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肅心中，牧殊城是啟蒙授業(yè)的恩師，是二十幾年來堅定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文臣領(lǐng)袖。
幾乎從未讓自己失望過。
之前，嫁妝一事，李懷肅也只是相信牧殊城是治家無方，必不是有意難為。才肯這般高高拿起，輕輕放過。
云媞也曾試探過，得知李懷肅根本就不相信牧殊城害死了娘。至于牧殊城曾經(jīng)對自己這個親生女兒下手，李懷肅也能理解那男人是因為，皇命難違。
心中，定也是心疼云媞這個女兒的。
如今聽了牧云安的話，李懷肅心中豈能不疑，豈能不怒？
他雙眸盯死了眼前的牧云安，一字一句，“云媞的娘，到底是不是病逝？”
可牧云安雖然被掐得下一刻就要斷氣，胸口劇烈地起伏，拼命地呼吸著。可她眼中，還是只能看得見李懷肅那張俊臉。
“太子哥哥……”
牧云安吃力地伸出手，顫抖著撫上李懷肅面頰。
她眼中的媚意，如癡如狂，“太子哥哥，安兒的身子、安兒的身子……香不香？你、你是不是，還想要……安兒給你，安兒都給你……”
“無恥！”
李懷肅猛地一揚手。
牧云安被推倒在身后床榻上。
李懷肅胸口涌起劇烈的咳意，又癢又痛，像千百只手在拼命地抓。
他一刻都不愿再在牧云安跟前多呆，轉(zhuǎn)身拉著云媞手腕，快步出了暖閣。
到得院中，被外面夜里的涼意一激。
李懷肅再也忍不住，躬下身，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云媞忙命人拿水的拿水，扶人的扶人，將李懷肅扶入了自己房中。
卻不知是何時，松開了他的手。
眾下人將李懷肅在云媞床榻上安頓好，又忙亂了一會子，云媞只聽得屋里李懷肅叫人都出去，只讓太子妃進(jìn)來。
云媞深吸了一口氣，用青花薄瓷碗，盛了剛燉好的清肺止咳燕窩雪梨羹進(jìn)了房內(nèi)。
屋里，靜悄悄的。
云媞進(jìn)去才瞧見，李懷肅側(cè)身躺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蒼白，顴骨上浮現(xiàn)著不正常的嫣紅。男人鴉羽一般的睫毛低垂，呼吸又深又沉，竟是睡著了。
云媞愣了愣，她還有滿心的疑問、猜測和不確定，只有問了李懷肅才能知道。
可他今天也是累了一整日，剛又咳成那樣子……
就算是睡著了，眉頭也緊緊地皺著，一副難受的模樣。
云媞輕輕地放下那碗燕窩雪梨羹，任它在一旁的桌上慢慢變冷。女孩伸手向李懷肅眉心，只想把那幾道深深的懸劍一般的紋路抹平。
指尖觸到男人肌膚，溫度高得有些怕人。
還不等云媞作什么，門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云媞擰眉，剛想叫人腳步輕一些。
身旁，李懷肅已睜開了雙眼。
他本就沒睡過一會兒，胸口又開始悶悶地難受，這又痛又癢的咳意，如附骨之疽一般，只要他醒著，就無時無刻不貼上來糾纏。往常，他倒還忍得住，可今日……
李懷肅撐起身子，先咳了幾聲，才向門外道：“是宮內(nèi)有旨意了嗎？”
他手肘一軟，身子晃了晃。
云媞連忙上來扶住，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出男人身上灼人的熱意。
是發(fā)熱了嗎？
云媞擰眉，剛想說些什么。
門外傳來玄甲衛(wèi)恭敬的聲音：“是。南疆之事，皇上大怒，宣您即刻入宮。”
李懷肅垂下眸子，冷哼了一聲。
他那好父皇，眼看著他這個兒子奉旨集結(jié)出一支精銳部隊，卻生怕征夷軍成長為玄甲衛(wèi)一般模樣，硬生生從他手中奪走了權(quán)柄。
讓眾臣子肆意往軍中安插自己的子弟，不過是為了爭功。
可仗哪兒有那么好打？
現(xiàn)在出了事，陷入敵軍陷阱，連老將都折了進(jìn)去。這時候卻知道要找他李懷肅負(fù)責(zé)……
心里清楚得很，卻知道自己不能不管。打仗，打的是人命。
云媞扶著李懷肅起身，李懷肅：“備馬，孤這就去。”
云媞忍不住：“殿下，你的身子……”
她伸手覆上李懷肅額頭，果然熱得嚇人。又見李懷肅唇上一絲血色都無，眼中卻滿是紅血絲，云媞：“你發(fā)著高熱。可不可以……至少，等天亮了，風(fēng)沒有那樣冷，再……”
“咳咳……”
李懷肅忍住咳嗽，抬手握住云媞手腕，“父皇，等不得……”
“可是……”
“你，心疼？”
云媞抬頭，正對上李懷肅亮亮的眸子。
他突然覺得今日那么多糟心事，好像沒那么糟心了。
李懷肅：“我必須去。你別擔(dān)心，等我回來。”
皇命急如烽火，沒一會子，云媞就看著李懷肅一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在夜色中上了馬，朝向?qū)m門方向奔馳而去。
此刻，天已近寅時，天空的顏色一點點淡了，不久就要透出曙光。
云媞累了一大天，只覺渾身的疲憊從骨頭縫兒里滲出來，讓她手腳一陣陣地發(fā)沉，連動一下都覺吃力。
腦中卻翻涌著各種念頭，一刻不息。
她還要問李懷肅，牧云安是不是和秦小將軍那樣了，既如此，那往后，牧云安該如何安置？
還有，為何李懷肅要派自己的人守著牧云安。
可是，在防著她什么？
是信不過她了嗎？
知道自己這樣多想也是無用，這些問題需得等到李懷肅回來，才能問個明白。
門發(fā)出一聲輕響，來福躡手躡腳進(jìn)來，看著云媞坐在圓凳上，愣愣地望著窗外。
來福心疼：“小姐，如何還沒安歇？”
云媞搖搖頭，“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躺下歇會兒吧。”來福過來攙扶云媞起來，“小姐的身子，這樣整夜整夜地熬，熬不住！”
小丫鬟頓了頓，又道：“殿下寅時進(jìn)宮，怕還有一會子才回得來呢。小姐不養(yǎng)好精神，待會兒殿下回來了，恐怕又要忙亂。”
云媞眨了眨給干澀發(fā)痛的眼睛，知道來福說的是理。
“為我卸了釵環(huán)，歪一會兒去……”
她話未說完，門外傳來追風(fēng)的聲音：“太子妃，宮中有信兒到了。”
追風(fēng)聲音中的某些情緒，讓云媞猛地一愣。
她再顧不得歇，撐起身子道：“說！”
“是！”
熹微的晨光中，追風(fēng)就這么定定地站在云媞院中，迎著四周下人齊齊看過來的目光。
追風(fēng)大聲道：“太子殿下奉命親征南疆。”
“殿下去得急，吩咐小的給太子妃帶話，這府中一應(yīng)事宜，請?zhí)�子妃�?wù)必好生照顧！萬萬不可再出什么岔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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