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想辦成一件事，有時候就越是辦不成。

        柳灣公社的這兩位領導在大廟大隊住了三天，每天白天走家串戶，晚上就召集村委這些人開會。

        第四天，趙小川有些受不了了。等這兩位領導嘮叨一陣子后，站起來，清清嗓子，這才說“兩位領導，我想問你們一件事兒啊”、

        “趙小川同志，你坐，坐下來，有啥事兒，咱們坐下來共同商量共同解決”。社長和書記同時擺手，讓趙小川坐下。書記慢慢的問“小川啊，有啥事兒你直接說”。

        趙小川組織一下言詞，這才說“這兩年，我們大隊外出干建筑的人特別多，你們知道嗎”？

        兩人一愣，社長接過話說“這還真不清楚，不過，聽說縣建筑公司被你們大隊買下來了呀”。言下之意就是，縣建筑公司都是你們大隊的了，你們出去人干建筑不很正常嗎。

        趙小川看看兩人，繼續說“那么，你們可知道，現在的建筑公司是以前的三倍的人了嗎？這些人都是村里出去的。現在，村里的青壯勞力已經走出去三百多人了。在將來，可能還要多得多……”

        趙小川說的這些，兩位公社領導是不知道的。所以，聽趙小川說這些，感覺挺驚訝。

        趙小川繼續說“兩位領導知道我們大隊買下了縣建筑公司，可知道是什么人想到，并促成這件事兒的么”。趙小川看看兩人，自問自答到“是從村里當兵出去，轉業回來的李正揚。他促成了這件事兒，村里也把他認命了建筑公司的經理”。

        趙小川說到這里，書記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后與社長用眼神交換了一下意見，這才說“好了，我們明白了，縣建筑公司從你們接手后，這兩年發展迅速，我們是知道的，可這……”。

        趙小川笑笑說“書記，您是不是太急了，等我說完呀。您是不是想說這和村里的選舉有啥關系吧。我告訴你吧，關系大了。李正揚之所以發展建筑公司，把那么多人帶出去，那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大廟大隊的人。原因很簡單，當初他們家回到村里的時候，是武爺和五爺一視同仁，照顧了他們家。他們家走了，剩下他自己在村里，也是武爺和五爺照顧他、賞識他，鼓勵他……”

        一口氣說了好多，趙小川有些激動了，停下來喝口水，平穩一下心情，又繼續說“咱村里人現在都盼著，今年李正揚繼續擴大規模，從村里帶人出去呢。你們也知道，咱村里人沒啥文化，想掙錢，得有個領頭人啊，現在李正揚就是。大家怕呀，怕啥呢，怕武爺和五爺下來了，正揚就不認這個村了。那不是斷了村里人的念想嗎。這是這兩天來，我了解到的情況。所以說，你們再在這里住幾天，也沒人會去投票的”！

        聽完趙小川的話，除杜剛外，屋里所有人都愣了。這是大家，特別是公社的兩位領導，所始料不及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最后趙小川說的那些話，村里人的心理就是那個心理。現在要是強行拿下武爺和五爺，估計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社長和書記兩人低聲交流一下，由社長開口說“那大家看這樣行吧，暫時咱們村委就不做變動，武爺和五爺繼續留任。不過呢，咱們改天把李正揚叫回來，我們也見見。然后咱們共同商量一下”。

        武爺接過話說“叫這臭小子回來簡單，不過我都快七十的人了……”。下面的話沒說出來，還是扭身抓起了桌上的電話，猛搖了幾下說“幫我接縣建筑公司經理室”。

        電話接通了，武爺說“啊，是柱子吧，你去找一下正揚，讓他明天回來趟。大隊里有事兒找他”。說完，就扣了。

        一群人再閑聊幾句，也沒什么意義了也就相繼散去。

        二月份，天還是很冷的。李正揚大早上起來，看看天，站在宿舍門口跺跺腳，沖手里吹口熱氣。去庫房里弄出油來給挎斗加滿了油，裹裹大衣，嘟囔著說倆老頭犯啥病了，大晚上的打電話叫我回去。一邊跨上車，緊踹幾腳，發動起車來，沖出了武裝部的大門。

        太陽剛剛升起，李正揚已經到了柳灣公社，這一路上凍壞了。進了村，速度慢下來，兩邊看著，想找點吃的，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公社門口。

        李正揚正騎在車上四處看呢，就聽有人喊“他叔，他叔，他正揚叔”。

        前兩聲，李正揚沒在意，后一句加上名字了，不得不四處扭頭看看，心里還想著呢，在這里會有人認識我？

        四處看看，只見從公社大院里走出三個人來，不，是四個人。前面是一個女的領這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后面跟著兩個小伙子。

        李正揚就停下車問“你是在叫我”？

        “啊”，那女的答應著，連忙說“他正揚叔，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咱村東頭立偉家的。我這里領著孩子走得慢，你看看能不能捎我一段路，我去衛生院門口，給孩子買點吃的回來”。

        李正揚正想找吃的呢，自然答應“那行，你上來吧”。

        女人又回頭對倆小伙子說“我把孩子放這里，買點吃的就回來行嗎”。

        兩人相互看看，也就答應了。

        李正揚也沒注意這些，就說“那，嫂子，你快點，買口吃的，我還要回村呢”。

        女人上了挎斗，李正揚一轟油門，調頭就走了。等到了衛生院門口，還真有個賣油條的。李正揚買了五根，用草紙（那時候沒有方便袋，用的是一種灰白色的紙）包著就啃上了。

        女人又遞給李正揚兩根說“他叔，要不你先回去，把這兩個油條給娜娜帶過去，我在這里順便喝口熱湯，然后自己走回去”。

        李正揚也不疑有他，答應著，單手扶把，邊啃著油條邊騎車回到了公社門口。兩個小伙子一看李正揚自己回來了，立馬沖上來問“人呢，你是不是放跑了”？

        李正揚樂呵呵的說“大早上的，我這趕了百來里路，放跑誰了，我還急著回村呢，都閃開”。

        李正揚是真沒在意，兩個小伙子不干了，一個上來抓住李正揚的胳膊，一個抱起小女孩娜娜沖上了挎斗，喊道“你這是蓄意破壞計劃生育，你知罪么，現在趕緊帶我們把人抓回來去”。

        李正揚一聽計劃生育幾個字，頭也大了。二話沒說，直接轟油門原地挑頭，帶著兩人沖向了衛生院。等到了衛生院門口，哪還有立偉老婆的身影。這一下，李正揚也傻眼了。知道自己真的就說不清了。

        跟來的兩個小伙子，立即就不干了，坐在后座上的人掐住了李正德脖子，挎斗里的人抓住了李正揚的胳膊。就這樣，在兩人的“押解”下，李正揚騎摩托進了公社大院。被毫不客氣的關進了公社放電影的大禮堂里面。快十點的時候，有人來問了李正揚的姓名、工作單位。然后，就在也沒人問津了。

        李正揚在禮堂里百無聊賴的坐到下午三點多了，想喝口水，砸門，沒人搭理，想去廁所也出不去。跟著他的小娜娜，渴了餓了，在禮堂里不停的哭呀把李正揚煩躁的不行了，心想這都什么事兒呀，莫名其妙的在這里替人頂罪，幫人帶孩子。關著不要緊啊，你好歹給口吃的喝點呀，我一個大人不要緊，還有孩子呢，至少要有點人道主義吧。

        李正揚不知道的是，他在這里抱怨，外邊已經鬧翻天了。十點多，有人問了他的姓名和工作單位，就以公社計生辦的名義給縣計生辦打電話過去了，要求嚴查嚴辦李正揚，理由是李正揚幫助懷孕的待流產、待做節育手術的婦女逃跑，要求開除公職。

        縣計生辦一聽事情很嚴重，立即就找到了武裝部。要求武裝部開除李正揚。張正軍聽了計生辦來人的話樂了，心想李正揚什么人啊，能做那傻事兒嗎。雖然知道現在只要牽扯到計劃生育的事兒，就是一個不可碰觸的紅杠。真要是李正揚做了那事兒，那就真的會被開除，但是，張正軍還是咬牙頂著，拒不接受計生辦的要求。

        雙方吵來吵去，最后，張正軍要求現場調查取證，如果李正揚確實犯錯了，毫不手軟，立即開除。雙方達成協議后，張正軍立即親自開車帶著縣計生辦的人趕往柳灣公社。

        李正揚在禮堂里，被小娜娜哭的是在沒轍了。不管怎么喊，外邊就是沒人搭理，也就動了跑的想法。看看不到三米高的窗戶，十二號的鋼筋窗欞，再拽一下平絨布的落地窗簾。李正揚把窗簾撕開，把娜娜綁好，然后抓著窗簾借力，上了窗戶，雙手用力，就把窗欞掰彎了。試試能夠鉆出去了，用窗簾把小娜娜拉上來，再放出窗外，自己縱身跳下窗戶，落在了外面的麥子地里。

        李正揚的想法也很簡單，先帶著孩子回村，把她交給家里人。自己吃點喝點，再回來解釋也沒啥。所以，他帶著娜娜，也沒有上路，就在麥子地里斜插著往村里走去。

        李正揚剛走沒幾分鐘，張正軍就帶著人到了。等打開禮堂一看沒人，再看看窗戶被砸了，窗簾撕了，李正揚跑了。公社和縣計生辦的人就不干了，直接坐實了李正揚的罪名。張正軍也無話可說了，只是苦笑著搖搖頭罵了聲“媽的個臭小子”。

        從禮堂出來，張正軍也就不再管計生辦的人了，開車就奔大廟大隊去了。到了大隊部，武爺和五爺還有公社的社長以及書記，都在大隊部等著呢。這都一天了，李正揚還沒回來，眾人都等的心焦呢。

        張正軍進來，水都沒喝一口，直接就說“武爺，五爺，那個臭小子回來沒”？說完，看看屋里的人，直接將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聽完張正軍的描述，武爺直接就站起來喊“媽的，正揚這回是黃泥掉到ku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不過他是真冤枉啊”。

        社長和書記兩人也面面相覷，感到無話可說了。因為這事兒是他們要求李正揚回來見面的。這其中肯定是出了誤會了，他們倆有必要出面協調、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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