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不會是一個安靜的夜晚。

　　墨俞柒望著無邊的夜色，腦海中慢慢回憶起了今夜她自己的經歷。

　　白日禪室中，因為墨家其他人還等著“禪聽”，寂冉大師便在她離開前，對她比了一個手勢。

　　墨俞柒向來聰穎，一眼就看出了寂冉大師是在告訴她：

　　夜半來禪室。

　　寂冉方丈知道墨俞柒體內的那個靈魂來自于異世，也和墨俞柒挑明了。他邀墨俞柒夜晚前來就是想要告訴墨俞柒作為異世之魂回去的方法。

　　說起來這種暗示怎么那么像西游記里面，給眾人講課的菩提老祖在孫悟空的頭上敲了三下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墨俞柒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想法，不禁有些汗顏。

　　雖然墨俞柒猜不出來這位寂冉方丈的真正目的，一個方丈半夜約女子獨處的事，聽上去就相當不正經。

　　但是墨俞柒向來不是會怕的性子，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墨俞柒倒是想看看這位大師要做什么。

　　而墨俞柒所在的地方向來是風口浪尖處，誰也不知道后面會發生了陳四遠和太子的那些事情。

　　太子想要對自己下手，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方面，但是墨俞柒突然就對寂冉方丈有了疑慮。

　　這個寂冉方丈會不會和太子是一伙的？

　　而且因為有了白愫的允許，墨俞柒可以在自己的廂房中閉門不出，也可以不見客。

　　連晚上無聊的靜修都可以推掉，這大大方便了墨俞柒今夜的行動，又有了更多的時間做準備。

　　于是夜半，墨俞柒算好時間，換上了一套輕便的夜行服。她又囑咐好了銀伶一些事，便施展輕功從院中出去了。

　　禪室是從大殿邊上的側殿過去的，殿中無人。

　　燭光如豆，佛像森嚴肅穆。墨俞柒沒有逗留，直往禪室去。

　　而墨俞柒進去的時候，禪室中靜謐而沉寂，唯有蟲聲水聲重鳴。

　　皎潔的月光罩在深褐老化的地板上，一汪清泉在這木制的地板下汩汩地流著，若不是這禪室中兩面有壁，這倒不如被稱作水榭更為合理。

　　墨俞柒站在邊角仰頭望去，一片烏藍的天，玉盤似的滿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灑在她清冷的臉龐上。

　　“墨施主來得可真早。”

　　寂冉方丈蒼老而又穩重的聲音從墨俞柒身后傳來，打斷了墨俞柒的思路，墨俞柒警惕地轉身看去。

　　一暈昏黃的光亮出現在對面的候室中，又慢慢地往禪室的方向而來。

　　寂冉方丈手提著一盞油燈。

　　他的神情悠然，仿佛將一切世俗的喧囂都阻隔在袈裟之外，安靜地宛若置身于世外，榮枯隨緣，不染塵埃。

　　他款步而來，不急不緩地走到了墨俞柒的面前慈祥地笑了笑。一副風輕云淡的飄然之姿。

　　墨俞柒一句話沒說，依舊警惕地盯著寂冉的一舉一動，手也藏在身后暗暗蓄著力。

　　但是寂冉方丈失笑一聲，又從她的面前離開，去點上了禪室中的壁燈。

　　室內是稍亮了一些。

　　“施主頗具慧根，所行之事有異于常人。”

　　寂冉大師笑瞇瞇地將白日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但墨俞柒知道他后半句話絕對是在調侃自己剛才用輕功飛進來的事情。

　　她當下答道：“寂冉大師有禮了，小女粗略功力，不足掛齒。”

　　她語氣淡淡，寂冉方丈卻從她的話中聽出了深層的意思：我輕功被你發現了，你功力了得，來來去去誰都發現不了。

　　“哈哈，墨施主請坐。等老衲為你沏上一壺茶。”寂冉大師滿是皺紋的臉上綻著一抹笑意，透露出的是善意。

　　墨俞柒皺了皺眉頭，一邊狐疑著老和尚大晚上喝茶的操作，一邊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寂冉大師對面的蒲團上。

　　寂冉泡茶的手法很快，即使他早已年過花甲了，手上的動作也相當利落。

　　墨俞柒根據剛才寂冉進到禪室的過程推斷，這位寂冉方丈恐怕也是一個練家子，而且墨俞柒看不出來寂冉方丈的水平。

　　好在墨俞柒篤信自己的保命能力，不至于淪落到魚死網破的境地。

　　寂冉將茶水遞到了墨俞柒的面前，對她點了點頭。

　　        墨俞柒遲遲沒有動，寂冉臉上也一直保持著微笑。他自己先端起了杯子，抿了一口，再微微舉杯示意墨俞柒。

　　墨俞柒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淺抿了一口。

　　茶湯清澈，沁人心脾。

　　“好了，寂冉大師。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今日我來，就是請您賜教的。”

　　墨俞柒面色上相當恭敬，但說話的語氣又是不卑不亢的。

　　寂冉大師笑著點了點頭，念了一句佛號又隨口夸了墨俞柒幾句。

　　“多余的話，老衲也不多說了。”

　　“正如白日里對墨施主所說的，老衲知道施主的靈魂來自異世，同樣也知道這異世之魂回去的方法。”

　　墨俞柒神色嚴肅認真，眼底一片幽深。她摸了摸下巴，然后皺眉問道：“寂冉大師，在得知那些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

　　“小友但說無妨。”寂冉大師伸出右手在墨俞柒的面前一攤，示意自己聽著。

　　一個“小友”的稱呼也是寂冉大師愿意拉近關系的表示，墨俞柒沒有立刻接住他的橄欖枝。

　　“大師乃一寺主持，德高望重，令人敬仰。但是俞柒是異世之魂，大師心中難道沒有一絲顧慮嗎？”

　　正常人一聽到什么異世之魂，必然會覺得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個時代又這般愚昧封閉，寂冉方丈知曉了她的身份沒有把她供出去都是仁至義盡了。

　　              “況且我和大師只是第一次見面，大師為什么會愿意幫我呢？”

　　墨俞柒不相信真的會有人不求回報地去幫助他人，所以寂冉若是說什么普渡眾生的話她是不會相信的。

　　“阿彌陀佛，小友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佛法自然，老衲也只是遵循佛法。小友無論在哪處都能走出自己的路來，所以往何處去也只是看小友自己的選擇。”寂冉口中念叨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墨俞柒聽不懂他說的這么一堆話，只感覺到一陣煩悶。

　　但她很快便想通了，反正來都來了，不如先聽聽這老和尚有什么見解。

　　“小友自異世而來，靈魂本是虛托，若是有人知曉這點，想要對付小友就相當容易了。但同時小友也可以自行離去。”

　　“如何離去？”墨俞柒追問道。

　　“需要集齊這世間的三種珍寶，方能安穩回歸自己的世界。”

　　“首一樣是玉靈珠，此珠寓意著這個世界的認可；其次是一種獨特的榮血人參，可以堅固魂體。最后一樣則是歸去鏡，傳聞此鏡上可通天知理，下可落黃泉轉世。”

　　“玉靈珠，榮血人參，歸去鏡？”

　　墨俞柒將三個重中之重物品的名字又念了幾遍，心中卻沒有任何頭緒。

　　這幾乎都是她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您說這些都是珍寶，必然不是尋常能見到的。那這些東西又要去何處找呢？”

　　墨俞柒的眉頭微蹙，淡若清風的臉上，難以掩飾地流露出心中的疑竇。

　　“小友別急，聽老衲慢慢道來。首樣的玉靈珠本是稀世珍寶，是由前朝皇室世代相傳的寶物。但是到了大秦，已經無人能認出這件寶物的身份了。當今陛下便將這玉靈珠鑲嵌進到了水晶金頂官帽頂端。”

　　“水晶金頂官帽，那不是皇上賞賜給歷屆狀元郎的嗎？”

　　墨俞柒頭微微歪著，這她倒是有了解過。

　　墨覓位高權重，這幾屆的科舉考試都是由他來負責的。墨俞柒了解墨家狀況的時候便對這個時代的科舉選官也做了一些了解。

　　“小友說得不錯，但其實歷屆的水晶金頂官帽都只有那一頂。其寓意便是當今陛下對于狀元郎的認可。”

　　墨俞柒嘴角不屑地勾起，沒想到這皇帝還真是摳門。

　　狀元每屆都會出，這賞賜竟然都是同一個。這是每到下一屆科舉考試的時候，就要去前一個狀元郎家中將這水晶金頂官帽“回收”起來嘍?

　　“咳咳，畢竟這玉靈珠是前朝傳下來的寶物，陛下也不能真將它送出去。”寂冉大師顯然是知道了墨俞柒在想什么，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哦，大概就是：雖然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是寓意挺好，就拿出來給你們（狀元郎）獎賞意思意思。

　　墨俞柒揮揮手表示自己懂了。

　　“前面老衲有說到這玉靈珠代表的是這個世界的認可，有了玉靈珠，這個世界也會同意你的離去。”寂冉大師緩緩說著，最后又補充了一句：

　　“來年開春便是科舉考試。”

　　墨俞柒抬頭看了一眼寂冉方丈，知道他第一個提示就到這兒了。

　　玉靈珠，水晶金頂官帽，狀元......墨俞柒思路來回轉了好幾圈。要不等出了狀元她直接和把人帶帽劫過來？但這好像也不太行......

　　“接著是榮血人參。”寂冉方丈接下去講，一下子將墨俞柒的思路拉了回來。

　　“這種人參極為獨特，往年都是從西域進貢來的。”

　　“西域？那種吃沙子的地方不產人參。為何是從西域進貢而來？”墨俞柒挑了挑眉毛。

　　“小友可謂‘榮血’二字？”

　　寂冉大師搖了搖頭說道，他的面色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早年間只有中原北部山脈地區盛產人參，人參一物延年益壽。而到西域時，這人參的作用已經被傳得天花亂墜。西域不少貴族都認為吃了人參能夠不老不死，甚至成神，便派人往西域引進了人參。”

　　“但是西域常年風沙，幾乎不適合如何作物生長，人參這種嬌貴的藥材更是連活都活不成。一個貴族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方法，沒想到最終種出的人參竟然真的能成活。唉——”

　　“方法，什么方法?”

　　墨俞柒追問道，但她似乎已經猜到了寂冉方丈接下來想說的話，額頭上的青筋開始暴起。

　　寂冉方丈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對她說了一句。

　　墨俞柒聽著寂冉的話臉色驟變，她的瞳孔慢慢放大，眼中的憤怒聚積而升。

　　以活......

　　該死!這是什么愚昧惡毒的古法。

　　寂冉大師也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皈依我佛，寂冉對世間萬物都有了敬敏。

　　他低頭念了幾句佛號，似乎是在痛惜自己為什么沒有在那樣的時代，救下那些人和孩子，又像是在給那些無辜死去的人超度靈魂。

　　“這種人參也因為出‘盆’時鮮紅的樣子以及后來被發現的那些功效被稱為榮血人參......”

　　寂冉方丈的話還沒有說完，墨俞柒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寂冉大師，如果我要用到的人參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培育出來的，我寧愿永遠不回去。”

　　她的語氣有些沖，卻又是相當堅定的，盯著寂冉方丈的眼底也升起了一股寒意。

　　“小友別激動，那只是榮血人參的由來。現在大秦中明面上的這類榮血人參都是殺了豬羊雞狗一類畜生輔助其生長的，也有一樣的功效。”

　　寂冉方丈忙攔下墨俞柒，說出了最關鍵的話。

　　“而你要找的卻不是普通的榮血人參，它的生長不能與人或是鳥獸有關，而是要用一種草木的汁液來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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