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償接下來恍恍惚惚，表現得不太符合他智商180的天才形象。

        他任由這個口口聲聲說要報恩的小丫頭自顧自接過去小魚干袋子，看著她用尖尖的牙齒咬開，輕車熟路地倒了大半袋在自己的碗碗里，又轉過頭，把剩下的分成三個小堆堆，給了三只花臉貓。

        她慢條斯理地啃完三四根小魚干，把碗碗收起到兜里。

        陸償沒有什么想法，那小魚干本來就是要喂給貓咪的，被沈小貍吃掉也算是去了它該去的地方——如果她真的是大貍子的話。

        沈小貍看了看他，努力在兜兜里掏了一會兒，拿出個花里胡哨的塑料包，要跟陸償分享。

        “嘗嘗！”這次不是叫他的名字了。

        陸償見過同班小朋友吃過這個叫做跳跳糖的東西，小學門口的小攤前有賣的。

        但他從來不吃這種東西——家里的營養師也不允許他吃。

        “不用了，謝謝。”

        沈小貍不能理解。

        分享食物可是貓咪界中待客的最高禮儀了。

        她把小小的塑料包放到嘴里，用她的小虎牙撕咬開。

        糖粉灑出來一點點，她連忙把包包豎起來，伸手拉起來陸償的手，把橙色的糖果顆粒倒在他的掌心，然后瞪著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嘗嘗！”

        沒人能拒絕得了一只小貓咪，即使是從來沒有過朋友的陸償。

        他鬼使神差地將手掌的糖沫沫放到嘴里。

        廉價香精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勉強能識別出來是橙子味。大一點的糖果碎粒在口腔中輕輕炸開，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沈小貍歪著腦袋撲閃著大眼睛看他：“好吃嗎？”

        陸償眨眨眼睛，點了點頭。

        小姑娘得到肯定的答復，杏仁眼兒彎成了小月芽兒。

        她捏起來塑料包包，仰著脖兒把剩下的跳跳糖倒到了嘴巴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沈小貍受到驚嚇，瞪大了眼睛，頭發轟的一下炸開，脆弱的橡皮圈兒彈了出去。

        雙手撐地，弓起腰背來，一下子竄到了矮墻上。

        “喵嗚嗚嗚嗚嗚嗚嗚！！！”

        陸償目瞪口呆。

        在地上蹲坐著的三只花臉貓也目瞪口呆。

        “貓咪不能吃跳跳糖嗎？”他心想。

        不過這次，他完全相信了沈小貍說的話。

        她確實是一只貓咪。

        畢竟沒有一個人能用頭發炸斷橡皮筋，也沒有任何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能一下跳那么高。

        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在墻頭上炸毛成一顆大海膽的沈小貍，沖她招手：“下來，上面危險。”

        沈小貍蹲在墻頭，糖果的噼里啪啦聲逐漸消失，只剩下酸酸甜甜的味道。

        她扭頭看看陸償，從墻頭上跳落在他的身旁。

        “難受……”她抽抽小鼻子，委委屈屈的，大眼睛水汪汪。

        陸償頓了下。

        他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極輕地在小姑娘毛茸茸的頭發上拍了拍，生疏地說：“沒事了。”

        然后幫她從碗碗里掏出一個小魚干，塞到了她的嘴里：“吃小魚干。”

        他小時候見過幼兒園的阿姨哄愛哭的小朋友，就是把吃的給他們。

        沈小貍眼睛里含著兩泡淚，嘴巴里塞滿小魚干，一鼓一鼓地嚼著。

        折騰完這一通，陸償在突如其來的“真相”前受到的沖擊總算平復了些，他和沈小貍并排坐在臺階上。

        “你是大貍子？”陸償問。

        沈小貍貓咪點頭。

        “那天和你在一起的老爺爺是誰？”

        沈小貍一邊比劃一邊說：“沈伯伯，小貍喵淋雨燙燙，伯伯給衣服和小饅頭吃。”

        陸償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那你的名字——也是沈伯伯給取得？”

        沈小貍點點頭，又搖搖頭：“伯伯取名沈小貍，不威風，”她拍拍小胸脯：“沈大貍，威風！”

        陸償：……

        陸償是個寡言的男孩子，但在沈小貍面前，卻像是卸下了什么負擔一樣，說出很多話來。

        兩人進行了斷斷續續的無障礙溝通，陸償也弄清楚了沈小貍的現狀。

        老沈是在這附近住著的拾荒者，居無定所，在撿到沈小貍后給她取了名字，開始忙碌起來，每天出門想辦法掙錢，目的是攢學費給沈小貍上學。

        “那你平常一個人在家？”

        沈小貍點點頭，然后說：“一個人不好玩，出來找花花玩。”

        她穿的是舊衣服，新買的仿牌鞋子上的倒勾也已經被她磨的掉花。

        可她表情坦然，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即使她沒有爸爸媽媽，連撿到她的伯伯都不能經常陪著她。

        可這樣一個既缺乏物質又缺乏親情的小姑娘，竟然能這么開心。

        這和陸償認知里的窮人的世界不太相同。

        他不由得在心里猜測，如果這個小貓咪逐漸融入人類社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人，是否還能有這樣的笑臉。

        沈小貍側頭迎上他的目光，對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犬齒。

        陸償像被刺痛一樣，匆忙收回目光。

        他站起來，面無表情往前走。

        “你去哪里？”沈小貍在后面問。

        “回去。”陸償回答，頭也沒回。

        沈小貍撓撓頭，很快就自顧自為他的行為找好了原因：“我也回去，吃午飯！”

        老沈交代過的，中午要回家吃午飯。

        她蹦跶著往窩棚跑去，中途小魚干漏出來兩顆，她連忙彎腰撿起來，再跑起來的時候腳步穩了許多。

        ……

        沈小貍風風火火地沖到窩棚里，看到老沈已經開始做飯了。

        他正架著一個小鍋，里面咕嘟咕嘟地熬著小米粥。

        “小貍，又去哪里瘋了？”他回來的時候窩棚門關著，里面沒有人也沒有貓，便猜到她又溜出去了。

        小貍圍著小鍋轉了一圈，才坐回到小木墩上，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回答：“小貍沒有瘋，小貍找花花。”

        她在肚肚上的兜兜里掏了掏，把小碗拿出來，指著里面剩著的半碗小魚干：“還有小魚干，給伯伯吃。”

        老沈無奈：“不是跟你說過，不可以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嗎？”

        小貍狡辯：“不是陌生人，是嘗嘗。”

        老沈：“也不可以看到什么都嘗嘗。”

        “不是嘗嘗，陸償喵！送我小魚干！”沈小貍憋得手舞足蹈：“朋友喵！”

        老沈想起那天巷子里拿著小魚干的小小少年，不論是他的穿著還是談吐，都能看出是個家世好有教養的好孩子。

        于是也勉強接受了小貍的這個說法：“好吧，朋友就算了，陌生人的東西千萬不能吃，知道嗎？”

        小鍋里的粥咕嘟咕嘟變得粘稠，老沈拿起小貍的碗，一邊往里面盛飯，一邊跟她講道理：“就算是朋友，也不可以總是拿對方東西吃，要有來有去才好。”

        沈小貍很聰明，一下子聽懂老沈的話：“小貍有來有去！小貍給糖！”

        雖然那個糖遠沒有小魚干好吃，還會在嘴里爆炸。

        但那說什么也是從垃圾桶里撿出來的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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