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后背都死死靠在那根承重柱上，凱瑟琳簡要地說了自己都看見了些什么，莫妮卡吞吞口水，緊張地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你真的沒看錯嗎，”她壓低了聲音問凱瑟琳，“我也在凱瑟琳號上待過挺久了，沒在車廂里見過什么黑影啊。”

        凱瑟琳忍不住有點急了：“看錯一次有可能，還能連著看錯兩次啊？再說了……”

        “你從沒有在十點后看過車廂內的情況吧，也許，那就是個只有在夜里才會出來的怪物呢。”凱瑟琳回想起自己上車后第一晚的遭遇，她至今都不知道往自己手中塞了紙條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她無法控制地打了個寒戰，“說不定要求我們在10點到第二天7點之間保持睡眠的那條指南，就是針對它的。”

        隨著她的話說下去，莫妮卡的臉色越來越白，看來是同意了凱瑟琳的話，她咬咬嘴唇，也越過柱子向后扭頭，往車廂的方向看了一眼。

        凱瑟琳只看見她的肩膀迅速地抖了一下，隨后就又馬上轉過頭來。

        像是為了尋找某些心理上的支持那樣，她慌亂地在旁邊撈了幾下后，才摸到了旁邊凱瑟琳的手。

        莫妮卡因為緊張，掌心出了些汗，被她握住手的凱瑟琳，只覺得自己的右手忽然被深海中的一只軟體章魚纏住了似的，那股子冰涼黏膩的觸感，正順著右手開始緩慢地向上攀爬，使得凱瑟琳半邊身子都有些僵住了。

        她應該不至于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嚇成這樣，凱瑟琳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莫妮卡的嘴唇哆嗦著：“那家伙……沒像你說的那樣在墻上攀著……它、它站到車廂中央了！”

        凱瑟琳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好在她這幾天也算經歷了過多的驚嚇，比起已經經歷過一個小鎮的莫妮卡，竟然能更穩得住些。

        她先是帶著安撫意味地捏了捏莫妮卡的手，又小心翼翼地轉頭過去——

        ——

        莫妮卡沒有看錯，它的確是動了。

        現在那道黑影已經立在了車廂邊緣、車門正前方，只要再邁一步，就可以離開車廂走上站臺。

        ——

        ——

        凱瑟琳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個方向。

        車廂內的燈的確是熄滅了的，不過借著站臺上的燈，凱瑟琳能隱約看清車廂的內的情景，卻始終沒辦法看見那道黑影的具體樣子。

        只有一道細長的黑色輪廓，靜靜地站在已經打開的車門前，它就那么安靜地停在那里，好像原本就只是車廂內一道不會動的裝飾物一般。

        她忽然想到指南中的第5條“如若選擇留在火車內，請在晚上十點到第二天七點之間進入睡眠”。

        可凱瑟琳確定，自己在火車內度過的唯一的一個晚上，那天她也只是做到了趕緊閉著眼睛裝睡，可不是鈴聲一響就立刻進入夢鄉的。

        更何況凱瑟琳也不信，前面那排的黛妮她們三個能都做到閉眼馬上就睡著。

        而那天，在車廂內所有人都緊閉雙眼的情況下，那個東西可是能在車廂內隨意活動的，甚至還有精力往她的手中塞了個紙條——當然，并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那張幫了凱瑟琳的紙條就出自它的手，凱瑟琳也只是暫且這么假設了。

        這么想來，指南中的“入睡”其實改成閉眼要更為恰當一點。

        再結合之前自己和莫妮卡都是看過一眼后再去看時，便會發現它往前前進了一些，凱瑟琳心里忽然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她努力瞪著自己已經有些酸澀的雙眼，忍不住開始瞎想：會不會只要自己一眨眼，再次睜眼時就能看見它已經邁出車廂、走上了站臺呢？

        凱瑟琳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的直覺告訴她，一旦那玩意真的離開了凱瑟琳號列車，就會有什么極端可怕的事情發生——因此，凱瑟琳根本沒有驗證自己想法的勇氣。

        但要破解現在的局面，也非常簡單。

        凱瑟琳的身體離開了承重柱的背面，變為面朝著車廂門的方向，在她行動的時候，同時強硬地將莫妮卡也拉了出來——莫妮卡在看見立在門口的黑影的那一刻，就無法抑制地發出了一聲尖叫——此刻，兩個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道詭異的人性影子身上。

        “別眨眼，睜大眼睛看著它。”凱瑟琳壓低聲音命令道。

        莫妮卡嚇了一激靈后，下意識地按照凱瑟琳的話做了，開始瞪大了眼睛死死盯向門口。

        凱瑟琳此刻也趁機趕緊閉了閉眼睛，勉強緩解了眼球因為長時間忍住沒眨眼而產生的干澀感。

        怕莫妮卡不懂，在休息過眼睛后凱瑟琳又趕緊解釋：“我猜它似乎只要在我們的視線范圍內，就沒辦法隨便行動……剛好，我們有兩個人，只要輪換著休息，就可以保證隨時有視線投在它身上。”

        說著，凱瑟琳一邊瞪大眼睛直視著前方，一邊拍了拍莫妮卡的手。

        莫妮卡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打破了之前屏息凝神地瞪眼睛的狀態，大喘了一口氣后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確定的？”她邊揉邊問。

        “……就是猜的，但直到現在都沒事，我覺得這個猜想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凱瑟琳說完后又有些猶豫，忽然她靈機一動，在僵著脖子的情況下開始摘自己背后的雙肩包——她走得太急，記得這個包里還留有格蕾蒂斯的一些雜物沒來得及清走。

        莫妮卡看著她胡亂地在包里亂摸，最后掏出了一個鐵制鉛筆盒來，還有些不解，凱瑟琳卻忽然壓低了聲音鄭重囑咐道：“現在先別眨眼……等下情況不對的話就跑。”

        “當然，”她馬上又補了一句，“我覺得不會出什么意外。”

        莫妮卡還沒反應過來她到底什么意思，凱瑟琳已經輪圓了胳膊，將鐵制鉛筆盒用力地扔了出去，正砸在車廂門的門框、黑影站立的位置附近。

        在現在的站臺上這種極度安靜的氛圍中，這原本就不算小的金屬撞擊聲更是被無限放大。在莫妮卡耳朵里，更像驚雷一樣，震得她都也跟著無法控制地哆嗦了起來。

        但這一聲下去，除了鐵質鉛筆盒被摔開，里面的筆崩了一地外，沒得到黑影的任何反饋，在兩個人的目光中，它依舊還是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

        凱瑟琳稍微放下了點心：“我就說沒事吧。”

        “下次你提前說一聲……嚇死我了……”旁邊的莫妮卡嚇得哆哆嗦嗦，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再次開口，“那我們為什么不一直盯著它，然后這么后退著躲到候車室去？”

        “……還是別了，”凱瑟琳想了想后又拒絕了，“我們也不確定在它消失在咱們視線盡頭的時會發生什么。”

        “不能冒險。”

        ——

        就這樣，兩個人輪流盯著黑影再輪流眨眼休息，期間凱瑟琳抽空還看了看表，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一想到還要這么堅持四個多小時，她就忍不住有些疲憊。

        這兩個人早就由直挺挺地站著，改成了盤腿坐在地上，不一會兒也逐漸有了默契，每當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去戳戳對方的腿。

        可能因為莫妮卡也不算年輕人了，熬到這么晚，凱瑟琳明顯感覺到她人已經有點蔫了，在使勁捅了捅她以后，她開始與她說話，試圖讓莫妮卡打起精神。

        “……你是怎么上的火車啊？”凱瑟琳想了半天，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這么一個問題。

        “……啊，你問我嗎？”莫妮卡反應了一會兒，又愣愣地問了一句，這時候她才算真正清醒了過來。

        莫妮卡腦袋暈暈乎乎的，她似乎想揉揉眼睛，但手抬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又僵硬著脖子將手放下了。

        “我……我是帶著女兒來玩的，當時是她的生日。”恰好此時凱瑟琳戳她休息，莫妮卡便使勁眨了眨眼睛。

        即便只是眼睛的余光，凱瑟琳依然看見了她眸中有水光一閃而過，讓她也覺得心頭像有一座大山在壓著。

        她輕輕開口：“那你的女兒，她……”

        莫妮卡又戳了戳凱瑟琳，示意到了換崗的時候了。

        “她沒事，正在三號車廂里等我回去呢。”她努力地笑了下，又吸了吸鼻子，眼睛因為長時間緊張而有些紅紅的，“我就是后悔，那么多能玩的地方，為什么就選上這個呢，都怪我、都怪我……”

        凱瑟琳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拍了拍她的背作為安慰。

        但就在動作之間，她忽然聽見腦袋右邊傳來衣物摩擦所發出的窸窣聲，感知到自己領口右邊似乎有東西正將她的短袖給頂了起來——凱瑟琳愣了一下，馬上緊接著就感覺到右肩一沉。

        她瞬間就清楚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凱瑟琳立刻掐住了自己腦袋右邊正在迅速膨脹起來肉團，但那玩意有生命一般，軟泥一般的東西爭先恐后地從她的指縫之中往外探。緊接著有堅硬的東西在手下長出來，在猛烈掙扎了幾下以后，凱瑟琳原本傷口勉強結痂的右手又被咬傷了，這次還連帶著左手也一起遭了殃。

        “你怎么……天吶！”莫妮卡在盯著那道黑影的同時，用余光看見了凱瑟琳這邊的情況，嚇得驚呼了一聲。

        “……我、我沒事，你盯好它！”凱瑟琳勉強從緊咬的牙間擠出幾個字來。

        好在右邊的這個頭也不是第一次長出來了，凱瑟琳也算是有經驗，她本來以為這次會像前幾次那樣堅持過一會兒，它又會立刻消失不見。

        ……但這次不同。

        她已經能隱約感覺出掌下那團肉瘤的五官正越長越清晰……同時，有一股一股喘息的氣流從指縫之間噴出來——那玩意開始像破風箱一樣地呼哧呼哧喘氣了。

        不行，不能這么下去了！

        在心里暗下了決心，危急情況下凱瑟琳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她語氣急切地大喊：“莫妮卡！我來盯著車廂，你去翻我的包，那里有一把刀。”

        “你用刀……幫我把它割下來。”

        ——

        “割、割下來？！”莫妮卡目瞪口呆，“這、頭能隨便砍嗎，動脈……”

        凱瑟琳簡直要瘋了：“你真當這是我的頭了嗎？這就是團突然長出來的肉啊！！你快點，我要按不住它了！”

        “……哦、哦！！”莫妮卡在原地愣了幾秒鐘，才趕緊去扯正在和那玩意抗衡的凱瑟琳背上的雙肩包。

        情急之下，拿到包后，她直接將包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咚”的一聲，隨著刀一起的，還有一個略大的盒子，從包里掉出來砸在了地上。

        感覺莫妮卡那邊突然沒了動靜，凱瑟琳有些焦急地轉動眼珠，盡量在看著車廂門口的同時，用余光去觀測另一邊的情況。

        而莫妮卡，還在愣愣地盯著那顆從盒中滾落出來的人頭。

        ——

        再抬眼看向凱瑟琳時，她的目光中已滿是恐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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