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相認

        “你的兒子腰間有一枚藍色的胎記，沒錯吧？這個胎記我可是親眼見過的。”這事兒還要感謝李承宗，要不是他訓練時劃破了藍因的衣服，他也不能確定藍因就是當年他們韓家一直找的那個孩子。

        韓同看到藍世民激動下哆嗦的手指，接著說：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還是在小時候，無意中聽家中長輩說的。”

        “當年，你兒子出生時天生異象，天地子星閃爍。不久，我韓家就收到了密信，密信中說，你兒子身世有異。

        說他并不是你的親生兒子，而是傳聞中的天地之子。命格尊貴。長大后必成為這天地之主，誰能得到他，就能得到天下。

        我家祖老也疑惑過真假，你藍家還能生出天地之子？

        但信中還說，因為我們藍族世代守護著，誕生天地之子的白玉潭，所以和天地之子命運相關。而你們藍家祖上，遠古時是天地之子的近侍，所以天地之子降世后，一定會和藍家有關。

        祖老他們這才相信了你兒子就是天地之子。

        信中說，只要我們韓家能幫助他們得到天地之子，掌控天下，他們就會扶持我們家成為藍族的新首領。

        所以也就有了后來的事。那些你也知道，就不用了我說了吧。”韓同沒有參與那場慘案，心中也無愧意，說道此處還有些幸災樂禍。

        “你！好你個韓家。”

        “原來當年害我妻離子散的人真是你們。我真不該執著什么證據，就應該直接殺了你們！”藍世民倒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韓同說。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時，連忙握住被子，平穩呼吸，穩定心神。他暗恨地盯著韓同問：“你接著說，我妻子和兒子現在在哪？”

        藍世民沒全相信韓同的話，他確信藍因不是天地之子。藍因是他的親生孩子，這點他很確定。

        藍世民這樣的表現對于韓同來說，就是垂死掙扎，他一點也不在意：“行，你可聽仔細了。”

        “我聽說藍夫人十五年前就死了，死相凄慘。可惜啊，你被帶了這么大一頂綠帽子，最后也沒法問問，她到底怎么背叛你了。嘖嘖。

        至于你“兒子”。

        起初聽說是也和他阿娘一起死了的。不過，后來又聽說是失蹤了。但是現在……”韓同頓了頓，滿意地看到藍世民激動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動，接著說：

        “現在我確定，他是真的死了。哈哈。”

        “說起來，你們“父子”還見過呢？”

        “沒想到吧，藍因是你的“兒子”啊。可惜啊，你們“父子”見面卻不相識，可見他真的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所以現在他死了，藍首領也沒必要傷心。”

        韓同說道“兒子”和“父子”時，咬字格外重。

        藍世民無神的眼睛一下子驚喜地睜大了些。他自動過濾了那些廢話，他只聽到了，韓同說他和兒子見過面。

        “你這么高興嗎，還是我還沒說清楚？我說藍因死了，你的假兒子死了，聽清楚了嗎？你別不信，我給他下了和李承宗一樣的毒，你說他怎么可能活著？

        其實，這毒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呢，可是卻用在了藍因和李承宗身上。你說，他們算不算為你而死啊？哈。”

        韓同的語氣極盡惡毒。他心中惡意的想著：找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也早已經成了執念了。藍世民怎么能受得了是自己害死的兒子呢，最好能一下自己把自己氣死，省得他再動手。

        藍世民的耳邊一直回想著韓同的那句“死了”。

        他的兒子怎么能死呢？

        還是為自己而死？

        “嘔，噗！”

        “咳。咳……咳……”

        藍世民果然心緒再次不穩，控制不住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接著又劇烈的咳起來。韓同得逞了，藍世民是真的沒辦法接受，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得事實。

        “我呸！”

        “你別在這兒瞎叨叨！”

        “我們家孩子命都大著呢！豈是你這陰暗小人，說害死就害死的？”

        蕭阿奶的這一聲吼，喚回了藍世民的神志。是了，只要一日沒見到尸身，他就不信藍因死了。

        “就是，我阿奶說的對，我夫君活的好好的，倒是你，韓同，你才馬上就要死了！”一道軟糯糯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嘿！誰還敢咒本公子！”

        “你們！”

        韓同看著蕭果和藍因從大黑背上跳下來，又一次露出了見鬼的表情。藍因和蕭果？怎么是他們，他們竟然還活著？

        在看到被藍因扶著的李承宗后更是驚懼得瞳孔緊縮：“鬼啊！你們都是鬼！快，還不快來保護本公子！”韓同慌亂地拉扯著身邊的護衛，一起逃到了門外。

        “哼！”

        蕭果嫌惡地看了一眼鬼吼鬼叫的韓同，和他身邊圍著的一群人，率先進了屋。

        蕭果似是沒有察覺到屋內的緊張氣氛，若無其事地扶著李承宗，就這么大大方方的進來了。

        “阿奶，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你們擔心了。”她笑盈盈地抱了抱阿爺和阿奶，像每次出門玩兒，忘記時間回來晚了一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蕭阿爺和蕭阿奶心中就只有這一個念頭。在韓同說李承宗死了后，他們只期待自家孩子能平安歸來。

        “嗯嗯，我們回來了。沒事了，別擔心了。剩下的，阿因會解決的。”蕭果幫蕭阿奶擦掉眼淚，坐在他們身邊陪著他們。

        “阿承！好孩子，太好了，你還活著。”李阿爺抱著失而復得的孫子，痛哭不止。

        “阿爺，對不起，對不起。”李承宗原本以為自己真的死了，沒想到最后關頭果果妹妹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他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今生才會遇到果果妹妹。

        目送蕭果安全進屋，藍因拍了拍大黑讓他回去，然后看向韓同。

        韓同一群人在藍因和蕭果回來后，就退到了門外。

        黑黝黝的夜里，只有昏黃的火光在一閃一閃的搖曳。藍因就這樣面帶微笑，眼神冰冷的、腳步慢悠悠的一步步走向他們。

        韓同特別害怕這種狀態的藍因，會讓他想到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他手忙腳亂的往后躲，讓所有的人都擋在他前面。

        藍因的眼神嘲弄地一直盯著韓同，直至看著他害怕得側身縮著頭躲避，才移開目光步行到了門邊。

        屋里面，蕭果依偎在蕭阿奶懷中，對著門邊的藍因甜軟一笑，軟軟地說：“小心。”

        “嗯，別擔心，很快就好。”藍因先對阿爺和阿奶點了點頭，然后同樣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咔噠。”

        藍因緩緩關上了屋門，接下來的場面會很血腥，不適合讓果果看到。

        蕭果看到房門關上，會心一笑，她的阿因對敵人殘酷，對家人柔軟的樣子，真的太戳人了，想抱。

        蕭果目光收回的時候，看了眼藍世民。

        藍世民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門外，是在擔心藍因吧。蕭果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是藍因的親生父親。韓同的話，她和藍因都聽到了。

        這對十五年沒見過面的父子，馬上就要徹底分別了，蕭果知道藍因心底一定很難受。聽著外面呼天搶地的痛喊聲，就能感受到藍因有多憤怒。

        藍因需要發泄，蕭果不會阻攔他。

        屋外。

        韓同看著藍因才發覺別人說他陰狠毒辣，都說錯了。真正陰狠毒辣的人是藍因。藍因是魔鬼！他比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更可怕！

        韓家的護衛們此時和韓同是一樣的想法。死在李承宗手中，是堂堂正正的戰死；死在藍因手中，是被無情地虐殺。

        他們看著藍因身邊并排擺放得整整齊齊尸體，有些膽小的人，直接被嚇瘋了。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沒能逃脫被斬殺的宿命。

        殺人者，人恒殺之。韓家人沒想到報應會來的這么快。

        最后，院中站著的韓家人只剩下了韓同一個，藍因平靜地對他說：“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韓同雙眼瞪得大得不能再大了。

        藍因的語氣很平淡，不像是在問他想怎么死，反而是像是在問他是吃飯還是喝水。這樣的藍因太可怕了，聽著就像是一個殺人成魔的殺神。

        面對這樣的藍因，韓同連和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他雙腿顫栗，嘴巴開開合合，半天也沒發出聲音。

        韓同不知聲，藍因也沒再問。

        他就這樣一步步的慢慢走向他，像是要在精神上凌遲韓同一樣。

        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三五步遠時，韓同“突”地瞪大的雙眼，眼球上翻，“呃呃”了一聲，身體就直瞪瞪的“啪”一聲摔在了地上。

        藍因停住了腳步。他看著韓同沒有了呼氣的胸口，抬了抬眉。嚇死了？也好，倒是省得他動手了。

        屋門外除了韓家人，首領府幸存的幾人也在這里。此時，他們全部低垂著頭，身體瑟縮的抖著。剛才藍因殺神降世的模樣，威懾的不僅僅是韓家人，還有他們。

        只有大黑一無所覺。它沒有走，看著藍因不打架了，就從院子的拱門后跑到了他身邊，拱了拱他的腿，好像在告訴他別難過。

        藍因摸了摸大黑的頭，對著那戰戰兢兢的幾人說：“把首領府打掃干凈。”

        “是。”幾人對藍因那是令行禁止。行動利落迅速。藍因話落，最靠前的兩人小跑過來背上一具尸體就往外走，剩下的幾人也跟著抬著尸體。

        藍因看著他們還算乖覺可用，帶著大黑進了屋。

        門開后，藍因就注意到了藍世民那滿懷激動的目光。他的目光中情緒很復雜，藍因一時不知道怎么回應，只是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沉默著。

        屋內眾人也都明白這對父子之間的復雜，默契的都沒有出聲打擾他們。

        過了一會兒后，蕭果透過屋門的縫隙，看到外面已經清理干凈了，就帶著四位老人，起身準備離開。藍因看到李阿奶還昏迷著，李承宗也很虛弱，就跟著起身把他們送到隔壁，然后又回來和藍世民相對坐著。

        藍世民看到兒子又回來了，知道他是愿意和自己說話的，想主動開口又不知該先說什么？

        藍因也知道這樣干坐著無用，就主動抬眸迎上藍世民，包含千言萬語的眼神。

        “父親。”

        “哎。”藍世民聽著這聲盼了一輩子的父親，老淚縱橫。

        “母親沒有背叛過你。”藍因接著道。

        “她，很愛您。”

        藍因回想母親臨死前，執著地望向遠方的樣子，她是在念著父親的。只是當時他太小，不懂母親的思念。

        “我知道。我知道。”藍世民也深深想念著摯愛的妻子。他蒼老的身軀狗摟著，啜泣著，脆弱又無助。

        藍因默默的上前，抱住藍世民。

        父親的身體枯瘦如才，徘徊在生命的盡頭。兒子的肩膀已經變得比父親寬厚，足以撐起他自己的人生。

        他們父子相認了。

        藍世民沒有問兒子苦不苦，孤兒怎能不苦？沒有問兒子還自己記得自己，記得又能怎么樣呢？他們中間終究隔著妻子的死，拋卻父子關系，他們這段時間相處得很融洽，他很知足。

        藍因沒有問父親，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找到他，為什么當年沒來救母親。能找，早就找到了，能救，早就救了。

        藍世民也沒有對妻兒說對不起，他知道對不起沒用，現在的藍因也不需要，妻子也不需要，他馬上就能下去陪她了。

        這些，藍因也懂。

        這一夜，藍世民是在兒子的懷里合眼的，他走得很安詳。

        父親走后，藍因很平靜，一如他對父親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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