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寂速度快得像陣風，盛初都沒消化完李章平話里的意思，那張字條就落到了陳寂手上。

        他快速瞥了眼上面的內容，只有一行數字，確實是他哥哥的手機號碼。

        捏著紙張的手指收緊，那張字條很快被他揉成一團，精準無誤地丟進旁的垃圾桶里。

        或許是錯覺，字條進垃圾桶后，盛初感覺他似乎松了口氣。

        陳寂難得收起那副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懶散模樣，站直身子，眉眼逐漸染上煩躁和不耐，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說：“嘖，怎么這么煩，我不是都答應轉過來了嗎。”

        他儼然忘了這里是新學校新辦公室，面前的并不是拿他毫無辦法的五中班主任。

        “陳寂同學。”

        李章平的聲音輕飄飄的，像被理智拉扯著的，即將繃斷的弦，陳寂聽不出來，盛初卻知道。

        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

        她默默離遠了點兒，提前捂住耳朵。

        下一秒，辦公室里充斥著老李足以貫穿天花板的教訓聲：“這里是一中，不是你以前待的五中，老師好好和你說，你呢？直接從同學手里搶老師給的東西？尊重老師是最基本的禮貌，連這都不懂嗎？”

        “在老師眼里每個人都一樣，你憑什么搞特殊待遇？三番兩次無視老師，不想上學？可以啊！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爺爺，讓他把你接回去，以后都不用來上課了。”

        陳寂愣在原地，被吼了個措手不及，耳朵嗡嗡的，還有點兒懵。

        活幾把該。

        要不是現在場合不對，盛初都想給老李鼓個掌。

        瞧這少爺拽的跟二五八萬似得，一看就沒有經歷過學校毒打，還以為全世界都得繞著他轉呢。

        平心而論，李章平老李，是個極其負責任的班主任。

        知道她沒法說話，怕她心態失衡，私下里還和她談過很多次，至理名言是“你放心，老師絕不會允許校園暴力出現在我的班級里的。”

        他平時一副好脾氣好說話的樣子，知道同學私下里喊他老李，也只會調侃“我看起來有這么老？”

        但他發起火來教訓人的時候，年級里那幾個出了名愛蹦跶的都不敢吱聲，安靜路過，爭做乖巧小雞仔。

        陳寂也確實沒想到這班主任看著和和氣氣的，爆發起來還挺猛。

        他抬手，揉揉被震得發麻的耳朵，手肘向后抵著墻，變回那副沒骨頭似的樣子。

        “李老師，沒必要這么狠——”

        話沒說完就被李章平打斷。

        “我現在不想聽你狡辯，趕緊滾回教室，我會和任課老師溝通，下午的課你都給我站著上，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

        “老師——”

        “你給我閉嘴！”

        一口氣把少爺罵得安靜如雞，老李喝口茶平復心情，轉向盛初時，已換上如沐春風的笑臉：“盛初，剛才沒有嚇到你吧？”

        陳寂撇頭嗤笑，她怎么可能被嚇到，他親眼看見她捂住耳朵，刻意往遠了站的。

        盛初眨眨眼，像是堪堪回過神，學著陳寂的樣子，也跟著揉揉壓根沒受到影響的耳朵，過了會兒才搖搖頭。

        陳寂：？

        “剛才真是連累你了，不好意思。”老李面上浮現幾分愧疚，“下次老師再單獨找陳同學談。他暫時就拜托給你了，聯系方式我再問他家人要，你們先回去上課吧。”

        說到這，他停頓了下，目光掃向陳寂，冷哼道：“記得下午站著上課。”

        陳寂：“……”

        這差別待遇可真夠明顯的。

        兩人走出辦公室，陳寂忽然停下腳步：“喂。”

        盛初腳步未停，陳寂瞇起眼，大咧咧地在走廊喊她名字：“盛初。”

        盛初身體一僵，果然停下，轉過頭，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嫌棄，明晃晃兩個字“干嘛？”

        陳寂扯扯唇角。

        他好像有點兒摸清楚自己這位同桌的行為模式了。

        少年語調一如既往的懶散，他拍拍耳朵，嘖了聲，感覺還是有點兒耳鳴。

        不過這不影響他說騷話。

        “熱鬧也讓你看了，別生氣了吧。”他輕咳一聲，許是極少干這種事，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你不是先自稱我遠房表妹嗎。”

        “……”

        見盛初還是沒什么反應，陳寂絞盡腦汁，又擠了點兒詞出來：“小美人魚不好聽？人家還是公主呢。”

        “實在不行，雖然我沒法理解，但你不想說話就不說唄，我替你瞞著。”

        不提還好，一提，盛初剛才看熱鬧好不容易消下去些的火氣，又開始蹭蹭蹭往上躥。

        梁子都結下了，他現在反過來裝大度？

        但確實是她先裝人家妹妹在先，盛初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在素描本上寫：【你現在是在道歉嗎？】

        “怎么可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陳寂臉一黑，炸毛著否認，“我只是在總結。”

        “……”

        兩人沉默著下樓。

        臨近班級門口，陳寂驀地開口：“我不需要人來監督我。”

        “你別多管閑事啊。”

        “……”

        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吧。

        話音剛落，也沒等盛初回應，仿佛在這里多待一刻他就要羞憤欲死，步伐加快，率先走進班級。

        盛初皺了皺眉，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等一下。

        他說替她瞞著。

        她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瞞著的？

        陳少爺認錯的機會非常寶貴，盛初回到班級，他已經開始低頭玩手機了。

        仿佛剛才那個別別扭扭說“別生氣了吧”的人不是他。

        老李說到做到，午休完是兩節數學課連上，上課前五分鐘，數學老師王然進門，后頭跟著捧著保溫茶杯的李章平。

        李章平視線鎖定陳寂，先慢悠悠喝了口茶，緊接著，開啟妙語連珠攻擊。

        “剛才陳寂同學在辦公室公然頂撞老師，罰他這個下午都站著上課，希望同學們以此為戒。”

        陳寂自覺站起來，成為班級里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盛初也有些詫異。

        他怎么突然這么聽話？被老李教育以后終于頓悟，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他是新轉來的同學，還沒適應學校，老師能理解，今天就只罰站，下不為例。”

        “你們已經高二了，正是高中的轉折點，明年就高三，要高考了！還當自己是剛進學校不懂規矩的新生呢？”

        老李逼逼完，捧著他的寶貝杯子離開班級，深藏功與名。

        他走后，班里一陣喧嘩。

        王然手里握著教學三角尺，敲了敲黑板：“安靜。”

        他早從李章平口中聽說了陳寂一早上的各種“輝煌事跡”，無言到直樂：“你說你，惹誰不好，偏惹你李老師，我們辦公室都沒幾個敢和他發脾氣的。”

        “數學課不要睡覺了啊，除非你站著也能睡著。”

        陳寂確實沒這個本事。

        但他也知道，他前腳剛坐下，后腳李章平的電話就能打到他家，甚至被他那個討人厭的哥哥接到。

        媽的，他當初到底為什么要答應老頭來這破學校？

        索性覺是睡不成了，他身高腿長，沒法站著玩手機，索性跟著翻開課本，破天荒地準備聽次課。

        過了幾分鐘。

        媽的，一點聽不懂，這老師講得跟課本有半毛錢關系？

        忽然，他視線頓住，余光注意到地上的粉色小袋子。

        這還真不是陳寂的錯。

        王然講課速度偏快，且大部分時候都是講得ppt內容，很少用到數學書。

        一般是他講上半節課，把公式的推演過程和用法理一遍，就直接讓他們開始做題。

        數學不是盛初的強項，盡管她在輔導書上做過些預習，上課的思路也跟得上，真正開始做練習題的時候，還是不免感到幾分棘手。

        今天講得是函數的性質，單調性奇偶性，盛初單手撐著下巴，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代入公式算單調區間。

        肩膀冷不丁兒被拍了下。

        盛初下意識轉過頭，看到陳寂把卷成筒的書丟到桌上，隨后，丟了個小紙團過來。

        她打開看，里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力透紙背，每個字都像是能飛起來，字里行間都透著少爺的張狂肆意：【我沒聽懂，同桌，教教我唄？】

        ……

        少爺果然是少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不存在的。

        這人是小學生嗎，還玩上課傳紙條這套？

        人不學習，字倒是寫得不錯。

        盛初抿抿唇，想到他那個勉勉強強算得上道歉的態度，嘆口氣，還是回復他：【我也沒聽懂，下課問問學習委員。】

        本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未想到，沒過幾秒，又一個小紙團被扔過來。

        陳寂：【我就知道。那老師還說你年級第一呢，想想就知道是唬我玩兒，我看起來這么好騙？】

        盛初：“……”

        傻逼。

        沉吟片刻，盛初非常公式化地送出美好祝福：【好好學習，你也能年級第一的。】

        陳寂接過紙條，看到里邊的內容，喉結滾動幾下，還是沒崩住，氣音悶出一聲笑。

        他的笑聲并不大，又低著頭，只有座位附近的幾個同學聽見，出于各種原因，聽見也當沒聽見。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助長了陳少爺的囂張氣焰。

        他似乎覺得上課偷偷傳紙條這種行為還挺刺激，自顧自笑了會兒，又寫了行字上去。

        【我剛才在地上撿到個袋子，上面還有我的名字。】

        【字跡和你好像。】

        看到這兩行字，盛初心臟重重一跳，下意識摸向自己口袋。

        ——餅干袋不見了。

        這還不算完。

        王然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他們座位后邊。

        “在聊什么？看你們聊得挺開心的，老師也想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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