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五點，青橋中學初中部走廊里，剛開完會的老師端著保溫杯，夾著學校統(tǒng)一發(fā)的竹子教鞭正往各自的班級走。

        初二一班的教室在這條走廊的最深處，還沒等班主任走到門口，班上的‘包打聽’就已經(jīng)掰著手指頭把這次開會的內容說了個七七八八。

        “這次開會主要提了兩件事：下周月考，嚴防早戀，那什么，我著重跟你說說這次的月考……”

        “月考有什么好說的，嚴防早戀？誰早戀被發(fā)現(xiàn)了？”

        “對，我們想聽這個。”

        “不是……大姐們，你們前幾天不還說要提前準備月考，卷成花卷也要考過二班？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們就變卦了，我們一班的榮譽還要不要了？年紀第一還爭不爭了？學習標兵班的流動紅旗還拿不拿了？”

        “王喆，去年藝術節(jié)沒把你報上去說相聲可惜了，別廢話，說說誰早戀了，一會兒老師就回來了。”劉典催促著還不忘扯了扯同桌的衣角：“別畫畫了，快過來一起聽八卦。”

        衣角被扯皺的唐瓷卻不為所動，繼續(xù)耐心地用碳素筆勾畫著草稿紙上的英文字母‘wjy’，畫到結尾處還隨意發(fā)揮了一個抽象的火柴棍小人。

        因為皮膚白皙，外加神情專注，唐瓷乍一看就像是不諳世事的瓷娃娃，頗具迷惑效果。

        當然。

        前提是她不開口說話。

        唐瓷‘唔’了一聲，把火柴人填上了最后一筆才應聲：“學校里誰早戀你們不都知道？”

        每次一有這種事王喆都會第一時間回來告訴她們。

        到了間操時間，劉典也會指給她看。

        最開始的時候唐瓷看到這種還有些不自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敏了。

        唐瓷聲音不算大，但是奈何她音色很特別，這話一出，上一秒還吵鬧不止的班級瞬間靜默，連專注上自習的人也都朝她這邊看過來。

        劉典心頭一緊，眼睛瞄著教室門外，見老師還沒來她才松了一口氣：“小點聲啊我的祖宗，我們知道是一碼事，被學校知道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我可不想加餐竹筍炒肉。”

        一想到學校喪心病狂地給所有老師統(tǒng)一發(fā)教鞭。

        還是竹條做的。

        劉典就覺得自己想要躁動的靈魂就還能再安分幾天。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個同桌兼好朋友的話說的很有道理，唐瓷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一本正經(jīng)地看向坐在前桌的王喆。

        王喆在唐瓷抬頭的一瞬間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有些不自然地輕咳：“沒誰早戀。”

        “是月考后高中部要搬回我們校區(qū)，上次籃球賽的事鬧的那么兇，學校這是防患于未然，生怕又有誰為了高中部那幾個大佬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高中部要搬過來嗎？唐瓷有些意外。

        上次她那個便宜哥哥還說要明年才會搬。

        不過比起這件事，她更好奇王喆口中的籃球賽。

        唐瓷：“爭風吃醋？”

        王喆：“是的。”

        唐瓷：“大打出手？”

        王喆：“沒錯。”

        唐瓷把耳朵往王喆那邊湊了湊：“展開說說。”

        眾人：“……”

        八卦的話題有些跑偏，但是當王喆一說起籃球賽事件的主角是青橋之光聞津翊，大家眼睛明顯都亮了亮。

        校園男神的花邊新聞誰能不愛呢？誰能不好奇？

        沒有人！

        王喆看著眼前這幾個眼巴巴望著他的人，無奈搖頭：“這事估計也就你們這幾個不愛上網(wǎng)的還不知道，前段時間學校論壇都傳瘋了。”

        “哎呀，就是上學期期末的時候高中部籃球賽那次，兩個高一的學姐為了搶著給翊神送水，在體育館大打出手，結果你們猜怎么著？翊神有女朋友了，誰的水都沒接……”

        劉典：“女朋友給遞的水？”

        “那倒沒有……不過據(jù)說翊神喝水的保溫杯是粉色貼著花紙的，誰大老爺們用這個，肯定是女朋友的水杯。”王喆戰(zhàn)術性后仰，一副早就看破真相的做派。

        其他人不知道唐瓷和聞津翊是一個大院長大的。

        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和唐瓷坐同桌的劉典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趁著大家不注意碰了碰唐瓷的手肘，心說這事問問唐瓷就知道了。

        結果眼睛朝著她那邊一瞄，卻見唐瓷明顯是愣住了。

        這是不知道？

        唐瓷勉強地扯出一個笑：確實不知道，聽都沒聽過。

        周圍的幾個人還在纏著王喆說些細節(jié)，唐瓷就這么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打響放學鈴，她才后知后覺地把桌上的課本一股腦塞進書包里，由著劉典拉她朝校外走。

        “你哥怎么談戀愛也不告訴你？”

        “我也不知道。”

        她確實不知道，她印象里她哥從年后就一直在準備考試，忙得不行，她最近連見他都少了。

        “是不是怕你告訴家長啊？要不你回去問問。”

        “他去省里競賽了。”

        “差點忘了，要不等他回來你再問問？”

        唐瓷腦子亂亂，一路上腦海中盤旋著的都是王喆的那句‘翊神有女朋友了’，劉典的話也沒怎么聽進去。

        走到公交亭。

        唐瓷才漸漸回過神，她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點點，你說我哥會不會真的談戀愛了？”

        劉典還沒有察覺到好朋友的異常，理所應當?shù)溃骸斑@有什么奇怪的，你哥又帥學習又好，保送的事要是成了，提前畢業(yè)，談戀愛學校都管不著了。”

        “點點。”

        “嗯？你也不要太難過，你哥可能就是怕你說漏嘴才沒和你說，現(xiàn)在的大人麻煩的很。”

        她最近深有體會。

        “不是這件事。”

        “啊？那是什么。”

        “公交車要開走了。”唐瓷指了指不遠處的11路公交車。

        劉典條件反射地拔腿就跑：“瓷娃娃我先走了，你有空問問你哥，到時候別忘和我說說哈，下周見！”

        原來今天是周五。

        差點就忘了。

        唐瓷第一次覺得周末也挺沒勁的。

        她家離學校大概兩站公交，平日里上學/運動的機會少，她習慣走路回去，書包松松垮垮地落在肩膀上，等過了三個路口拐進了一處巷子，才稍微提起了些精神。

        現(xiàn)在是三月底，在青橋這種北方城市算是早春，樹梢的枝頭剛抽出了一些綠芽，看著并不繁茂，卻給狹窄的巷路添了許多生機。

        巷子的盡頭是公安家屬院。

        青橋地廣人稀，早些年地皮便宜的時候，政府批了很大一塊在這里蓋公安家屬院，基本家家都是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唐瓷的父母是警察，外公外婆也是，她從小就是在這里長大的。

        聞津翊的父母和唐瓷父母是警校同期的同學，所以兩家的關系一直都走的很近，房子也只隔了一道墻。

        唐瓷剛一走到家門口就看見隔壁的陸穎正朝她招手。

        “小瓷放學了，你爸媽今天加班，一會兒來干媽家吃飯，你陸栩哥哥也來了。”

        陸栩回來了？

        那聞津翊是不是也回來了。

        她記得聞津翊說過這次去競賽是和陸栩哥哥一起的。

        唐瓷也顧不上回家放書包，收起鑰匙直接進了聞家的院子：“干媽我們今天吃什么。”

        “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還要燜一會兒，先進屋去寫作業(yè)吧。”

        唐瓷還沒等走進屋子，隔著玻璃窗，就看見站在廚房里偷吃的陸栩，她干媽的親侄子，聞津翊的表哥。

        他嘴里還嚼著花生米，含糊不清地喊著唐瓷：“小妹妹來啦，要不要也過來吃點。”

        唐瓷默默地掃過陸栩還蘸著花生米鹽粒的手，又淡定地收回視線：“不用，陸哥哥你自己吃吧。”

        陸栩對眼前這個小屁孩太了解了，這是在嫌他臟。

        “真是和你哥一樣。”

        “我哥呢？”她進屋子看了一圈，也沒看見聞津翊。

        陸栩抬起下頜示意后院隱隱約約傳來的水聲：“喏，剛一回來就去洗澡了。”

        唐瓷‘哦’了一聲，坐在桌子邊開始掏課本。

        她看著是在專注地翻課本，心底卻在想著要怎么問女朋友的事。

        陸栩擦了擦手，也坐在了唐瓷的對面：“小妹妹有沒有什么不會的，陸栩哥哥教你，這些都是小case。”

        唐瓷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陸栩：“陸栩哥哥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陸栩雖然學習上被他那個變態(tài)表弟一路碾壓，但是在唐瓷這種初中生面前他還是很有優(yōu)越感的。

        “當然。”

        陸栩隨手拎起了本習題冊翻動著：“不如你隨便挑一個你不會的問問看。”

        唐瓷朝著陸栩招招小手，稚氣未脫的小臉上帶著一絲嚴肅。

        陸栩挪了挪屁股下的木質椅子，朝著她那邊湊了湊：“怎么了？”

        唐瓷在確定門外的陸穎聽不見后，小聲問：“陸栩哥哥我問你，我哥是不是談女朋友了？”

        “你聽誰說的？”

        唐瓷：“同學。”

        陸栩回靠在座椅靠背上，手上還在‘嘩啦嘩啦’地翻著書頁：“你同學消息夠靈通的啊。”都會跨時空占卜了。

        陸栩的話落在唐瓷的耳中約等于‘蓋棺定論’，她懸著的心放下的同時又有些沮喪。

        小孩子的情緒都寫在臉上。

        所以她也不再理會陸栩，埋頭開始寫作業(yè)。

        陸栩自認自己雖然不是很著調，但是造謠這種事他還是很不屑的。

        只是他后面的半句話還沒說完，手里翻動的那本練習冊的夾層里就飛出了一張紙。

        他伸手抓了幾次，那張紙還是掉在了地上。

        他‘咳’了兩聲，有些心虛地撿了起來。

        “這地板姑姑擦得還是很干凈的，薯片掉地上三秒都可以吃。”

        唐瓷本來是不想再理會陸栩的，只是當她用余光掃到陸栩手中的那張紙后，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壞了。

        唐瓷只掃了一眼那張紙的邊角，就猜到了那是什么。

        可是等她想先一步搶過來是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陸栩拿著那張紙湊到眼前：“小妹妹，你草稿紙都這么工整啊，這上面畫的什么？”

        后院的水聲已經(jīng)停了，依稀能聽到聞津翊正從后院過來，面對陸栩的疑惑，唐瓷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wjy，新英文單詞？還是縮寫？”

        “火柴棍小人，邊上還有個愛心，小妹妹，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唐瓷很想立刻否認，然后在聞津翊過來前結束這個話題。

        但是顯然來不及了。

        后門的紗簾已經(jīng)被掀開，少年踩著拖鞋走了進來。

        他發(fā)絲上還滴著水珠，模樣周正，骨子里卻帶著慵懶，說話的腔調也有些吊兒郎當：“小瓷有喜歡的人了？說來聽聽，哥哥們幫你把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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