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小姐駕到
過了年之后,沈君華的風寒便大好了,也不再整日窩在床上,而是每天起來練練字、彈彈琴、時不時抓著信芳和她下棋,雖然足不出戶卻也怡然自得。
這日上午她在暖閣里拉著信芳下棋,兩人分執黑白,隔著縱橫棋盤對弈,沈君華一副運籌帷幄的輕松模樣,對面的信芳則眉頭擰得死緊,雙眼緊緊地盯著棋盤,手里的白子捏了半天還是舉棋不定。
“還不落子?”
信芳聞言皺了臉,把手里的棋子丟回棋簍子里,央求道:“小姐您饒了我吧,您棋藝高超我哪兒下的過您啊,每次都被您殺的片甲不留……我這一子放下去,又要被您吃掉一大片了。”
“你跟著我也有幾年了,怎么棋藝一點兒也不見長進。”
信芳:“奴婢笨啊!我看趕明兒把國手李先生請到家里來與您對弈,您才能戰個痛快呢,光欺負我這個小丫鬟有什么意思。”
信芳忍不住控訴,她和沈君華截然相反,本就是個坐不住的急躁性子,又不愛動腦子考量,下起棋來總是看不長遠,每每都被思慮深遠沈君華殺地敗下陣來。
“我下棋不過是隨便玩兒玩兒,哪里比得了棋王。”沈君華見信芳老大不樂意,也不再為難她,干脆歇了繼續下棋的心思,開始將棋盤中的黑子一粒一粒地挑出來放進棋簍子。
信芳看沈君華放棄了,先是一陣欣喜,可見主子神情淡然中難掩落寞,又有些傷感起來。要是主子身體康健、腿腳便利,怎會整日被困在府中,只能拉她一個小小侍女下棋呢?
沈君華倒沒自哀的想法,她生性喜靜,獨處慣了也不愛與人來往熱鬧,她興起了還可以自己與自己對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沈君華正收拾著殘棋,周平便在門外問了一聲,隨即掀了厚厚的門簾走了進來,神色間難掩焦急之色。
“怎么了周叔?”沈君華問。
“主子,您還記得年前在路上撿了一個小孩兒回來嗎?”
周平這么一說,沈君華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那個風雪交加的黑夜,那天她還把披風給了那小孩兒了,自己要結果卻感染了風寒,真是現世報。這一病纏綿了小一個月,她也忘了問那小孩后續如何了。
“記得,怎么了?我不是說問清他家在何處,給些銀錢派人送他回去嗎?”
“您是這么說,不過這其中還有些曲折,”周平說著嘆了口氣,面露同情哀傷之色,“那小孩是跟著家人逃饑荒到京城的,父母都死在城外了,他人小就混進了城里來,只知道京城里有親戚,可又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家,何名何姓住在哪里都一概不知,我便是有心送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送啊!”
“這確實有些麻煩,”沈君華思索起來,手里捏著一顆黑子在棋盤上敲擊著,“既然如此,怎么不早來告訴我。”
周平一臉難言地回答:“小姐生了病,我怎敢再拿這些小事來煩擾您呢?”
“那他現在怎樣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那天晚上回來,我就把他交給了外院的王管事,叫他先和那群小廝們住一起。那孩子也是個勤奮懂事的,一醒來就幫著掃雪干活,央求王管事留下他給口飯吃,王管事來問過我,我就自作主張先留下了他,現在他在外院和小廝們吃住在一處,干些灑掃庭院的雜活兒。”
“這不安排的挺好的。”沈君華聽完略略安心,想著那孩子能自食其力,也是個有心氣的。
“若是安然無事,自然是好,可二爺手下的趙四不知從哪里聽說了消息,正帶人在外院大鬧,要把那孩子丟出去呢。”
“什么?豈有此理。”沈君華心頭一陣煩躁,重重地錘了一下桌案,一向平靜淡漠的面上罕見地顯露出幾分慍怒之色。
她雖然是一條咸魚,但不是一條死魚,更不是別人砧板上的魚。別說她撿回來的是個大活人了,就算是個貓貓狗狗,也沒有問都不問她,隨便叫人扔了的道理。她現在不管那個小孩,將來趙文稟還不得蹬鼻子上臉,來欺負她身邊的人,說不定周叔、信芳都要被他們打壓,等把自己身邊的人都欺負死了,自然就輪到自己了。
周叔和甚少見沈君華如此動怒,不由地一怔,原本他還擔心以沈君華冷淡閑散的性子,會對此事袖手旁觀呢。
“小姐,您看……”
“走,信芳推我過去看看。”沈君華丟開手里的棋子,桃花眼中仿佛結了三尺寒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好嘞!”信芳高興地跳起來,滿心歡喜地想:主子一向與世無爭,這次總算是要硬氣一回了,不管是為了什么,總歸是一件大好事,這下正好給拿起子不長眼的小人點兒顏色瞧瞧。
蘭心閣主管趙四是趙文稟的陪嫁侍子,一向和外院王管事有些齟齬,他一聽說王管事偷偷收留了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在府里,立馬帶著一幫子人殺了過來,想要抓王管事一個現行,拿準了證據把這件事捅上去,輕則叫王管事被罰幾個月月錢,重則說不定能叫二爺免了他外院管事之職,到時候正好安排自己的人頂了他。
他算盤打得噼啪響,可惜信息卻有些偏差,沒料到幕后的人是沈君華。
趙四想打王管事一個措手不及,一大早就帶著一幫老仆小廝殺去了外院,進門不管不顧地就要抓人。
這日一大早吳石還在昏昏沉沉的睡著,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音。
王伍擋在前面,嗓門最大,“你們干嘛來的?”
“瞎了你的眼,連爺爺我也不認得?”他對面是一個吊梢眼的中年男子,領了一群老仆小廝在身后,叉著腰趾高氣昂地答,一面說一面一把推開王伍,招呼身后隨從,“給我搜,把來路不明的小雜碎給搜出來。”
他一聲令下,身后的隨從們如猛虎出籠一般撲了過去,就要到各個屋子里隨意翻找起來。
外院小廝們連忙去阻攔,溫言好語地解釋,“趙四爺,我們這里并沒有藏著什么來路不明的人。”
“是啊,您是從哪里聽來這樣的謠言呢?”
“是不是謠言我一查便知,滾開。”趙四斜睨了他們一眼,一腳踢開攔在自己前面的一個小廝,就要往他們住的屋子里闖。
“這可怎么辦?”
“等等吧,伍哥和王管事去找周管事了,希望能有辦法。”
“唉——”
眾人急得團團轉,一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可是又完全沒有辦法,趙四是二爺身邊的紅人,一向囂張跋扈慣了的,他們這些低微的雜役小廝,哪里敢得罪他。
可吳石還感染風寒在病中,要是被折騰一遭,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真是可憐。
果然很快先進去的男仆就大喊:“找到了,找到了!”緊接著兩個身強體健的小廝就把吳石拖了出來,他們動作快得很,吳石連穿上棉衣的時間都沒有,只穿著夾棉的小衣就被拽到了外頭。
他本就病著,突然從溫暖的屋子里被強行拉到天寒地凍的外面,被冷風一激一連串地咳嗽起來,雙頰也變得緋紅,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又發燒了。這些拉他的人一個兩個都兇神惡煞的,力氣也大得很,他病中虛弱根本沒法兒掙脫,只能任由他們作為。
那兩個小廝把他拖出來,一把丟到青石板的地上,吳石就這樣狼狽地摔倒在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粗喘起來。
“好啊,還敢說沒藏人,這是什么東西?”趙四一指吳石,越發得意起來,激動地唾沫星子亂飛,“你們一個個該死的小賤蹄子,還敢替他遮掩,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怕不是得了癆病活不了多久了。”
趙四嫌棄地擺了擺手,像是吳石是什么極為可怕的污穢之物似的,“還不趕緊把人丟出去,可別叫他傳染了咱們。”
吳石聽了這話,心頭猛然一震,一陣酸楚涌上了心頭,沒想到到頭來自己還是沒落著什么好下場,既然如此何必平白再折騰這一遭,受盡折辱。
吳石心灰意冷,任由旁人揪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外拖,其實他也不想鬧得這么難堪,若是他還有幾分力氣就自己走出去了,也不用他們這樣趕自己。
和他同住的幾個小廝見狀,都不忍地偏過頭去,有的心軟的還抹起了眼淚,只是誰都不敢替他出頭。
就在此時,一早兒就跑出去報信的王伍飛奔著跑了回來,一下子攔在了那兩個小廝面前,把吳石從他們手下救了下來。
“好啊?!”趙四一挑眉,怒罵,“反了天了,你這個兔崽子。”
王伍卻絲毫不懼,直視他回道:“趙管事稍等片刻,我叔叔馬上就來了。”
“哈?他來了又能怎樣?他做下這等擾亂規矩的事情來,怕是自身都難保了,等處理了這個小雜碎,我去稟明二爺,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你別囂張得太早了,小石頭可不是我叔叔弄進來的,是大小姐做主留下的,我叔叔已經去請示大小姐了,你現在把小石頭趕走,小心大小姐事后追究你承擔不起。”
“你個兔崽子少唬我,你以為搬出大小姐來我就怕了不成,這事兒辦得不合規矩,就是大小姐來了我也有說法。”趙四并不相信王伍的說辭,府里誰不知道沈君華是個藥罐子不離身的病秧子,萬事皆不管的,眼下她大病初愈,她能來插手這瑣事?
“哦?你有什么說法?”
一個清越的女聲從趙四身側傳來,他回頭一看,竟真是那位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大小姐來了,嚇得猛然打了個哆嗦。
(https://www.dzxsw.cc/book/32316077/3042896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