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思還是第一次見沈丹紅哭成那個樣子，去上課的時候她眼睛浮腫，鼻頭通紅，雖然竭力表現出自己還好，但司思知道她跟談學炎還是分手了。

        沈丹紅是一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作為好朋友，司思是知道她有多喜歡談學炎的。想到這里，司思心里生出一絲愧疚。

        “對不起，丹紅，當初我就不應該鼓勵你去追他，真不知道，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不，司思，跟你沒關系，我比你認識他更久，我不也沒發現他變了嗎？其實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鼓勵我勇敢，其實，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時刻，我確實是開心的。”

        “雖然結果很不好，但至少我們的過程是幸福的。過把癮就死，活在當下了，哈哈。”沈丹紅反過來安慰司思，她傷心是真的，但不后悔也是真的。

        談學炎朝兩人走過來，司思瞪了他一眼，她現在都不想看到這個人了。

        “你還來干什么，你跟丹紅已經沒關系了，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他臉色蒼白，眼底青黑，白襯衫皺巴巴的像是一團爛菜葉，看得出來他也并不好受。

        “嗯，我跟丹紅昨天已經聊過了，是我對不起她，我以后會盡量不出現在你們面前的。馬上就要畢業了，以后……說不定我還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還有，司思，對不起，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很抱歉連累到郁初。他們……”談學炎停頓了一下，他并不愿意把那幾人稱之為兄弟“抱歉那幾個人就是嘴臟，說些污言穢語，害得郁初跟他們大打出手，真的很抱歉。”

        司思沉默了，她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原來是因為聽到別人說她難聽的話，郁初才跟人動手了嗎。他居然都沒說……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還有，希望你不后悔自己的選擇，人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的，不是嗎？”

        談學炎點點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沈丹紅，轉身離開了。

        沈丹紅鼻子一酸，眼睛又忍不住濕潤了，司思拍了拍她的頭，內心也感到一股悵然。桌子上的那個瓷缸子，是她剛入學的時候帶來的，用了四年，因為經常泡茶，杯壁留下了一層黃褐色的茶漬，洗也洗不掉，她就再也沒用過了。

        該怎么說呢，司思對談學炎印象挺好的，為人一直很謙遜，也很樂于助人，他身上有司思最欣賞的一種品格，不因為家庭的貧窮而自卑，他應該是一個內心富足的人，不應該淪為這種考攀關系走仕途的俗人。

        可是在不知不覺間，他就變成了這樣。

        沈丹紅說，都是因為他交友不慎，那群人帶壞了他。談學炎第一次賭博，是因為家里母親生病了，他拿不出來錢，他是無意中被帶上道的，劉戈帶著他堵了兩局，他腦子好，手氣也不錯，瞬間就贏了好幾百。

        談學炎當然知道這種行為是錯的，他不應該來這里，也不應該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可是來錢太快了，他最后還是沒經受住誘惑。

        去賭了幾次，贏夠了給母親看病的錢，他之后就再也沒來過了。

        但是這卻成為了一個把柄，被劉戈狠狠抓在手里。學校是不允許賭博的，不僅學校不允許，社會也嚴打。

        談學炎認識劉戈他們，純屬意外。劉戈是旁邊職校的，他們經常溜進清華玩，談學炎就是借他們用了一次飯票，就跟人認識了。

        原本只是泛泛之交，可把柄被拿住之后，他們開始頻繁的來找談學炎。沒人知道他內心的厭惡，但這些人就是賴皮臉，也擺脫不了。

        劉戈這些人壞習慣很多，慢慢的談學炎也學會了抽煙喝酒。除了賭博沒再去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彷佛跳進了一個泥潭，而他下意識躲避那個誘他進泥潭的誘餌。

        這些事他沒跟沈丹紅說，因為她也幫不上忙。從外表看，大家都還以為他是那個優秀學長，其實他內里早就開始腐爛了。在他拼命學習，拼命兼職打工的時候，談學炎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他那么拼命才能賺夠生活費，還要省吃儉用，但有些人可以拿著家里給的錢大肆揮霍。

        余會雯跟他是在聯盟認識的，他們不在一個學校，都在學校聯盟里，有時候幾個學校的學生會干事一起開會，他們會碰到幾次，慢慢熟了。她那時候也知道他有女朋友，不過余會雯不是很在意，她篤定沈丹紅跟談學炎的感情不長久。

        其實談學炎最開始確實不喜歡沈丹紅，這個跟他同鄉的女孩，他因為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對她多有照顧，但沒想到沈丹紅會主動說喜歡他。談學炎不擅長應付這種情況，后來半推半就的應了。在他的觀念里，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也確實，沈丹紅是個很優秀的姑娘，對她產生好感也很容易。談學炎不得不承認，在背叛她的時候，他內心承受了很大的煎熬。

        可是他們馬上就要畢業了，像他這樣沒背景的學生，能分到多好的單位？走出深山的人，又怎么會愿意再回到窮鄉僻壤呢。

        要是司思在的話，肯定會對他這樣的想法嗤之以鼻。其實畢業會分到什么單位，也是司思在考慮的問題。按照現在的政策，是會綜合你全家人的單位來看的。比如她哥司旭現在在市政府，那她大概率會被分到縣里的單位，平均一下。

        說實話司思是不愿意因為這樣的原因做出犧牲的，只不過她要擔心的少一些，畢竟司正青肯定會比她更關注。她現在要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過來學校，其實不僅僅是看看沈丹紅，安慰她一下，還是想見一見郁初。或許沈丹紅說得對，你又不能保證以后，你只要當下是快樂的，不就夠了。

        掩映在一大片柏樹林后面的實驗樓，灰色的墻，紅色的頂，處處透露出一股肅穆的氣息。

        郁初的狀態實在算不上好，在實驗室里做著實驗，下一步就愣在那里了，走神了好幾次。博導看他這樣，還以為是因為前兩天的事情。

        他這個學生看著內斂，但實則要強，曾經一個實驗結果跟預想的不對，每個步驟他們都核對過，反復檢驗都沒問題，結果還是不對，他都說先放放，過兩天再看。結果郁初一個人在實驗室呆了一整天，非把問題找出來才放下。

        所以這次知道他跟人打架，博導還挺意外的，也沒罰他，要不是為了交差，他連檢討都不想讓郁初寫。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的事情影響到他了，這孩子從來了實驗室就開始精神恍惚。手上的事情沒出錯，但總動不動就眼睛發直，愣愣的站在那不知道想什么。

        見狀，博導只能給他放兩天假。也知道他這段時間確實很累，才從外地回來沒多久，又立馬投入到下一個項目中，孩子畢竟還小，弦兒不能繃得太緊了。

        郁初從學校里出來，就回了家，家里也沒人打擾他，此刻卻顯得有些空寂寂的。

        屋外的天空灰沉沉的，窗戶旁邊一棵樹上被風吹來一個大紅色的塑料袋，掛在樹枝上十分顯眼。風也大，呼呼的吹，那塑料袋跟鼓風機似的，鼓起來又癟下去，郁初盯著那個袋子，不知道是想讓風再大點，把它從樹枝上吹走，還是算了，就讓它掛在上面。

        收音機里的新聞已經播完了，他隨手調了一下，一陣婉轉悠揚的女聲從收音機里透過電流傳出來。

        那歌聲是那樣甜蜜，那歌詞是那樣幸福。郁初躺回了床上，雙手捂住臉。

        他根本沒有在司思面前表現的那么從容。

        如果司思不喜歡他，那他還能跟以前一樣，跟她做朋友嗎？也許，他會看到司思喜歡另一個人，那個男人會牽她的手，會親吻她，他們會組成一個家庭，還會有可愛的孩子……

        郁初無法想象，他望向書桌上放著的那個收音機，那還是司思送他的。她對他是那么好，好到讓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好到離不開她……

        天空在醞釀著一場大雨，烏云黑壓壓一片，可這大雨遲遲未來。

        司思去宿舍找郁初的時候，才被他室友告知，郁初今天情緒不太對，博導讓他回家休息兩天。愧疚和焦急涌上心頭，司思當然知道，郁初這樣是因為她。

        既然自己已經想清楚了，那她的遲遲不回應對郁初來說就是一種折磨。而她也不想去管什么后果了，不管郁初對她到底是什么感情，至少此刻她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

        一路坐在公交車上往他家去，司思竟然感受到一種遲來的少女的羞澀。

        天氣不好，顯然是要下雨了，下了車司思一路狂奔，好在到了郁初家，雨還沒下下來。她敲了敲門，等了一會也沒人來開門。

        但門又是沒鎖的，擔心郁初出什么事，司思推開門直接進去了。

        屋里靜悄悄的，從樓上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她聽出來是郁初的房間，松了口氣。

        當初司思見郁初這孩子天天看些天文物理，有枯燥又乏味，她就送了他一個收音機，說他平時可以聽聽歌放松放松，還以為他不會聽呢。

        “怪不得沒聽到我敲門啊，原來在聽歌啊，我還以為你不在呢~”司思語氣故意表現得輕松俏皮，過來的時候憑著一腔沖動，但到了面前反而有些露怯。

        郁初是真沒聽到，直到司思推門進來，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才像是被驚到一樣，蹭的從床上跳下來，“司思司思，你，你怎么來了。”

        他那雙眼睛像是被水洗過的黑葡萄，亮晶晶的，又透露著不安。

        一看他這副樣子，司思頓時心里融化成一片，他的眼神讓司思聯想到新生的小鹿，她沒問他是不是哭過，而是靠近了他，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睛，隨后郁初感覺眼皮上落下一點溫熱。

        “郁初，我們處對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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