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石室，傅輕籌一眼就看清了角落里側(cè)身半臥的云媞。
她臉色蒼白，鬢發(fā)凌亂，肩胛處一灘血跡，染紅了大片衣裳。
許是聽到傅輕籌的聲音，云媞緩緩睜開眼。
“癡兒，你流了這么多血，不要緊吧？”傅輕籌聲音中滿是關(guān)切，他走上前來，動作輕柔地扶起云媞，用自己的衣袖，一點點地擦去她臉上迸濺到的血跡。
云媞緩緩坐直身子。一縷碎發(fā)從頭上滑落，被額上汗水黏在臉上，顯得格外脆弱，全無還手之力。
傅輕籌抬手，小心翼翼地為云媞拂開了那一綹碎發(fā)。
擦干凈了云媞的臉，傅輕籌才心痛道：“癡兒，你怎么就是不肯乖乖的？”
“不肯乖乖地呆在珠隱院，呆在侯府，或是呆在公主府。你為什么就非要鬧，非要把自己鬧得這么狼狽，這么難看？”
云媞定定看著近在眼前的男人，“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做我傅輕籌的外室？”傅輕籌輕輕地笑了，橙紅色的火光映照著他的側(cè)臉，他雖笑著，眼底沒有一絲的暖意。
“為了討你這個外室，我可是籌謀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光是聯(lián)絡(luò)這幫匪人，把你陷在這里，就花了侯府千把兩紋銀。更不用說，每月找那多寶道人，幫你養(yǎng)身體。”
傅輕籌看著云媞胸口劇烈起伏，臉色愈發(fā)的蒼白。
云媞：“是你，全都是你籌劃的？”
世人都道牧家大小姐是上山禮佛，才遭了山匪毒手。
現(xiàn)在才知道，這一切，是傅輕籌，都是傅輕籌。
“自然。”
傅輕籌輕笑，“我從認(rèn)得你那天，便開始一點點地籌劃。多見你一次，我的計劃就更想盡一分。誘你走哪條路線，在何處發(fā)難，怎么配合山匪，如何節(jié)制我自己手底下的兵，相互攻打，做出是真的要營救你的模樣，騙過那多事的沈晉……死了那么多人，費了我那么多心思，都是為了你。”
云媞只覺渾身發(fā)冷。
衣袖下的指尖，用力地?fù)高M(jìn)身下磚縫，刺骨的寒涼。
傅輕籌自從得了癡兒，對她百般地寵愛，可癡兒一日癡似一日，根本不懂他為她的良苦用心。
他今日傾吐的這些，都是他的真情實感，終于能說給云媞知道。
傅輕籌：“其實，那些都沒什么難的，我一早全都想好了，可卻遲遲不曾下手。”他伸手，食指微屈著，輕輕刮過云媞臉頰，“你知道，最難的是什么嗎？”
云媞冷笑，“不會是你的良心吧？”
“哈哈哈哈……”傅輕籌真的被逗笑了，他摸去眼底笑出的眼淚，“自然不是，是你。我想和你長相廝守，把日子和和美美地過下去。可你，你的性子，我著實不喜。”
從云媞眼中看出倔強(qiáng)和不屑，傅輕籌接著道：
“直到我尋到了多寶道人，才能月月給你施針，把你扎成五歲孩童一般的癡兒，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記得，也什么都不會問，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地留在我身邊。”
傅輕籌雙手扳過云媞肩膀，逼她直視自己，“我為了你付出了這么多，我是真的，心悅于你。”
男人指尖摳進(jìn)云媞背上的傷口處，一陣劇痛，凝結(jié)的傷口重新汩汩流出鮮血。
云媞痛得幾乎窒息。
她額上沁出一層冷汗，強(qiáng)撐著冷笑，“傅輕籌，你這般，也叫做心悅于人？”
云媞咬牙道：“盛京貴女中，我定親算是晚的，爹娘也為我的婚事頭疼過許多時日。為何從來不見你武安侯府上門走動？你為什么，要這般毀了心悅之人？為什么？”
“呵呵，”傅輕籌笑著，“你還記不記得，前年元宵那日，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壓塌了城南燕回巷一排民房，你帶著牧府下人一起，和太子的人一起，在巷口支起了粥棚，舍粥，舍元宵。”
“那日，你穿著雪狐大氅，站在被風(fēng)雪壓塌的土地廟頂上，腳下踏著檐上的脊獸，簡直要和風(fēng)雪融為一色……”
傅輕籌面上竟顯出懷念的神色，“你不見那些下面的災(zāi)民看著你的眼神，就像在仰望神明。”
片刻后，他才回看云媞：
“牧云媞，你站得太高了。”
“那樣高，那樣干凈的人，是瞧不見我的。”
“所以我只能把你拉下來，折斷你的脊骨，把你弄臟。你才能、才能，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傅輕籌雙眼赤紅，肩膀聳動著，壓抑著胸腔中的狂笑。
甚至連身邊細(xì)微的異樣聲響，都不曾注意倒。
傅輕籌：“我是真的愛你，很愛很愛你……”
“你的愛，和你這個人一樣，”云媞的聲音，冷冷地傳來，“都讓我惡心。”
傅輕籌猛地收住笑。
四周一片寂靜。
他看了云媞一會兒，伸出被她的血染紅的手指，為云媞抻平了發(fā)皺的衣襟，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格外的溫柔，“傷口痛嗎？”
云媞一聲不響。
傅輕籌自顧自地：“你跑了這么遠(yuǎn)的路，又流了這么多血，一定很痛，很累吧？”
他雙手用力，按著云媞的肩膀，竟是要讓她躺回石上。
傅輕籌：“累了，就休息一會兒。”
云媞用力掙扎，散亂的鬢發(fā)垂下來，晃晃悠悠地，切割著眼前的視野。
只瞧見傅輕籌的目光，驟然陰冷下來。
傅輕籌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雙手上，壓著云媞躺倒。
還騰出一只手來，拂開了女孩覆在臉上的碎發(fā)。
“這樣才漂亮，”傅輕籌輕笑，“你就這樣，漂漂亮亮地，去死吧。”
他雙手卡在云媞頸間，緩慢而持續(xù)地加力，“牧云媞，你別怪我。要怪，就去怪——”
“寶寧公主。”
“如果不是為了娶她，我不會下狠心殺了你。”
“但是你放心，放心……”
云媞的掙扎越來越無力。
傅輕籌貼近她耳朵，“我尚主是為了侯府，她是我的責(zé)任，我不會愛她的，她永遠(yuǎn)取代不了你的位置，永遠(yuǎn)永遠(yuǎn)……”
下一刻。
“刷——”
一道寒光。
沉重的涼意，重重壓在傅輕籌脖頸上。
傅輕籌一滯，他剛才太得意，也太著急快點送云媞去死。不曾留意，身邊什么時候多了旁人。
他只見云媞眼睛猛地瞪大。
“太子殿下，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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