二人。這副隨意的姿態……他們對自己的罪過顯然一無所知，人類果真渺小。

        “你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天狗妖冷言道。

        “你剛才說，這里是妖怪的領地。”伊詠回答道。雖然路癡跑到了別人的領地，但是她的記憶力還是挺不錯的。

        天狗妖收回扇子，擋住半張臉，他輕一抿唇，神情中收起對人類的厭惡與憎恨，顯得有些困惑。

        他道：“更準確的說，這是我們天狗的中心領域，有領主大人用妖力構建成的領域結界。未經允許，別說弱小的人類了，一般的妖怪都進不來，你們是怎么進來的？是酒吞派你們來的，亦或者是玉藻前又來搗亂？”說到最后，他喃喃自語起來。

        伊詠呆了呆。容她回想一下，在抱著無慘跑那么遠的路程時，她這個大路癡確實沒有管方向，只覺得這森林怎么這么大，就像是踏進了一個雙重空間一樣。

        等等。伊詠沉吟片刻。說起來，跑動的時候，好像腳是有撞到過什么東西，讓她急剎了片刻，別讓空氣把無慘撞傻了。

        回想起當時的觸感，就像是面前有一個銅墻鐵壁嚴絲合縫的鐵門一般，但是對伊詠來說，這玩意兒就跟紙糊的一樣，順腳就踹倒了，也沒在意。

        “這竟然是結界……”要不是伊詠本身莫得感情，這種不小心把別人家的大門踢掉的失禮行為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額頭滴下冷汗。她眼神發直，用眼神示意無慘說點什么。

        無慘回瞪她，開口第一句就是先問候隊友：“……你連妖怪都搞不定嗎？呵。”順帶還開了嘲諷對方的doublebuff，一下子雙殺一人一妖。

        伊詠：“……”可惡，她感覺將無慘變成好人的任務遲早要夭折。

        天狗妖：“……”區區人類，竟敢妄自尊大！

        出于人類主動為他們建造神社，并供奉他們，用信仰力增強了他們的妖力，他才沒有第一時間就消滅擅闖結界犯了重罪的這兩個人類，但這并不代表人類可以肆無忌憚的挑釁天狗。高傲的天狗妖決不允許本應匍匐在他們面前的人類出言不遜。

        氣氛一下子焦灼起來。伊詠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剛想隨便出個餿主意緩解一下氣氛，鴉天狗又積極起來：“老大，我想到一個好主意，讓他們去陪小天狗們玩怎么樣？正好能教會小天狗們認識到人類的本性，即使撕碎這兩人也無所謂。”

        小天狗是天狗族的幼崽。天狗們的孩子很少，而且誕生方式都是從吸收了天地精華的殼里蹦噠出來的，不知為何都是雄性。傳說中，天生強大的大天狗一出生便可用雙翼刺破養育他的殼，這樣的大天狗將來必定會成為一族之長。

        在大天狗之下，有護衛著他的天狗們，他們的使命也在出生時決定了，是天狗族的守護者。他們在出生時并沒有大天狗的雙翼，而是隨著年齡漸增而生長起來的。天生實力弱小的天狗只能用手或者頭去撞堅固的殼，不然就會窒息而死。

        鴉天狗是大天狗和天狗們的仆人。強大的大天狗和天狗們生活在深山、幽谷和森林中，吸收著自然精華。而鴉天狗一般生活在小森林或者無人居住的人類領地中，大多數鴉天狗要管理供奉天狗的神社，監管人類對于神社的行為。

        忠誠的人類給予他好運，肆意破壞神社的人類將會厄運連連，進而在人類社會中無法生存，最終彷徨驚懼的來到神社前，祈求天狗們的原諒，然而結果只會成為鴉天狗的腹中之物。

        “玩嗎，不錯的主意。”天狗妖睥睨著這兩個人類，團扇遮掩的唇輕輕勾起，“但我仍不知他們是如何能夠進來的。先讓我探測一下你們的實力，把你們折斷雙腿，才能放心下來。”

        折斷雙腿這種級別的痛并不會撼動到世界意志的力量，伊詠摸摸下巴，思考起這項交易的劃算性。無慘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你白癡嗎？這種事還用想。”

        “啊。”伊詠眨了眨眼睛：“無慘，你也覺得很合理嗎？”看來無慘還挺理解她的，伊詠瞬間覺得自己的任務有希望了。

        無慘：“……”合理個錘子！

        自小受到貴族禮儀的教化，加上認為弱肉強食、強者生存的社會是很合理的，才讓他對大腦脫線的富岡伊詠忍了又忍。

        無慘深呼吸，試圖冷靜思考，他道：“看在你不是人類的份上，沒有任何常識我就忍了。對于人類來說。任何一點身體上的損壞都有可能會導致人的死亡。”

        他抱臂，像是毒蛇一樣盯著伊詠，嵌著深層次的冰冷，扯出一個似真半假的笑。無慘道：“我說的想活下去，是要成為最完美的，健全的，實力強大的人類。不是殘枝弱葉，更不是茍延殘喘。”話語間，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了對生命力的深切渴望和垂涎。

        盡管現在還是病弱的嫩芽，別的世界中鬼之王的風范此刻卻像附在了他的身上。傲慢而唯我獨尊，不接受任何人的憐憫，不渴望任何人的關切，屹立在所有人的尸體之上，成為絕對支配者。

        “你明白了嗎，富岡伊詠？”無慘微微瞇起梅紅色的雙眸，“如果你有實力，那么就殺了這兩個妖怪。如果你沒有實力，那你就想辦法趕緊離開。妖怪與人類之間不需要偽善的談判。”他頓了一下，“你必須聽我的。這對你我都有好處，這是你說的。”

        “我師父不讓毫無理由的殺生。”伊詠終于顯露出一點人類的為難情緒，果斷拿出鱗瀧師父當擋箭牌。這妖怪對她來說太弱了，殺起來沒什么手感。她晃晃腦袋，又恢復成面癱臉：“但我也不會讓你死的。”畢竟任務還沒完成呢。

        天狗妖盯著這兩個竊竊私語的人類，莫名感覺他們又在說他壞話，果然還是殺掉好了。他剛準備放大招，突然聽見不遠處獨屬于天狗族的呼救信號——有天狗出事了！

        “鴉，看住他們。”天狗妖剛命令完，又覺得不妥，鴉天狗明顯制服不了這兩個人，要是之后跑了可怎么辦。現在沒時間想那么多，至少讓他們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活著。他俯沖過去，一手一個提溜住他們的后衣領，帶著懵逼的二人來到了天狗們的生活領域。

        這里好像又有一層堅固的領域。伊詠不動聲色的摸了摸空氣。如果說之前的領域像是一層紙一般輕易就可以捅破，現在的領域就像一棵樹一樣，需要用拳頭捅個對穿。

        “出什么事了？”還在半空中沒有落地時，天狗妖便隨手丟下他們，向發出求救信號的天狗問道。伊詠趕緊接住脆弱的病弱少爺，她現在算是明白了，一點身體上的傷痛都能讓無慘的情緒更壞，情緒壞了，成為好人的目標就更遠了。

        無慘還抱著那袋羽毛，斜睨了她一眼，一聲不吭。

        “我會保護好你的安危的，少爺。”伊詠舉著拳頭發誓。

        “哼，你又不是我的侍女，裝模作樣的叫什么少爺。”無慘一開口就是老陰陽人了。這可不知道讓伊詠該接些什么話，摸著腦袋不知所措。

        這么白癡的神明真是沒救，也就他會忍忍她。無慘覺得自己真是好脾氣，不免有些得意，但面上還是一臉嫌棄的解釋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少爺，也不要喊我的姓氏，對妖怪來說太顯眼了。”他還是認為自己的病是與產屋敷家族有仇的妖怪造成的。

        “那叫什么？”伊詠像是乖乖聽老師講課的小孩一樣，舉手發問道。

        與此同時，無慘也想好了他的新名字。

        “鬼舞辻。”沒有注意到伊詠愣住的神情，無慘抬頭看了看茂密繁盛幾乎遮掩住天空的森林。微風漸起，帶來遠方鳥獸的私語與低鳴。略顯卷曲的墨潤長發有一絲散落在少年梅紅色的眼眸前，絢爛中添了一抹詭譎。

        他輕聲道：“從此以后，我是鬼舞辻無慘。”

        一切似乎仍在原來世界的歷史軌道中。產屋敷無慘還是變成了鬼舞辻無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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