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殊城微微一愣。
這聲音，出奇的熟悉。
可……
他的安兒如今成了太子妃，剛才他親眼看著太子扶女兒上了轎攆。
這如何又冒出來一個(gè)喊他爹的？
想必是聽差了。
牧殊城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走向自己的官轎。
他還要趕去太子府邸，喝一杯女兒女婿的喜酒呢。
因入宮謝恩一事，耽誤的時(shí)間久些，云媞喜轎入府時(shí)，所有賓客都已來齊。
她在喜婆和來福攙扶下，隨著李懷肅，一步邁進(jìn)太子府。
只聽男人聲音在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云媞，回家了。”
嵌著東珠的繡鞋邁入門檻那一剎那。
眾聲一起響起：“見過太子、太子妃，恭祝太子太子妃百年好合，喜樂無疆！”
云媞能感覺到，攙扶著自己手臂的來福，身子在不住地打戰(zhàn)。
她壓抑著聲音，“小姐、小姐終于熬出來了！”
眼前的尊榮，身邊的太子，身后的十里紅妝。
本來都應(yīng)該是小姐的！
不過是被牧云安奪去了而已。
現(xiàn)在，小姐靠著自己，全都拿了回來。除了還不能用真名示人，旁的，似乎一絲缺憾都沒有了。
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圓滿。
小姐往后就和太子爺一起過日子，一定能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眾人行禮畢。
李懷肅需與席上賓客共飲，著人送云媞先行回房歇息。
當(dāng)著賓客的面，李懷肅隔著衣袖輕輕握了握云媞手臂，“等我。”
“好。”喜帕下，云媞淺淺一笑，“早些來。”
話雖是這樣說，云媞到底也知道，今日能來府中觀禮的，怕個(gè)個(gè)都是朝中大人物，李懷肅怕是沒那么早回來。
一進(jìn)臥房，云媞一把掀開了喜帕。
“呀，”來福驚叫一聲，撿起喜帕正要蒙回云媞頭上，“小姐，這蓋頭得新郎官兒才能掀，不然、不然……”
她想說，民間傳聞，女子自己掀了蓋頭，主夫妻離心。
可想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樣不吉利的話，她硬生生地給咽了下去。
“離心不離心的，原不在這上頭。”
云媞顯然也聽過類似傳聞，她側(cè)過臉，示意來福先把喜帕收好，“等回來還要用。”
“小姐？”
“隨我先去看一看牧云安。”
牧家的嫁妝一抬抬登記入庫后，牧云安的那一頂小轎才自角門抬了進(jìn)來。
云媞使來福去把狗尾兒也叫上，一同去看。
牧云安被安置在府中極冷僻的偏院中。
屋子朝北，一整日一絲日光都見不到，陰冷得很。
房中也素凈得雪洞似的，除了一架床，一張桌，一把椅子，旁的什么都沒有。
見云媞來了，金嵐連忙起身，“見過太子妃。”
她到底是從小伺候牧云安的，現(xiàn)在見了云媞，只會比綠萼、來福她們更為恭敬。
對著金嵐，云媞淡淡道：“別這樣叫我。”
她瓊玉一般白皙的手指從袖管中伸出，往床架子上一指，“真正的太子妃，在那兒呢。”
床榻上，渾渾噩噩的牧云安聽見“太子妃”三個(gè)字，“騰”地一聲彈起來。
她拼命掙扎，居然吐出了塞在口中的粗布。
牧云安臉色煞白，一雙眼睛瞳仁被血絲橫貫著，當(dāng)真如瘋婦一般，形容格外瘆人。
她指著云媞跳腳，“你、你……賤人！該死！真該死！”
邊說，唇角邊噴出白沫。
金嵐唬得白了臉，上前攔住牧云安，想要將那粗布塞回。
云媞只是抬了抬眸，“只會說這幾句了？”
金嵐愣了一下，方才答道：“今日這一整日，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這么幾句，聒噪得很……”還險(xiǎn)些被牧殊城給聽見。
金嵐試探著：“不然，奴婢還是把她嘴堵上？”
云媞不置可否，回頭向狗尾兒，“可害怕？”
狗尾兒身上的毒已清得利索，只是一張小臉還有些蒼白。他不錯(cuò)眼珠地盯著牧云安，搖了搖頭：“不怕。小的能給她診診脈嗎？”
“去吧。”
金嵐按住牧云安，強(qiáng)迫她伸出手腕。
片刻后。
云媞看向緊皺眉頭，老成得像個(gè)小大人一般的狗尾兒，“可還能治？”
治？
一旁，金嵐臉色更白了白。
云媞小姐怕是……太過于心善。都這樣了，還想著給牧云安治病，這樣下去，怕是要吃虧！
不像牧云安，心狠手辣，凡事做絕。
狗尾兒皺著眉頭。
牧云安沐浴水中下的瘋狗藥，是他改良過方子的。老實(shí)說，藥效有點(diǎn)不太穩(wěn)定。
尋思了一會兒，狗尾兒還是搖了搖頭，“需得精心養(yǎng)著，受不得刺激。可這病，怕是治好了也要流口水。”
就是說，治不好了。
云媞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可有法子叫她安靜？”
“這不難，”狗尾兒抓抓后腦勺的亂發(fā)，“只要配合針灸和服藥，讓……太子妃安靜幾個(gè)時(shí)辰，聽話做事，應(yīng)該不難。”
云媞點(diǎn)點(diǎn)頭，這就夠了。
今日李懷肅沖撞德昭帝，沒有大事，她有一陣子都無需進(jìn)宮請安。
牧云安能長久如此聽話，她也懶得跟她多做糾纏。
想著，時(shí)候也差不多了，云媞起身，便要離去。
身后，被金嵐攔在懷里的牧云安突地清明了過來，她向著云媞背影低吼：“太子哥哥不許你做太子妃，是不是？”
云媞腳步一頓。
來福不服氣道：“胡說！太子愛重我家小姐，如何不許？”
倒是云媞輕笑一聲，伸手撫平了嫁衣袖子上的褶皺。那嫁衣袖子上，用極細(xì)的線繡著四季繁花，云媞指尖撫過，就好像在真的花叢中流連。
她微微一笑：“你說的是。這個(gè)太子妃，還是你的。”
來福攙著云媞的手指緊了緊，“小姐……”
“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聽見云媞的話，牧云安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哈！牧云媞，你一場算計(jì)，原是、原是什么都沒落下！”
來福漲紅了臉，“不許你再胡說！金嵐，堵住她的臭嘴！”
繡著四季繁花的衣袖輕擺，露出一段血一樣白皙的腕子，愈發(fā)襯得手鐲流光溢彩。
云媞擺手，止住來福和金嵐。
她輕嘆一聲：“牧云安，從今天起，你就是大盛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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