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雖然早就有新聞說2001年的冬天是暖冬，但九月末的時候，北京的天氣逐漸開始轉涼，學校里的花啊草啊也都逐漸走向凋零和萎靡。葉梓晚上家教回來的時候已經能開始感受到寒冷了，他特意找了件運動外套放在車后座冷了穿。

        這天葉梓在食堂吃完晚飯回到宿舍，打算歇歇腳去家教，一推開宿舍門，就見到地上被人扔了幾乎下不去腳的衣服、被子；

        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周家寶他們正在收拾過冬的衣服，他們翻箱倒柜地把薄一點的短袖都收起來，把行李里的厚外套和厚被子取出來。

        現在距離葉梓去家教還有四十多分鐘，葉梓索性也加入了整理冬裝的隊伍，他拿出自己的蛇皮袋翻找衣服和被褥，回頭看到周家寶正和文強合力套好了床單，有些流汗。

        葉梓從牛仔褲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周家寶擦汗，周家寶道了聲謝接過去。

        文強探頭看了一眼葉梓的衣柜，空蕩蕩的，撲哧笑了：“葉梓，你就這么點兒衣服啊？我們班女生還老說計算機系男生都不講究，就那么幾件衣服換著穿，你怎么衣服還沒有我的多？”

        周家寶抬頭拍了一下文強的后腦勺：“家離得遠沒帶過來吧？葉梓，正好過幾天國慶節的假期，你可以去買兩件衣服。”

        葉梓知道周家寶是知道自己家里條件不好，在為自己解圍，他好像在寒冷的冬夜喝了一碗他媽端過來的放糖的餃子湯一樣，又暖，又有點甜滋滋的。

        葉梓先是對周家寶點了點頭，對文強笑起來：“其實我衣服少是有原因的……我發育有點晚，高一的時候還不到一米七呢，我們一家都以為我今后也就這么高了，我媽因為我考上高中，一高興給我買了好幾套衣服，誰知道我開始猛長個子，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校服都重新訂了兩套，我媽怕我再長個子，每次買衣服就買幾件。”

        葉梓頓了頓：“對了，我淘汰下來的校服都被我爸穿了，別說，還挺青春靚麗的。”

        葉梓前面說的時候，宿舍幾個人都聽得很認真，曹天佑和葉小亮還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但聽到葉梓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沒有憋住笑，紛紛噴笑出聲。

        周家寶愣了愣，也大笑起來，宿舍幾個人笑得東倒西歪，周家寶一邊笑一邊用力拍葉梓的肩膀：“你爸爸青……青春靚麗？葉梓，你還真敢說……”

        直到葉梓去家教之前，宿舍里仍在因為葉梓那句“青春靚麗的父親”而大笑，葉梓拿上書和自行車鑰匙在笑聲中走出了宿舍。

        葉梓在宿舍不常提家里的事情，但提起來就忍不住細想了一些。

        他爸在他們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實憨厚，和葉梓一樣都有點怕生，但其實他人很逗，經常能一句話把葉梓和他媽逗得哈哈大笑，也很樂觀。葉梓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他腿被壓斷，醒來后面對眼眶通紅的葉梓和葉梓媽還講笑話逗葉梓和他媽開心。

        剛剛周家寶提到了國慶節，2001年的十月一日正好農歷八月十五，既是國慶節也是中秋節。

        據說國慶節和中秋節出現在同一天的概率每隔20年才會有一次，這幾天學生們都很興奮，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慶祝方法，去游樂場、看電影、去網吧或游戲廳打游戲，聚餐或是回家。

        葉梓前幾天已經和他爸打過電話了，說中秋不來回折騰了，要趁著放假趕緊幫史老核對資料。本來是已經說好的事情，葉梓現在卻后知后覺地有點兒想家了。

        第二天第一節課，葉梓進入教室，看到的就是同學們愁眉苦臉的表情。

        葉梓知道他們死氣沉沉的原因，今天上午的兩節課都是語言學。

        這是一門理論型課程，上課的內容就是老師在對著教材講：什么是語言學？什么是語音學？什么是寬式標音什么是窄式標音？

        這門課的神奇程度就在于上一秒還在記筆記，下一秒一抬頭，發現已經下課了，而自己趴在桌子上，口水流了一桌子。

        葉梓的同學們對這門課可謂是望而卻步，本來葉梓也是，但葉梓最近發現了這門課的一個妙用，那就是老師管得松，他可以拿著史老需要的資料去課上整理。

        史老說他要編寫教材，一共找了包括葉梓在內的五個學生，有一個是隔壁班級的，另外三個都是學長。

        分工后，葉梓負責教材第一、二單元的粗綱，并不算難，但比較繁瑣，葉梓不想把戰線拖得太長，所以走到哪兒都帶著資料。

        中午下課的時候，葉梓揉了兩下因為寫字太多而變得酸痛的手腕，收拾起書本資料也往外走，剛一出門，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葉梓回過頭，先是見到了周家寶，又在他身后看到了何涼意，還有上次一起吃過飯的叫孫遠和大偉的兩個男生，孫遠胳膊肘里夾了個籃球，可能是等下要去打球。

        讓葉梓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周家寶外，另外三個人臉上的表情很相似，都是一副暗暗偷笑的模樣。

        何涼意對葉梓打了聲招呼，調侃：“下課鈴一響，你同學跑得比兔子還快，你還在那慢悠悠地收拾，你也不怕食堂的肉都被人搶光了？”

        葉梓問他們：“你們在這兒干什么？”

        周家寶有些閃爍地說：“就是正好路過。”

        葉梓更奇怪了：“正好路過？”

        周家寶此言一出，何涼意，孫遠和大偉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明顯了，何涼意更是噗嗤一聲笑出來：“大四的老學長了，怎么說謊都說得這么爛？正好路過？要多正好才能剛好路過學校最偏遠的一教，還正好路過了五樓啊？”

        周家寶臉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何涼意笑著用拳頭砸了一下周家寶的肩膀，問葉梓：“你們班上是不是有個叫黃……黃雅欣的女生？”

        黃雅欣長相可愛，身材嬌小，性格也活潑，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對可愛的虎牙，在葉梓班上的地位有些類似于吉祥物的存在，班上的人都親昵地叫她一聲小黃或小小黃。

        葉梓聞言點頭：“小黃？嗯，她是我們班的，你找她嗎？”

        “我？錯了，找她的人不是我，是寶哥。”何涼意挑著唇角：“昨天寶哥說他最近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紊亂了，想和我一起在早上跑步，誰知道剛到操場，我們還沒開始跑，寶哥就和一個女生撞在一起了，兩個人互相道了歉，結果發現對方還是自己老鄉，”

        何涼意的語氣變得浮夸起來：“你們不知道當時寶哥的臉有多紅，當時我一下子就懂了，寶哥這是遇到愛情了！”

        周家寶臉上的表情更窘迫了：“哎，何涼意，你少說兩句會死嗎？”

        孫遠和大偉捂著肚子笑作一團，何涼意說：“我這主要是為你高興，你這是仙人掌開花、老房子著火，總算是趕在畢業這一年終于抓住了青春的尾巴，迎來了真愛，省得你每天顯得天天在宿舍抓著葉梓和你打牌，是吧葉梓？”

        葉梓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特別艱難地揚了揚嘴角，干枯地“嗯”了一聲：“這是好事啊，對了，要我幫你們牽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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