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子這般，凝華真人只是寬容一笑，“是小道僭越了。”
云媞倒覺有些不好意思，在李懷肅懷中掙了掙，“殿下，是我求道長給我診脈，你不該怪罪道長……”
“你？”李懷肅一愣，低頭看向懷中女孩，緊張得不行，“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和孤說？”
云媞失笑：“沒什么，不過是平安脈……”
“真的沒有不適？”
“沒有，真的。”
云媞眼見著李懷肅舒了一口氣，“沒有就好。若有什么不舒服，孤請(qǐng)?zhí)�醫(yī)來便是。”
他抬頭看向凝華真人，又勉強(qiáng)向云媞道：“就別勞煩道長了。你說是嗎？”
云媞只得點(diǎn)頭道：“……是。”
將云媞送回自己的院子安歇，李懷肅折返回來，果然在梅園中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凝華真人。
李懷肅壓著怒氣：“孤尚未決定，道長這是要做什么？越俎代庖嗎？”
“小道豈敢？只是，太子妃這不寐之癥已十分嚴(yán)重，多拖一日，就多損耗一日。”
李懷肅攥緊了手指。
難道，真的要犧牲癡兒？
半晌，他開口：“痛嗎？”
“貧道會(huì)給太子妃一道符水，太子妃喝了，什么都不會(huì)知道。第二日就都好了。”
李懷肅聲音緩慢而嘶啞，“孤是說，癡兒……她被誅殺的時(shí)候，會(huì)痛嗎？”
這話一出口，李懷肅自己都覺得好笑。
都說了是誅殺，哪兒能不痛呢？
果然。
凝華真人頓了頓，方才開口道：“那多余的一魂若是不肯走，是要吃一番苦頭的。畢竟，在她看來，貧道這就是要她的命，當(dāng)然會(huì)又驚又怕，拼命掙扎。”
李懷肅只覺心口一滯，悶悶地，涌起一陣咳意。
他忍住，“就沒有旁的法子，不那么痛苦？”
“沒有。”
在凝華真人眼中，癡兒就是本不該存在于世的妖孽。
對(duì)妖孽，講什么懷柔？
他看出李懷肅心軟，直言道：“太子殿下當(dāng)知，您若是心軟，最終定會(huì)害了太子妃。太子妃如今不過是嗜睡，若拖得久了，往后更添諸多般疾病，到時(shí)候就回天乏術(shù)，不可逆轉(zhuǎn)了。”
李懷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也只能……
犧牲癡兒。
他聲音很輕：“那……就這樣吧。”
癡兒若要怨，就怨他吧！
得了太子應(yīng)允，凝華真人精神一振，“既如此，不知何時(shí)行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男人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無聲地攥緊，再攥緊。
“今晚行事。孤……先和她好好道個(gè)別。”
做下了這般決定，李懷肅只覺通身疲憊。
還是身邊的凝華含笑提醒道：“太子心亂了。泰山石后有人。”
李懷肅猛地一愣，心口升騰起戾氣，三步并做兩步趕過去，“何人在此？竟敢偷聽……”
“奴婢、奴婢不曾偷聽……”
碩大的泰山石后，顯出來福身影。
她雙手端著托盤，上面是一壇老酒，“是、是太子妃叫奴婢里，把酒送給道長，賠罪……”
李懷肅深恨自己亂了方寸，竟沒察覺到來福一個(gè)不會(huì)功夫的小丫鬟靠近。
“你都聽到了什么？”
“沒、也沒聽到什么……”來福不會(huì)撒謊，聲音越來越小，看起來十分心虛。
她剛來了一會(huì)兒，聽到那道士說什么，會(huì)害了太子妃。
她聽得著急。
可偏生那泰山石又厚又重，來福把耳朵貼上去，對(duì)面的聲音卻含含糊糊，根本聽不清楚。
可出來，她又不敢。
如今，到底被太子抓了現(xiàn)行。
來福反倒鼓起勇氣問道：“太子殿下，您剛才在說什么呀？不是太子妃出了什么事兒吧？”
李懷肅低頭，見小丫鬟一臉緊張。
他微微嘆了口氣：“無事。”
“真的？”
“孤還要跟一個(gè)奴婢解釋不成？”
來福挨了這么一句，眼圈一紅，卻仍然不肯放松，“那奴婢要回去告訴太子妃……”
“你敢！”
“怎么不敢？你們背地里說，要害太子妃！”
“你……”李懷肅氣得頭疼，“你哪只耳朵聽到，孤要害自己的老婆了？”
沒奈何，他只得壓下性子，“不過是……太子妃氣血太弱，孤請(qǐng)道長來給她開些藥方，補(bǔ)一補(bǔ)身子。道長的藥方厲害，孤一時(shí)下不了決斷罷了！”
這么說，倒也沒錯(cuò)。
好說歹說，終于哄得來福信了。
可小丫鬟眼珠一轉(zhuǎn)，又問：“既然是為了太子妃好的事，為何不許奴婢告訴太子妃？”
李懷肅深吸一口氣，“因?yàn)樘�子妃懷著孤的孩子，不能讓她憂心。你到底明不明白？”
來福大眼睛眨了眨，好半晌才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懷肅：“你還跟不跟太子妃告狀胡說了？”
來福搖頭，“奴婢不說了。”
太子對(duì)小姐的好，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太子不會(huì)害小姐的。
她愿意為太子保密。
“好，”李懷肅看向來福，“回去告訴太子妃，就說孤改變了心意，今日晚些，叫凝華真人給她請(qǐng)平安脈。去吧。”
這一日，煎熬到晚上。
凝華真人如約而至。
診脈的地點(diǎn)，選在云媞房中。
凝華真人為云媞診過脈，皺眉在自己藥方上又斟酌著增減了幾味，才揮給小藥童，“去按著藥房抓了，煮過，然后馬上端來。”
云媞微微一愣：“今晚就吃？”
“耽誤不得，今晚就吃。”
說著，凝華真人又附身向案前，提筆沾滿朱砂，在黃紙上一筆揮就一道符。
看得云媞眼花繚亂，不覺有些不安。
身邊，李懷肅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凝華道長是醫(yī)道雙絕，以符助力，更增藥效。”他看向云媞，“別擔(dān)心，吃了藥，就都好了。”
云媞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覺得自己驟然升起的疑心有些好笑。
李懷肅還會(huì)害她不成？
不會(huì)的。
不上小半個(gè)時(shí)辰，藥童將煮的一大碗藥端來，老遠(yuǎn)云媞都能聞到苦味，不禁皺了皺眉頭。
只見凝華真人接了藥來，另一只手兩根手指夾著黃符，輕輕一搖，那符頂端就著了火。
云媞眼睜睜看著，符咒燒成灰燼，這灰被凝華真人傾進(jìn)了藥碗中。
“太子妃，請(qǐng)飲。”
黑黝黝的藥碗，遞到云媞唇邊。
云媞還有些遲疑。
李懷肅接了過來。男人強(qiáng)壓下聲音中的顫抖，“云媞，喝吧。”
為了她，也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不得已，只得讓癡兒永遠(yuǎn)離開。
云媞看向李懷肅，看懂了他眼中的決然。雖不明白為什么，但她相信李懷肅。
不會(huì)害她。
云媞接過藥碗，張口。
“不可！”
一道聲音自門外傳來：
“如此處法，道長，你這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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