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魅
他沾了血的唇闔動了一下,卻還是沒有開口問。
這人身著素袍,瞧著清貧,為何花大價錢買下他?
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世上哪有那樣的人,總是不求回報的對你好。
從京城到風都城,從簪花戴玉的世家公子到被人踩到泥里的罪臣之子,他什么樣的人都見過。
怎么可能還那樣天真,期待著所謂的救贖?
玉姝心中有些惱,她不知道怎么有人將自己看得這樣輕賤。
一條人命怎么不值五兩銀子?
便是瘸腿又如何?
出去干些粗使活也能活下去,難不成他還想留在這里被她們虐待嗎?
早先在醫院,多少人身患絕癥也拼了命要活下去,為何要輕言放棄。
老師告訴她,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們也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
只是若是她知道眼前青年的經歷,恐怕也會唏噓吧。
胖牙婆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被生腐木箱壓在底下的一張沾著黑色油污的賣身契,和一把生了銹的黃銅鑰匙。
她艱難地將鑰匙插入鎖孔,使勁轉了好幾下才鐵籠打開。
“喏,人你帶走吧。”鐵籠的門松垮垮地“吱呀”一聲轉到一旁,被牙婆伸手接住,她挑了挑眉道。
可玉姝卻不太滿意,蹙眉看著她,聲音有些冷,“他手腳上的鎖鏈沒有鑰匙能打開嗎?”
“這……”牙婆攤了攤手,“這可不是我鎖的,你要是想打開就去找城東的霍家大小姐啊。”
說著,她嘲笑似的看了玉姝一眼,“霍家小姐性子暴躁,恐怕玉大文人不敢招惹吧。”
霍家大小姐霍戚和這位死了爹娘的窮酸書生可不一樣,她性子暴躁又生性風流,但因著家中有錢,很是受聽風閣江大花魁的待見。
而玉姝,雖然跟個哈巴狗似的天天上趕著給人送吃送喝,據說還攢錢給花魁買禮物,可江大花魁是一個眼色都不愿意給她。
是以每每當人把她和霍家大小姐放在一起提及時,她總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氣的跳腳。
可玉姝卻沒有像她預期的那樣暴跳如雷,反倒是沉默了。
是以牙婆有些無趣地看著她,巴不得她趕緊走。
玉姝雖然不知道霍家大小姐是誰,但這人給人手腳戴鎖鏈,想來不是什么好人。
她也聽出牙婆語氣中的諷刺貶低,是以懶得再多說,省的到時露餡被人發現她這身體里已經換了個芯子。
見籠子低矮,她弓身伸手想把他拉起來。
卻見青年低著頭,伸出手剛想將手搭上來,卻又立刻條件反射般收了回去,撐著地面匍匐像野獸一樣爬了出來。
她微微皺起眉,收回手,直起身,掃了一眼已經臟污的賣身契。
見他站起來,她開口道:“你先跟我走。”
于是,嘈雜熙攘的長街之上。
一個白衫黑袍的女子身后,跟著一個滿身臟污,一瘸一拐的小奴隸。
他每走一步,腳上的鎖鏈便會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玉姝見他不愿意離自己太近,于是皺眉往前走。
因著他腿腳不便,她便走的慢些。
見狀,街邊的過路人捂著嘴指指點點。
“看,瘸子。”一個少年攬著身邊少女的胳膊,捂著嘴自以為小聲道。
少女見狀“嘻嘻”一笑,隨口道:“怎么有人買個瘸子啊?莫不是能便宜些?”
“那是自然,畢竟和我們是不同的。”少年搭話道。
玉姝皺著眉瞪二人一眼,卻看見少女挑釁般地對她挑了挑眉。
她無奈嘆口氣,心道,真是沒禮貌。
等出了黑市,她按照潛意識中回家的道路往前走。
來往人群熙攘,她心中思索,后頭這人雖然跛了腿,但到底是個男人。
她如今孤身一人身處異鄉,自然不愿意帶著一個陌生男人回“家”。
雖然素來心善,但她不蠢,并不打算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再說他有手有腳,在哪里不能討生活?
又何必跟著她一個姑娘回家?
是以,行至人少處,她便轉過身,大步走向身后一身臟污的男人。
見他嚇得后退幾步,她便放緩了步子,開口道:“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等他站定,她才靠近,牽起他的手,將自己手里捏著的賣身契塞到他手中,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自由了。”
她溫和地笑了笑,聲音聽起來很是柔緩,似乎在安撫他。
“你可以不用跟著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青年低著頭,看著自己右手中那張皺褶了的紅紙黑字的賣身契,沉默不語。
見他不回答,玉姝以為他性子孤僻,不愿意答話,于是勾唇笑了笑,語氣有些輕快,“那就……有緣再見。”
趙錦言抬頭透過雜亂的黑發看見她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陽光落在她白凈的面龐上,看著對方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這是嫌他?
因為……
他想起方才路過的少年的話語,他是個與常人不同的,瘸子?
是了,他這副模樣。
他勾唇自嘲般的笑了笑,哪還有吸引女人的能力呢?
玉姝哪里知道自己自以為是放他自由的行為被理解成了嫌棄,她朝前走了幾步,沒聽見后頭的鎖鏈聲,便打算按照身體的慣性回到“家”。
可她剛走出不過十米,那道金屬鎖鏈的聲音便又緩緩在她身后響起。
她腳步微頓,想來大抵是離得太近了,她走遠些他肯定不會跟上來。
可走出幾百米,刺耳的鎖鏈摩擦的聲音依舊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她環顧一下四周,隨后轉過頭,沉默地看著他。
身后跟著的男人低著頭朝前走了幾步,然后反應過來,抬頭看她。
玉姝嘆了口氣,問道:“你跟著我做甚?”
可他的神情藏在凌亂的黑發背后,又不答話,弄得她有些無奈,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趙錦言沒有回答,卻覺得她這副不耐煩的模樣十分好笑。
他一個瘸了腿的男人,流落在外,恐怕只會淪為小巷子里人人可欺的暗娼。
除了跟著這個買下他的女人,他別無選擇。
玉姝眉頭微蹙,見他不說話,只能轉過頭往前走。
若不是此刻是大街之上,她簡直想跑起來。
沒想到不過發發善心,竟給自己招來個瘟神。
他跟著她做什么?
莫非是覺得她有錢,想跟到她家去?
還是因著她買下他,他覺得她心善好欺負?
無論是哪種理由,玉姝都覺得心煩至極,她并不想給自己招來麻煩。
因著心煩意亂,她的步子不自覺快了許多,便將他甩在身后好遠。
正逢此時,不遠處一個女人慌慌張張地從路邊的屋子里跑了出來。
而下一刻,一個拿著掃帚的男人追了出來,對慌不擇路逃跑的女人道:“別跑,你下次還敢嗎?”
玉姝的眉頭皺成了麻花,快步上前,正打算阻攔。
卻被一只蒼老的手抓住了胳膊,她轉頭,便看見一個老婦人問她:“你做什么?”
看了一眼被男人追的繞圈的女人,玉姝冷聲道:“自然是去阻攔他,怎么能隨便打人?”
“哎,這是人家妻夫間的事情,你瞎摻和什么?”老婦人對她很是不理解。
人家的夫郎打自己的妻主,她湊什么熱鬧啊?
玉姝卻秀眉微蹙,并未被攔住,反而道:“是夫妻又如何?”
即便是夫妻就能隨便打人了?這是什么道理?
“你放開我,我一定要去幫她。”
老婦人嘆了口氣,“你,你閑的沒事干?”
“再說了,你知道前因后果嗎?”她問,“非要上趕著去當好人?”
“這女人天天喝酒賭博,如今還在外頭養了外室,她夫郎打她怎么了?”
玉姝一愣,養外室?
如今古代都這樣開放了,連女人都能養外室了?
“縱使如此,女子體能天生弱于男子,要是被打出了個好歹了怎么辦……”
她話還沒說完,老婦人就反駁她道:“能打出什么好歹?”
松開玉姝的手臂,她覺得這姑娘簡直是固執至極。
“你要是非要上去管,別怪我沒提醒你,等人家夫妻反過來一起打你可莫要后悔。”老婦人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模樣看著玉姝。
玉姝狐疑地看著她,懷疑這老婦人和拿著掃帚的男人是一起的,她莫不是在框她吧?
無論如何,遇到這樣的事,她定是要上前阻攔的。
于是她看了老婦人一眼,決然往前走,攔住正四處亂竄的女人開口問:“你好,請問需要幫助……”
可她話還沒說完,那被追的女人便一把把她推開,粗聲粗氣地丟下一句:“滾開,別擋路。”
玉姝被推的踉蹌兩下,隨后愣在當場,沉默了一會,拿著掃帚的男人從她身邊穿過。
為什么?
她看著自己的手,隨后泄氣地放下手,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是好心想幫她,她為什么說她擋路?
玉姝感覺自己的肩膀有些疼,她皺著眉轉頭看跟貓抓老鼠一樣團團轉的二人,最后嘆了口氣。
罷了,還是別多管閑事了。
她力氣那樣大,想來是不會在這小身板的男人身上吃虧,玉姝低著頭想。
老婦人站在一旁看好戲似的看著玉姝,見她吃癟,開口揶揄道:“吃虧了吧?說了少管別人家的閑事了……”
玉姝卻不搭理她,有些頹喪地自顧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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