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西的喃喃中全是對何軍的指責(zé)，她聲音發(fā)顫，每個字眼都透露著崩潰。

        為她與哥哥，在這位不負(fù)責(zé)的父親手下受逼迫所崩潰；為別光，在這位妄負(fù)名望的前輩面前受苛待所崩潰。

        “都過去了。”方爸爸試著勸道，“你爸爸也沒有你說得那么惡劣。”

        何夕西正掩面而泣，無法開口流暢地說話，只能先擺擺手，打消對方還想再勸的意圖，然后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不要……說了……”

        那一樁樁在其他人口中“都過去”的事件，在她看來，卻是邁不過去的鴻溝。

        坐在何夕西身邊的顧明月，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沉痛與悲愴。

        顧明月將手抬起片刻又放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她。

        于是顧明月拍拍她的后背，再次遞上紙巾盒，抬頭對方爸爸笑著說：“方叔叔，這里我來解決就好。您應(yīng)該工作很忙吧？讓方潼送送您。”

        送走方爸爸后，顧明月和方潼面對面坐下。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不動聲色地看向何夕西。

        她們打算任由何夕西再哭一會兒，想著說不定何夕西累了的時候就不哭了，可哭聲持續(xù)了數(shù)分鐘，一直沒有停下的意思。

        何夕西和方潼只請了兩個小時的假，眼看時間馬上就要結(jié)束……

        方潼剛想開口勸句什么，顧明月豎手掌的動作與別光的電話竟然同時到來了。

        兩人扭頭瞧過去：何夕西的手機放在桌面上，此刻正震動個不停，界面的“別光”二字無比亮眼。

        可何夕西本人此時只顧著哭，額頭枕在臂彎里，整張臉低低地埋著。

        聽到鈴聲后，這顆腦袋仿佛沉重如千鈞，抬也沒抬，直接甕聲甕氣地說：“你們幫我接一下。”

        “好。”顧明月笑著答應(yīng)，唇角微微揚起。她伸手按下接聽鍵，卻沒有開揚聲器。

        顧明月壓低了聲音，裝出正經(jīng)的語氣問候道：“喂，您好，我是顧明月。”

        電話那頭的別光明顯頓了一下，過了許久才開口問：“何夕西呢？”

        “何夕西？她……”顧明月特意拉長了尾音，扭頭瞥向那顆仍舊埋著的毛茸茸的腦袋，實話實說道，“何夕西正在哭呢。”

        聽了這話，何夕西終于抬臉，略帶埋怨地瞪過去。不過她知道顧明月很有分寸，所以再次把頭埋了回去。

        既然顧明月能這樣毫無顧忌地向?qū)Ψ秸f自己的糗事，就說明對方是位老熟人了。

        極有可能是某個損友，如果不是，那大概率是自己那位聞風(fēng)而至的親哥。不論是他們其中的誰，何夕西都不需要擔(dān)憂自己的形象被毀。

        可是……

        顧明月下一句居然喊了聲：“好的，別總監(jiān)。”

        “什……什么？！”何夕西擦擦眼淚，坐正了身子，“別總監(jiān)？”

        “是的。”顧明月見她一下子來了精神，不禁莞爾，揚眉把手機遞過去。

        聽筒里傳來別光的聲音，語氣雖像平常那樣淡然如水，卻因為裹挾著一絲關(guān)切，所以變得有幾分不平常了。

        別光輕聲喚：“何夕西。”

        別光的聲音猶如漆黑的夜里投下的一束光，何夕西的心情因此變得好了不少。

        自從聽完別光與何軍的往事，她便知道了，昨晚別光那場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不是毫無根據(jù)的，是有苦衷的。

        于是梗在何夕西心頭的那根刺，緩緩消解無蹤。

        何夕西壓下滿腔紛亂的情緒，捏捏酸澀的鼻尖，乖乖地輕聲喊：“別總監(jiān)。”

        “嗯。”別光答應(yīng)得很痛快，半哄半央求道，“回來吧，到我辦公室來。”

        雖然有手機與距離相隔，但何夕西正在與別光面對面似的，仿佛能清楚地看到那雙唇上的薄紋。

        何夕西被成功蠱惑，呆呆地點頭答：“好。”隨后起身就走。

        幸好顧明月眼疾手快地把她拽了回去：“妝花了，補補妝再走。”

        幾人在咖啡廳聽往事的同一時間里，蔣云茵與別光也在進(jìn)行交談。

        “何夕西剛剛對我說，李雪背后有高人指點，讓我小心她。”蔣云茵走進(jìn)別光辦公室后，先甩出這么一句話，吊起了別光的好奇心。

        見別光帶有探究的眼神投過來，蔣云茵把她與何夕西在會議室里所談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隨后，她總結(jié)道：“沒想到何夕西這個小姑娘看人的眼神挺不錯，也是真心為工作室考慮……”

        夸獎了一番何夕西后，蔣云茵緊接著問別光道：“不過，這些事情她為什么不對你說呢？不管怎么論，都是你這個直屬總監(jiān)更親近吧？”

        她的問話故意把兩人的關(guān)系往“親近”上引導(dǎo)，將曖昧的氣氛烘托到了極點。

        別光錯開她探究的視線，輕咳一聲，沒有理會她。

        蔣云茵更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仔細(xì)觀察著別光的神情，笑著追問：“別光，你們吵架了？”

        “沒有。”別光義正詞嚴(yán)道，臉上細(xì)微的表情卻早已將她的口不對心，出賣得徹徹底底。

        在蔣云茵還想追問之前，別光忽地站起身。

        她一直在回想蔣云茵的講述，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現(xiàn)在總算是找出來了。

        她擰眉看向蔣云茵：“你說，安排的計劃里，打算利用李雪與何夕西的較量，把李雪踢出公司……你是這樣說的嗎？”

        具體的話蔣云茵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突然被問這么一句，一時間有些懵圈：“好像……好像是這樣說的。”

        別光不禁面露焦躁。

        昨晚自己的反常恐怕已經(jīng)給何夕西帶去一定的影響，這句明顯是利用的話豈不更加拉遠(yuǎn)了她們的關(guān)系？

        見別光將手放在門把上，蔣云茵連忙問：“你去哪兒？”

        別光很清楚，蔣云茵已經(jīng)看出了自己對何夕西的喜歡。所以此時她不再掩飾，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去找何夕西。”

        蔣云茵還是第一次見別光沖動到這般雷厲風(fēng)行，走過去將她拉回辦公椅上，出主意道：“何夕西現(xiàn)在不在公司。剛剛她和方潼來找我請假，說是在咖啡廳約了方先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談。你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不要亂了陣腳。”

        聽說何夕西哭了，別光心頭一沉。

        別光明白，何夕西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昨晚突轉(zhuǎn)情緒的原因。

        那么……何夕西接下來要如何做呢？

        是與她的父親一同，遠(yuǎn)離、否定自己？還是為了自己，去對抗她的父親？

        別光不知道自己會迎來哪個答案。

        她一人坐在辦公室里，面對著墻上滴答的時鐘，獨自享受片刻的孤寂，同時也在緊張地等待著何夕西。

        何夕西這次沒有禮貌地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

        她一踏進(jìn)辦公室，便看到了這幅場面：別光愣愣的望向墻面，仿佛一塊生銹的機械，毫無生機地坐在那里。這朵高嶺之花褪去了往日的孤高，寂寞與悲憐一同在她周身盛放。

        何夕西多想抱抱別光，多想把自己的愛一股腦地全部投放過去。

        于是她真的這樣做了。

        她緊緊擁住別光，極力將自己身上的溫暖渡過去。

        別光闔上眼睛沒有說話，細(xì)細(xì)感受著何夕西滾燙的呼吸落在自己身上。陽光傾泄而下，多年陰霾被逐一掃空，別光試著回抱她。

        別光回答了自己昨天那個問題的答案。

        “何夕西能成為驅(qū)走陰影的那束光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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