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姜文愣住了，隨后他眉頭皺起，蹲下身子查看老太太的情況。

        老太太睜開眼，看著頭頂一片眩目的白光，意識漸漸恢復過來。

        耳邊嘈雜的聲響也漸漸清晰，她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周遭人的對話，知曉自己是被人救了。

        救她的那個人好像叫……玉姝？

        姜春蓮被自家孫子扶著靠在懷中，環顧四下看見離她不遠處的地上正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衫，黑色長發用兩根玉簪挽起的姑娘，只見她頭上包扎著一條紗布，臉上帶著青紫的傷痕。

        那姑娘身邊蹲著一個抱著貓的、臉上布滿崎嶇黑紋的同樣是傷痕累累的少年，他正一臉憤怒地瞪著自己身后的孫兒，怒道：“真是白眼狼，玉姐姐救了你奶奶不道謝就算了，居然還動手？”

        姜春蓮微白的眉毛擰成麻花，訓斥自己孫兒道：“文兒，你對人家動手了？”

        “她們身上的傷可是你打的？怎么能這樣呢？”

        聽見祖母責備，姜文頓時面露委屈，道：“我只是怕這人傷害阿嬤，這才將她推開的。”

        他回答道，半點不敢提起二人身上的傷哪來的。

        姜春蓮嘆了口氣，“怎能對恩人動手？”

        “這般倒顯得我們家教不好，文兒，你給人家道歉，去。”

        周遭的人也不敢多說什么，這姜文名聲差得要命，在姜奶奶那里卻裝出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但凡誰敢在姜春蓮面前多說一句姜文的不是，肯定是要挨一頓毒打的。

        是以姜文干了那么多糟心事，在姜春蓮那里啊，還是個聽話的乖孫。

        姜文和奶奶相依為命，最是聽她的話，是故雖然心中萬般不情愿，還是扶著姜春蓮走到玉姝面前低著頭道歉說：“對不起了，我誤會你了。”

        玉姝站起來，對面前比她還高些的壯漢實在沒有好臉色，只是轉頭問姜春蓮道：“阿嬤現在感覺如何，身子可還有不適？”

        姜春蓮笑了笑，她自己的身子她還能不知道嗎，都是老毛病了。

        也不知道還能陪孫兒多久，她女兒女婿命苦，死的早，可惜啊……

        分明是被人打死的，可卻無處申冤。

        她一個人將年幼的孫兒拉扯著長大，年紀大了，身子自然出毛病。

        如今時逢亂世，她也不想著治，孫兒不容易，她這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何苦拖累他呢？

        是以啊，這些個毛病她全都瞞著，不敢讓姜文知道。

        姜春蓮搖了搖頭，道：“沒事了沒事了，姑娘，你叫什么來著？”

        玉姝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回答道：“阿嬤，我叫玉姝。”

        “好名字，好名字啊。”姜春蓮扶著自己孫子的手臂道，“多謝姑娘相救，不如去我家中坐坐，喝杯茶吧？”

        她啊，也沒什么能給這姑娘的，攢下些銀子也都打算留給孫兒。

        姜春蓮想，她若走了，這世上就真只剩下文兒一個人了。

        面對老太太的盛情邀請，玉姝只能遺憾地搖了搖頭，“對不住了阿嬤，我還得趕去仁善堂……”

        “姑娘是仁善堂的人？”姜春蓮聞言驚訝打斷，“哎呦，難怪如此妙手回春，救了老身，若不是姑娘在，老身恐怕就要去見佛祖咯。”

        “奶奶這說的是什么話，多不吉利啊！”姜文連忙打斷道。

        姜春蓮卻不顧這些，低聲關心地問玉姝道：“小姑娘，你臉上傷是怎么來的啊？”

        玉姝看著一臉關切的老太太，立刻猜出老太太決計不知道自家孫兒是什么樣的人，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說出真相，只是道：“路上遇見小混混，被人打的。”

        “嘖，什么人這樣壞啊？”姜春蓮有些心疼地看著玉姝那張清秀至極的臉，真是漂亮極了，若是她家文兒生成這副樣貌，哪還需要她擔憂孫兒嫁不出去啊。

        姜春蓮想著，忽然突發奇想問了一句：“誒姑娘，你可娶了夫郎啊？”

        玉姝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尚未。”

        像原主這個年紀，在大晏少有沒娶夫郎的，也就是原主一心撲在那花魁身上，這才耽擱了。

        姜春蓮頓時來勁了，那張有些蒼白的臉都紅潤了許多，“姑娘今年幾歲了？”

        玉姝心中有種被查戶口的不適感，但也不好對老人說什么，只得老實回答道：“小生今年二十了。”

        二十了還未娶夫？

        莫不是身子有些毛病吧？

        姜春蓮有些擔憂，又有些欣喜，這個年紀跟自家孫兒正相配。

        她家姜文都十九了，還沒嫁出去，一般男子十三四歲就嫁人了，是以姜老太實在是著急啊。

        如今她已經不奢求能抱上孫兒了，只求活著時能看見自家孫兒嫁人，便心滿意足了。

        “那為何不娶……”姜春蓮試探道，周遭的人見沒戲看早便散去了。

        只有一兩個實在閑的，站著一旁笑著調侃道：“怎么姜老太，你打算把自家孫子介紹給這玉姝啊？”

        “您瞧這姑娘這副樣子，和您家孫兒實在是……不相配啊。”路人笑著道，暗中貶了姜文一句。

        姜文站在自家祖母背后，聞言揮了揮拳頭滿臉威脅地看著那路人。

        見狀，那人怯怯地閉了嘴，嘴里喃喃道：惹不起惹不起，便慌忙溜走了。

        姜春蓮臉色有些尷尬，玉姝倒是沒什么異樣，答道：“在家家貧，尚未立業，何以成家？”

        見她接茬，姜老太頓時臉色好了許多，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道：“哎呀，成家立業哪有什么先后，遇良人便成家嘛～”

        玉姝只能笑了笑道：“阿嬤說的是，但小生現在實在著急去仁善堂，下次有緣再聊吧。”

        “誒姑娘，等等，我讓我家孫兒送你過去吧？”姜春蓮說著，后退一步拍了拍自家孫子的背，“他啊，身子比女人都壯實，保護你綽綽有余。”

        “有文兒保護你啊，沒人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更別說打你了，他朋友多。”

        玉姝有些尷尬地看了姜文一眼，老太太說得信誓旦旦，她卻不知道自己臉上這傷啊，正是她這好孫兒帶著一堆“朋友”給打出來的。

        她有些無奈，但思索一番，還是點頭答應，轉身對長福道：“長福，你將貓給我吧，隨后將這位奶奶好生送回家去。”

        長福一只手抱著貓，一只手拉著她的衣角不肯松手，警惕地看了那姜文一眼，這人如此危險，玉姐姐跟他一道，豈不是又要挨打？

        可玉姝見狀卻拿下了他扯著自己衣角的手，柔聲道：“聽話，不必擔心我。”

        姜春蓮看著二人這副樣子眉頭微皺，忍不住開口問道：“玉姑娘，你和這……這，這孩子是什么關系啊？”

        這少年身形矮小，面容猥瑣，比不得我家文兒，姜老太想。

        可這玉姝的態度卻讓她拿捏不住，是以這才張口問了。

        玉姝只是笑了笑，她心中把這長福算是當弟弟，畢竟不過一個十三四歲，沒有父母又孤苦伶仃的小孩罷了，也就是隨手照料。

        “他啊，是我弟弟。”女書生笑著道，可她身后的長福卻低著頭，心思復雜。

        弟弟？

        他們何時認作了姐弟？

        想來，玉姐姐是嫌我貌丑，對我全無心思吧，長福心想，罷了，也是，我貌丑，怎敢肖想她，只要能瞧見她幸福安康便是了。

        姜文不屑地笑了笑，弟弟？騙誰呢？

        昨天他分明瞧見……但他沒有張口說，若是同祖母說了，他伙同旁人胖揍玉姝一頓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長福心中雖不愿意，卻終究抵不過那句輕柔的“乖”。

        乖小孩才有人愛，弟弟也是一樣。

        是以他將貓給了玉姝，小聲叮囑道：“玉姐姐要保護好自己。”

        玉姝笑著摸了摸少年的頭，道：“好。”

        長福雖然不知道玉姝為什么這么做，但還是老實地攙著姜老太道：“姐姐，我將阿嬤送回家后，去何處等你？”

        “云行貨行，那門口坐著一位岑二娘，人甚好，你若等的無聊，便和她聊幾句。”玉姝笑著道。

        長福點了點頭，攙著姜老太走遠了。

        姜文抱著胸有些不屑地瞧著玉姝，她這身板瘦的，簡直是弱雞，祖母居然想把自己嫁給這種人，真是……

        算了，老太太得慣著。

        “走吧。”姜文用粗啞地聲音對玉姝道。

        玉姝笑了笑道，“不知該如何稱呼你？”

        “姜文。”壯漢抱著胸，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

        她輕笑了一下，道：“姜公子，你不必送我過去，我只想問昨日你為何帶人打我？”

        姜文微微皺著眉，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她。

        “你……你該自己想想惹過誰。”他暗示道。

        但玉姝顯然沒懂，她兢兢業業工作，素來與人為善，何時惹過旁人？

        “我從未與人結怨，不知道姜公子說得到底是誰？”玉姝皺眉問道，“你只悄悄告訴我便是，我斷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

        “何況我此番救了你阿嬤，你怎的也算欠我個人情了，你們在道上混的，不是最將義氣？”她笑意溫和道，“你若告訴我，這人情便算還了。”

        姜文猶豫片刻，反正她遲早也會知道這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這花魁對她動手一次，必定會有第二次，他又何必……

        可收了人銀子，那人又不是好脾氣的，姜文思索片刻道：“這樣吧，你若答應我，我奶奶再……再想給你我說親，你便找個由頭拒了，對了，萬不能是我的原因，得是你的。”

        “你若答應，我便告訴你。”

        “好。”玉姝眉尾一挑，立刻便應下來，反正她對這姜文本就印象差，半點不想同他沾上關系。

        “我若直接告訴你，這事……”姜文看了看四下，“恐怕會穿到那人耳朵了，這樣，我尋個人將事情緣由悄悄塞到你家墻角去，你半夜去拿就是。”

        玉姝皺眉，怕他說話不算數，心中正猶豫。

        姜文見狀立刻道：“你還不相信我？”

        “不相信那算了。”

        “姜公子，我信你，切莫叫我失望。”玉姝的聲音溫柔堅定，“但若姜公子言而無信，我必日日登門拜訪。”

        “嘖，威脅我？”

        “姜公子人高馬大，我不過一介書生，怎么敢？”玉姝勾唇笑了笑道，“不過關心阿嬤身體罷了，怎的，這也有錯？”

        “最好如此。”姜文濃眉一挑，壓低了聲音道。

        “自然，告辭。”玉姝笑著說，抱著貓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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