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眸
在背后講人壞話是件不禮貌的事,更何況此刻被正主聽到,局面難免變得尷尬起來。
方潼難為情地摸摸鼻子,后悔自己問出這一句。
“沒想到別總監對我的印象是這樣的。”那人跟別光對視過后,一改不端正的神色,抬手推了下眼鏡,從西裝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右手才伸過來。
他想和別光握手:“你好。”
別光對他的示好視若無睹,扭開臉不去看他,毫不避諱地對方潼直言道:“我說的就是他。”
“嗯……”方潼只好尷尬地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何夕西穿好了外套,還沒等他再次開口說話,走過來握住那只不肯收回去的手,咬牙切齒地狠狠捏了一下:“蘇文榮,你好啊。”
蘇文榮吃痛地輕吸一口氣,臉上神色卻始終不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人模狗樣地點頭致意。
他瞄了何夕西一眼,色調并不相配的外套和裙子穿在她身上,明顯格格不入。
“何小姐,你好。早就聽聞何氏珠寶的千金為了入職追光,跟父母關系鬧僵了。今天一見才知道,原來那不是傳聞呀。”蘇文榮笑著說,一字一句都在揭何夕西的傷疤。
蘇文榮說的句句屬實,何夕西被戳中痛點,氣得險些炸了毛。但回想到來之前別光的囑咐,她緩緩壓下滿腔的惱怒,奮力甩開他的手。
“蘇先生消息還是那么靈通。”何夕西回懟道,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劍拔弩張。
何夕西明顯對這個名叫蘇文榮的男人充滿了敵意,就連一貫冷淡、不理凡事的別光,看到蘇文榮后竟然也冒出了不悅的神色。
仔細觀瞧著兩人,方潼也跟著生出防備心,悄悄后退了半步。
可蘇文榮非要把三人挨個激怒一遍似的,追過去問:“這位小美女是誰?這么怕生嗎?”
他說著,眼神落在方潼腳邊的箱子上:“哦?是別總監的助理?”
來之前,他分明已經了解過追光的員工。他知道這位看上去傻一點的姑娘是b組組長,卻偏偏說出這種話。
何夕西心頭的惱火不斷累積,越釀越濃,就連微冷的秋風也難以吹息燃燒的火氣。
“呼——”別光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毫不掩飾對蘇文榮的厭惡。
追光工作室所租的大廈是方潼家的產業,方潼爸媽減免了追光五年的租金,來換方潼入職追光。
可方潼不知道內情,以為能夠入職是人事部看自己像可造之材。她一直用勤勉填補自己在天賦上的缺陷,并隱瞞自己的家境,心甘情愿地幫同事打雜……
“做助理需要很大的力氣,小美女你小胳膊細腿搬得動這只箱子嗎?”蘇文榮對方潼評頭論足起來,與剛才的禮貌大相徑庭,完全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何夕西瞪著蘇文榮,捏緊了拳頭。想起之前的舊恨,再加上現在的新仇,她有些忍無可忍。
她被寵著長大,遇到這種堵心的人和事一向驕橫霸道,進入社會遇到別光后,她才慢慢收斂了脾氣。
“無恥。”何夕西雙手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頜,瞇眼看著蘇文榮。
別光聞言看過去,仿佛看到了一只小狼眼含敵意,正對著侵入它領地的敵人露出自己的獠牙。
看來這只在自己面前一直是綿羊模樣的小狼,馬上就要褪下她的外殼了。
方潼怕何夕西在別光面前辛苦維持的形象毀于一旦,急急忙忙地上前拉扯何夕西的衣袖,向她輕點腦袋,安撫了她慍怒的情緒。
方潼上前,抬臉迎上蘇文榮半帶嘲諷的神色。
“不牢你費心。”方潼說完,鼓著腮上下打量他一眼,“蘇先生,看你衣著這么妥帖,工作是專職司機嗎?夕西姐家缺一位送二米的司機,您可以試著應聘一下。”
方潼輕易不開口,一開口便殺傷力十足。她彎腰抱起箱子,飛快躲到何夕西身后尋求庇護。
何夕西輕輕咬住下唇憋笑,抱起另一只箱子,點頭應和道:“是。”
“滴滴——”別光適時關閉車鎖。
三人交換了眼神,很有默契地準備轉身離開。
“二米?”蘇文榮站在原地,輕輕擰起眉頭,眉心皺成一個“川”字,不解地念道。
何夕西回頭解釋說:“二米是我家養的寵物,一條哈士奇,傻狗。”
“傻狗”二字,看似在說哈士奇,實則是在罵他。
見蘇文榮在方潼面前吃癟,何夕西的臉色瞬時轉晴。
何夕西問方潼:“你這個小丫頭怎么變得伶牙俐齒?”
方潼不好意思地呲呲牙:“顧明月教的。”
“嘁,你不學點好。”何夕西想起顧明月那個臭家伙就來氣,小聲說著,鼓了鼓腮。
零碎的陽光透過枯枝,降落到何夕西的臉上。她扭頭為方潼講解起蘇文榮與追光工作室的恩怨,隨著故事做出各種或喜或怒的小表情。
這些故事中,別光是親身經歷者,再聽一遍覺得鬧心,于是將全部的注意放在了何夕西身上。
何夕西額前留著八字劉海,細軟的發絲被風吹得稍微向兩側分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明媚的眉眼。
這整張側臉的線條流暢完美,別光卻覺得有些不盡興,總想貪戀地瞧瞧正面。
正想著,何夕西忽地扭頭與別光對視,將正臉擺到她眼前:“別總監,對吧?”
別光猛然撞入何夕西的雙眸中,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
她沒有聽到話題進行到了何處,自然也不知道這句問話是因何而起,只好將就著點頭回答:“嗯。”
得到回應后,何夕西又把頭扭回去繼續講,可別光卻徹底沉醉在何夕西閃動如星的眼眸里。
那雙眼眸明亮又清澈,在光的照耀下更顯神采奕奕。
律動不安的心臟緩了好一會兒才歸于平靜,柔和的目光中,一切都朦朧飄渺,只有盡頭的何夕西無比清晰。
別光從業這么多年以來,見過了數不勝數的寶石,卻沒有一顆能比得上何夕西的眸子這般動人。
何夕西回頭時,看到別光的視線正在自己身上巡脧,于是順著她的目光緩緩低下頭。
箱子被粗魯地抱在懷里,與新外套接觸了不知道多久。
何夕西連忙把箱子往前送了送,與外套隔開一段距離,難為情地說:“不好意思,別總監,外套干洗之后給您送過去。”
“咳,沒事。”別光收回視線,伸手從兩人的箱子中各拿出幾件物品幫忙分擔重量,隨后快走了幾步。
她的背影和平時沒有什么差別,那抹點在耳尖的微紅卻出賣了她紊亂的心。
她偷看何夕西的事情成為了一個永久的秘密,被她悄悄種在柔軟的心底,等待生根發芽,開出嬌艷的花。
到了約定的地點,省博物館的館長已經那里等候,他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在調試耳麥的講解員。
老館長穿著鴉青色的中山裝,胸前口袋夾著一只銅制老懷表。花白的頭發被梳成三七分,他的臉上掛著淺笑,迎面向三人走來。
他渾身書卷氣,走近后隱約能聞到墨香,果然是字如其人。
別光與老館長寒暄了幾句,說著不重不輕的場面話。
“咦?”老館長看到何夕西后明顯停頓了一下。
何夕西的父親與老館長是舊相識,此次要舉辦的文化節展廳活動也是由何氏珠寶贊助。如此大的淵源之下,兩人怎么可能不認識對方?
“您好,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何夕西忐忑地與他握手,所說的話故意疏遠了關系。
老館長察覺到她不想被認出,便沒有多說什么。
三人將帶來的物品放到柜臺,決定先跟著講解員進館瀏覽一圈。
博物館中的建筑都是復古風格,三人隨著講解員所說的故事置身其中。歷史的長河滾滾淌來,巨大的沖擊力兜頭而下。
何夕西深呼吸著,與玻璃柜內的傳世珠寶遙遙相望。
奢華、貴氣卻總被人說“俗”的金,與上面鑲嵌的中國傳統的青金石相輝映,顯得大氣、莊重。
何夕西試著描摹了一遍金簪上繁復的花紋,可眼睛很快就扛不住了。
“為了保護展品,不讓它們不受到光的損傷,我們博物館的燈光都比較暗,小心累到眼睛。”講解員說著,做了個向前的手勢。
三人沉浸在博物館的珠寶區域,整理著腦中迸發的靈感。
蘇文榮也在今天約好了來采風,可上班的講解員僅此一位。所以三人在館內流連忘返,他只能在大廳的沙發中等候。
外面氣溫有些冷,室內暖風卻很足,再加上他喝了許多杯溫熱的咖啡,脫下大衣之后也仍然感覺熱。
細密的汗珠冒出來,讓他更加焦躁。
等得心里來氣時,他把目光投到了柜臺的箱子上。
這些……是別光她們的東西吧?
蘇文榮從沙發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捧著手中只喝了一口的咖啡走過去。
他笑著對工作人員請求道:“你好,我鑰匙丟了,可能落在了門口或者路上,能不能麻煩你去聯系一下保安幫忙找找?”
工作人員為難地遲疑片刻。她被要求不離崗位,而且今天只有她值班,萬一丟了東西,怎么擔待得起呢?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為難,蘇文榮善解人意地再次開口:“我幫您看著柜臺,主要是我第一次來咱們博物館,不了解路線,否則也不會麻煩你們的。”
“好吧,那您稍等。”
等工作人員離開后,他臉上的笑容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怨毒和陰險。
這個偽君子終于露出了他小人的嘴臉。
蘇文榮冷哼一聲,抬臂將咖啡倒入箱子里,一杯不過癮,他就再接一杯倒進去。最后還不忘晃動幾下,方便咖啡淌得更均勻。
紙張被咖啡浸透,全被染上棕褐色的污漬。濃稠的顏料塊被咖啡沖成了質地稀薄的液體,摻雜在一起變成了難看的廢水。
它們積攢在最底部,一點一點浸泡著紙箱。
過了幾分鐘后,何夕西、別光還有方潼從出口走出來,有說有笑地討論著瀏覽后的心得。
看到蘇文榮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三人默契地選擇對他視而不見,直接略過他走到了柜臺旁。
何夕西對工作人員道了一聲:“謝謝!”伸手抱起箱子。
“嘩——”的一聲,打亂了三人的好心情。
紙箱底部被咖啡泡爛,里面的東西順著缺口紛紛掉落在地上,造成一陣噼里啪啦的混亂噪音。
何夕西的衣服被咖啡澆濕了,難受地貼著皮肉。
“對……對不起。”工作人員嚇得戰戰兢兢,拿著手帕從柜臺內部繞出來,為何夕西擦拭衣裙。
別光接過手帕,拉著何夕西往沙發走:“我來吧,麻煩你把這里清掃一下。”
看熱鬧的蘇文榮詭計得逞,快意地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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