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延亭和賀振風立即看向醫生。
　　“咳咳。”
　　醫生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幾聲，便繼續道，“介于沈先生現在的情況，正慢慢趨于穩定，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等沈先生醒來后，找一個專業的護工，照顧他，直到他壽終正寢。”
　　“二，現在就可以停止對他的治療，過不了24小時，他就會……”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賀延亭便毫不客氣地打斷，“絕不可能。”
　　“延亭！”
　　賀振風忍不住對賀延亭道，“你冷靜一點，聽醫生把話說完。”
　　這位醫生是他專門斥重金找來的頂級專家，賀延亭卻根本聽不進去。
　　“不用跟我說這些，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賀延亭堅決地道。
　　“他就算是活得再痛苦，你也要堅持嗎？”
　　醫生也忍不住了，“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您的愛人是永遠也不可能再站起來的，他注定要癱瘓一輩子，每一天都要承受來自身體上巨痛的折磨……”
　　賀延亭憤怒地指著醫生，吼道：
　　“你們說過的，他很勇敢，求生欲很強，他想活，他是想要活下去的。”
　　醫生搖了搖頭，嘆道，“也許吧，但那并不代表他未來會后悔，我國沒有安樂死，最可怕的，就是當一個人想死的時候，死不了。”
　　說完，醫生便離開了。
　　賀振風見賀延亭表情痛苦，心情十分復雜，正想開口說些什么。
　　賀延亭搶先道，“爸，你陪小媽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里陪著他就行。”
　　“兒子……”
　　看到賀延亭這個狀態，賀振風怎么放心得下，可剛一開口，又被賀延亭打斷：
　　“不用勸我了，我的心意已定，不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棄他，除非……”
　　慢慢轉過頭，賀延亭看向賀振風和剛走來的凌紫兮，艱難地張嘴道：
　　“我累了，我會陪著他，一起……”
　　“你說什么胡話呢？”
　　賀振風的喝斥打斷了賀延亭的話，怒火仿佛燒紅了他的臉，聲音也有些哽咽。
　　“你敢再說這種話，你信不信我……”
　　話才說到一半，他立即捂緊胸口。
　　“老爺。”
　　還是凌紫兮及時發現了他的異常，急忙從身后將他扶穩，“你沒事吧？”
　　“爸。”
　　被凌紫兮的喊叫驚了一跳，賀延亭恍惚的神情這才凝聚起來。
　　立即望向了臉色發青的賀振風道：
　　“爸，你怎么啦？”
　　“沒、沒事。”
　　賀振風被扶到一旁的板凳坐下，緩了緩，終于吁出一口氣。
　　怎么會沒有事？
　　賀延亭立即抽了張紙，幫賀振風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賀振風雖說已經40好幾，但身體一直保養得宜，從來沒像這樣，臉色難看。
　　心底的恐懼成倍增漲，紛亂的思緒開始撕扯著賀延亭的神經。
　　這時，賀振風的大掌拍在了他的肩上。
　　一道令人安心的低沉男聲響起，賀振風語重心長地對賀延亭說道：
　　“兒子，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說出那樣的話，如果真有個什么，你讓爸爸怎么活？”
　　說話間，中年男人的眼眶中，也漸漸蓄起了淚。
　　“對不起。”
　　賀延亭自責，并承諾道，“爸，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傻事。”
　　“真的？”
　　“嗯，我發誓。”
　　賀振風終于沉沉呼出一口氣。
　　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安慰了幾句，賀延亭見天色已晚，將兩人送出了醫院。
　　父親和小媽在醫院里陪了他一整天，確實也累了。
　　送別了家人，賀延亭就直愣愣站在沈燃的病房外，雙眼無神地盯著病房里的人。
　　像看著一張被定格的畫面。
　　沈燃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他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他真會以為沈燃已經死了。
　　死了？
　　想一想，他的心都像牽扯到了什么傷口似的，揪痛、難受。
　　隨手掏出一支煙，含在嘴里，醫院不能抽煙。
　　“嚓、嚓”
　　他只能打開打火機的蓋無意識地撥弄著。
　　突然，透過玻璃窗，他看到病床上的人……動了。
　　賀延亭整個人愣住，煙也從嘴里掉落。
　　沈燃竟然睜開了眼。
　　“醫生，病人醒了。”
　　賀延亭見護士上前查看，立即喜極而泣，沈燃醒了，應該是度過了危險期。
　　這時，一段對話隔著重癥監護室的門，傳到了他耳里。
　　“呼叫醫生，重癥監護室的病人醒了，但，出現了呼吸衰竭的情況，請迅速過來急救。”
　　“好，馬上。”
　　什么？
　　賀延亭不敢置信，立即屏息凝神，果然，那熟悉地、虛弱不堪的呼吸聲，他聽不見了。
　　仔細朝監護室內看去，就見有名護士，正放下呼叫器，對沈燃做起了心臟復蘇。
　　這時，一隊穿白大褂的醫生隊伍，浩浩蕩蕩從走廊一頭小跑著走來，沖進了重癥監護室里。
　　接下來近1個小時的時間里，病床上的沈燃，接受了包括心臟復蘇、電擊等多種方式、儀器的治療。
　　終于，心跳恢復，久違的呼吸聲也回到了賀延亭的耳朵里。
　　“賀少爺。”
　　為首的一位醫生，也是剛才勸賀延亭放棄治療的醫生。
　　一踏出重癥監護室，便對賀延亭道，“很遺憾的告訴你，您的愛人，沈燃先生，估計支持不了多久了。”
　　長長地嘆了口氣后，他繼續道，“下一次再出現呼吸衰竭的情況，我真的不能保證，他還能醒來。”
　　賀延亭當即退后了一步，不知道為什么，身體里明明精元充沛，雙腿卻不住地發軟。
　　恐懼如潮水般朝他拍打過來，腦子一下就懵了。
　　渙散的目光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看向還在朝他說著什么的醫生。
　　“你胡說。”
　　小狐貍一定會堅持過來的，剛才，就在親眼見到沈燃睜眼那一刻。
　　他已經幻想了許多跟沈燃在未來會一起經歷的美好時光。
　　他恨不得給沈燃修建一座城堡，打造一個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童話世界。
　　怎么可能說放棄就放棄？他絕不！
　　他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鬼使神差般朝重癥監護室里走去。
　　“哎。先生，你不能……”
　　一個醫生見狀想要阻止，卻被為首的醫生示意讓行。
　　“隨他去吧，這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一個年輕的女實習醫生立即捂著臉，哭了出來。
　　“他真的很愛他的愛人。”
　　也許是受到了女醫生的影響，幾個護士也拿著紙抹著淚。
　　“太感人了，嗚嗚嗚。”
　　“是啊，他的愛人被送來后，我就看他一直守在手術室外，送到監護病房后，他也一直守著。”
　　“剛才，主任勸他放棄治療，他卻堅決不肯。”
　　“雖然，病人在他的堅持下可能會很痛苦，但我還是覺得很感動。嚶嚶。”
　　重癥監護室外，頓時彌漫起悲傷的情緒。
　　賀延亭一個人走進了重癥監控室，來到了沈燃的病床前。
　　半蹲下身，他輕輕把沈燃的手握進了自己掌心。
　　軟乎乎的小手，看起來蒼白了很多。
　　握在掌心里，還泛著絲絲涼意，令賀延亭忍不住想握得更緊。
　　“小狐貍，快醒醒啊。”
　　他用只有沈燃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起了之前在病房外，自己為兩人幻想的美好未來。
　　說得特別認真，好像腦子里那些如夢如幻的場面就真實的發生在眼前。
　　漸漸地他的聲音沙啞，咬字也變得含糊，閉了閉眼，淚水便奪眶而出。
　　“小狐貍，別睡啊。回答一下我，你喜不喜歡住在城堡里過童話般的生活？”
　　“求求你、說話呀。”
　　得不到沈燃的一絲回應，賀延亭痛苦萬分，心里充滿了無助。
　　“你不說話，也不理我，好，膽子大了。”
　　他抹掉臉上的淚，撐起身，就在沈燃額頭落下了一個吻。
　　“好了吧，這回換我主動來討好你了，快醒醒，睜開眼來看看我。”
　　話音落下，沈燃回應他的，卻仍是長久的沉默。
　　拉來一張凳子，他坐在了沈燃身邊，“再給你講個有意思的事吧，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對你不好，新婚那天就想要了你的命嗎？因為，我是重生歸來的人，上一世……”
　　他又述說起了上一世自己被沈燃迫害，流落街頭，最后，慘死的命運。
　　“哈哈。”賀延亭苦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覺得匪夷所思？可那確實是……”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猛地頓住。
　　目光慢慢落在自己的一只手背上，這只手正抓著沈燃的小手。
　　就在上一秒，他手心里的這只小手，好像動了一下。
　　“小狐貍？”
　　他緩緩松開了手，就當沈燃的手露出來時，他又敏銳地注意到了沈燃的小手指正在顫動。
　　賀延亭的視線又移到了沈燃臉上，立即發現了對方正在高頻率輕顫的眼睫。
　　這時要醒過來的表現嗎？
　　賀延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醫生、醫……”
　　沈燃的眼猛地睜開，下一刻，就握住了賀延亭的手。
　　“唔唔。”
　　呼吸罩在他臉上罩住，聲音也破碎不堪。
　　饒是聽力靈敏的賀延亭此時，也聽不太清楚他說的話。
　　但，從其顫抖的手，和猛烈煽動的睫毛能夠看出，沈燃很著急，著急想跟他說些什么。
　　他立即俯下身，將耳朵湊近了沈燃，想聽清他在說什么。
　　“……救、救我……”
　　隔著呼吸罩，沈燃發出了虛弱且低低的哀求。
　　“放心，已經沒事了。”
　　賀延亭以為，沈燃還在因為被車撞的事情驚慌，“現在，我們在醫院，等你好了……”
　　“唔唔。”
　　沈燃艱難地搖了搖頭，打斷道，“延亭，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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