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呢。”

        坐在桌前，砂羽輕聲說到。

        夏油杰的注意力從手機上挪到窗外，現在已經到了傍晚，但是太陽的痕跡消失在烏云之后，天色已經差不多變成了全黑。

        滴滴答答的聲音從玻璃上傳來，雨水的痕跡慢慢地滑落。

        要下暴雨了嗎？咒靈應該很容易在這種天氣誕生。

        他略微晃了一下神，然后注意力回到了跟前。

        原本還能在他面前端正守禮到有些小心翼翼的少女早就卸下了防備，她的臉直接就壓在了桌面上，目光緊緊地看著窗外。

        “……又分心了，花山院。”他嘆了一口氣，拿著筆指了指她面前的試卷，“再不寫的話，今晚可就完不成了。”

        “嗚——夏油君你太像老師了，我只是稍微地稍微地走了一下神而已。”砂羽仰起頭來，撒嬌似的抱怨了一下，“我之前的任務都有好好完成啊。”

        確實，少女面前的紙張前面還是很字跡娟秀的，只不過到了后面，就帶上了點分神的潦草。

        “況且，”她伸出手來指向了桌前的銅鑼燒，“夏油君既然已經收下了我的求學資金，就應該表現出被賄賂的感覺來嘛。”

        不止如此，今天的晚飯也是花山院砂羽準備的，蕎麥面的味道恰到好處。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已經和他的母親關系親密成這樣，都可以把他回家的伙食交到了她手中，甚至還透露了他喜歡的涼面口味。

        一開始還會戰戰兢兢的少女，可能是感受到了偏愛的痕跡，最近似乎露出了些本性，學會在他面前耍賴起來。

        夏油杰說道：“休息十分鐘。”

        算了，他也并不討厭。

        “耶——”砂羽歡呼了一聲。

        她在現世的時候就沒怎么上過學，課程不知道落下了多少，雖然后來在醫院的時候她的主治醫生一直叮囑她要好好學習來著，還把他孩子的課本都拿給了她，但是無奈她早就已經喪失了這種上進的念頭。

        誰讓她那時候一直覺得自己會死……將死之人才不想學習。

        而且這是在玩游戲，玩游戲就更不想動腦子。

        所以一開始她還能夠勉強自己坐在書桌前，自從察覺到夏油杰的容忍度提高了之后，自然是偶爾的偷一下懶。

        【但是這樣是完成不了任務的。】

        系統無情地提醒道。

        雖然說生存游戲的主要任務是在時間線范圍內存活，但是只有完成支線任務，才能相應地獲得點數去兌換現實世界的健康身體。

        第一個支線任務是什么來著？是【進入咒術高專就讀】嗎？

        【不要著急嘛。】她熟練地從一邊的小桌上拿起了果汁倒了一杯，【就算是展露自己的咒力，也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的。】

        如果貿貿然地直接說出口，恐怕會被誤會成刻意接近的壞人吧。

        她覺得自己的計劃還是沒有脫離大軌跡的，現在不就已經和劇情人物熟絡起來了。

        ……不得不說，夏油杰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對待她這樣的陌生人也能負起責任，一直都沒有嫌棄她麻煩過。

        他的性格一點也不像她之前猜測的那樣，雖然某種程度上自我意識強烈并且喜歡順心而為，比方說并不太介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擁有和好學生面孔截然相反的惡趣味，但是一直對她足夠的溫和體貼。

        在陌生朋友這樣的范圍內，沒有人可以做的比他更好了。

        所以他為什么會在兩年后叛逃呢？

        她不由產生了一點疑問。

        是發生了什么足以讓他顛覆原則的事情嗎？

        還是說……是他終于沒有辦法扛住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巨大責任，在被壓垮之前讓惡念破土而出了？

        難道是因為她并沒有真正的進入他的生活圈子，所以看到的也只是他表面的性格？

        【你就是樂在其中吧。】系統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

        【想要多享受一會兒正常人的身體，多享受一會正常人的世界。】

        砂羽被強制拉回原先的話題。

        那也確實。

        任誰從病懨懨的殘破體質中恢復過來，都會出現她這種情況的。

        怎么都看不夠這個世界。

        就算是藍天，白云，還有學校，人群，只要是鮮活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舒適。

        【畢竟我曾經是瀕死之人，除了死前基本上都沒有出門見過太陽，理解一下。】她在心里輕聲說道。

        如果不是因為想要繼續活著，誰會答應來這個一看就不懷好意的生存游戲呢？等價交換的道理從小就再明白不過，能讓她復活作為獎勵……要付出的代價也不知道能不能承擔得起。

        所以她每天都像在馬戲團走鋼絲一樣，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天就跌落懸崖，再也回不到光明。

        但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總比一開始就毫無選擇的死去要好。

        系統陷入了沉默，它沒有回話。

        砂羽也不理會這個時不時就出來刷存在的家伙，湊到窗戶前面看雨去了。

        雨漸漸地下大了，一開始只是小小的雨珠，逐漸成為了傾盆大雨，嘩啦嘩啦地滴落在玻璃表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把窗戶關上吧，別被淋濕了。”夏油杰從回復簡訊的狀態中抬起頭來，叮囑了一句。

        任務完成之后，五條悟一見他又不在宿舍里，就要跑過來騷擾。

        [悟：又是花山院小姐？]

        [悟：這一次是什么甜點？有沒有喜久福！]

        [悟：貓貓探頭jpg]

        [悟：給我帶一份！]

        [夏油杰：沒有，只有銅鑼燒。]

        這句話回完，又有叮叮當當的消息爭先恐后地傳來，夏油杰分出一點注意力抬起頭來，見旁邊的少女沒有一點自覺性地依舊趴在窗邊，只能無奈地放下手機，走到了砂羽的身后，半是強迫地關上了窗戶。

        “有這么好看嗎？”他問。

        砂羽很順溜地回答道：“因為這時候有夏油君在身邊嘛。”

        她說到這里，似乎才反應過來這句子不僅有點歧義還有些逾矩，趕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雨聲聽起來很舒服，但是有人一起觀賞的話，就會覺得雨中的寂靜感都消退了很多。”

        大概是真的慌了，說話都顛三倒四的，讓人聽不明白。

        夏油杰沒有誤會，畢竟砂羽平常的態度太過于自然，只是把他當成了可以依靠的朋友。

        他微微一笑，體貼地換了一個話題：“是快要開學了嗎？”

        暑期已經過半，如果她考的是他之前就讀的那一所私立高中，應當會提前好幾周開學。

        “嗯……今天收到了郵件，下周就要進行入學考試了。”

        砂羽趴在了桌上，“在夏油君的魔鬼訓練下，應該不至于不通過吧。”

        “安心吧。”夏油杰吃了一口銅鑼燒，順帶把圖片發給了因為他不回消息就開始在他們同級三人的群組里折騰的五條悟。

        “與其擔心入學考試，不如想想之后要加入什么社團。”

        “夏油君呢？”砂羽詢問道，“一直沒有問過，夏油君在現在的學校里，是加入了什么社團？”

        夏油杰好不容易應付了摯友埋怨的好幾十個表情包，就又陷入了少女的問題里。

        他們似乎沒有就他的上學問題聊過，明明是鄰居，而且同一年紀，結果他并不在她將要去的高中。

        偏偏每天還穿著校服，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都去做些什么。

        “大概是……靈異現象研究部吧。”他避重就輕地回答。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她也似懂非懂地應了聲，“我也去找找看相類似的。”

        “不，花山院的話，還是加入一些正常的社團會比較好。”

        夏油杰想起了自己并不輕松的日常生涯，還有并不簡單的“社團同輩”，頓時有點頭痛。

        砂羽沒有問為什么，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充其量也只是能互相輔導功課的前后輩表面情誼，頂多加上了一點點、她自覺應該具有的一點點好友關系。

        所以即使問出來了，以夏油杰的溝通能力，也能輕而易舉地轉移話題。

        “好，十分鐘結束。”他站起身來，陰影覆蓋上了桌面，明明只是高中生，身量卻已經比許多成年人都還要挺拔了，“我去把這個放到冰箱里，你繼續做題。”

        只動了一塊銅鑼燒的甜點籃子被蓋了起來。

        “好……”砂羽拖著不太情愿的調子重新拿起了筆。

        外面的雨已經進化成了暴風雨，樹枝都被吹得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難道今天要回不去了？她的思緒劃過一句，還沒接著往下想，只感覺到眼前一黑。

        整間屋子忽然就陷入了黑暗。

        寂靜的屋子被濃稠的黑色布滿，只余下鐘擺“沙沙”轉動的聲音。

        肌膚上瞬間躥起了細密寒意，從背部到腦后都有一種被拉扯的痛感，心跳的聲音順著血液的流動在耳膜上敲擊著。

        有什么來了。

        砂羽清楚地感知到。

        就像是之前覬覦著她身上被強行注入的強大詛咒的妖怪，輕柔地將自己的惡意鋪灑在了她身上，逼迫著她投降，借此占據她軀殼內的封印之物。

        那種毫無保留的威脅和恐嚇，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里將她擠壓得喘不過氣來。

        “花山院？”廚房里的夏油杰忽然呼喊了一聲。

        “……夏、夏油君？”砂羽深吸一口氣，嘗試著發出聲音，但是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顫抖。

        其實她早就不害怕這種東西了，多年和妖怪共存的經歷已經讓她能夠處變不驚，但是也許是這次的怪物自帶了一些負面的情緒影響著她的狀態，所以她又被這種無處遁形的恐懼拉回了過往的記憶中。

        “你在哪里？”她壓下了身體的本能，詢問道。

        夏油杰的腳步聲逐漸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他手機發出的微弱光亮：“應該是暴風雨導致的突然跳閘，我先開個手電筒……”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

        巨大的光亮從窗戶閃過，閃電劃破了天空，也在瞬間照亮了屋內的一切。

        夏油杰的咽喉似乎被什么東西掐住了。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勾住了指尖，身后的縫隙里伸出了他用以戰斗的咒靈。

        而在閃電發出的白色光亮中，少女正捂著耳朵坐在桌前，在她的背后，剛剛關上的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正探出了一只碩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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