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回
安恬君窩在被褥中,好好睡了一覺。
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覺得整個人都很輕松,并無多少難受跡象,這讓小祖宗不由得開始懷疑起,是不是他的判斷出了錯?
難道,他沒得什么絕癥,全是自己騙自己?
安恬君摸了摸肚子,不由得欣喜若狂,雖然下一刻,立馬看見商成淵端著藥進了屋,臉色一垮:“要喝藥啊。”
商公子將碗端到他手邊的小幾上,身后仲叔拿著個托盤進來,看上去頗顯無奈,像是主人剛從他這搶走了藥。
“喝完藥就好,別怕,不苦。”
商成淵在他身邊坐下來,床鋪順著他的重力,微微凹陷進一點,安恬君也順著力道前傾,瞅了瞅他手里的碗。
這怕苦的小貓咪被熏得往后倒去,捏著鼻子嗡嗡地說:“你一定在騙我,這肯定比之前的苦。”
“怎么會呢,”
似乎難得哄人,商公子看上去頗有興致,將碗往安恬君鼻子底下湊了湊,示意他嘗嘗,“真的不苦,要是苦的話,我就……”
安恬君從小到大順風順水,被人哄慣了,不設(shè)防地低頭,順著他的手,銜著碗沿喝了一口。
安恬君:“……”
姑姑!這里有個大騙子在騙人!
苦澀的味道從唇邊流入喉嚨,嗆得安恬君咳嗽個不停,他憋屈地想把藥吐出來,但是想了想這不僅不太雅觀,恐怕還敗壞人興致,才強撐著咽了下去。
乖乖,他就沒喝過這么苦的藥!
為了逃避下一口苦藥,安恬君不依不饒地湊上去,生氣道:“你就什么?”
誰知商成淵輕笑道:“我就知道它很苦。”
安恬君:“……”
惹得床上這只小貓咪憤怒地用掌心敲他肩頭,像是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安恬君大聲地說:“我現(xiàn)在真的好多了!不用喝藥!”
商成淵垂下眼睛,那碗藥仍穩(wěn)妥地端在他手里,身邊仲叔上前,遲疑道:“小公子,大夫說……”
話還沒說完,便被揮退。仲叔將手上端的東西放下,看了眼主子臉色,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在場第三人走了,安恬君的目光也跟著一起溜達出去,最后遺憾地收了回來。
“你家里人給你帶了口信。”
商公子坐在床邊,用陶瓷小勺攪動碗中漆黑的中藥,動作不急不緩,就跟他說話的節(jié)奏一樣,“你姑姑的,還有你的朋友們……想聽誰的?”
居然還有口信,這當然誰都要聽,還能漏下誰的不成?
安恬君不假思索,扯住他的袖子,道:“我都要聽。”
結(jié)果,商成淵將藥從碗里舀出來,細心地吹了吹滾燙的陶瓷小勺,遞到安恬君唇邊:“一口一句。”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安恬君用眼睛瞪他,商公子權(quán)當沒看見,含笑將勺子往他唇邊湊:“來一口?”
被逗的安恬君翻了個白眼,想直接接過碗:“全喝了得了,用不著商公子親手喂我。”
卻被按住手腕,不許他動彈。指腹觸及細膩皮膚,觸及一片溫熱,安恬君猛地一縮,和商成淵對視時,才意識到自己反應有點大。
他張了張嘴,沒說話,而商成淵沒有動。
兩人就像時間定格了一般,對視著,他忽然能看見商公子漂亮的眼睫在輕顫,聽見他慢慢說話:“你要是愿意自己喝,我也不反對;不過,口信我說不定就全忘完了。”
安恬君如夢初醒,退后半格,仰頭望著商成淵華美的面容。
是的,他新認識的朋友甚至能用華美來形容他的長相,那種稠艷的、不可形容的華麗,潛藏在深海暗無天日的地底,被堅硬鱗片層層包裹掩蓋。
他是怎么了?
突然和一個尚且認識兩天的朋友如此放肆?
對方還是陳大人派來的人,有這么一層淵源在,他更應該避嫌才是,哪能這么深入,這不得給姑姑添麻煩么。
商成淵還沒繼續(xù)說,便看見安恬君安靜了下來,坐姿都變得規(guī)整端正了,恍若如夢初醒,不太好意思地將視線撇開。
還聽見他悶悶道:“是我太過分了。商公子,這碗藥還是我自己來吧,不該勞煩您。”
商成淵蹙眉,在他這么長的人生中,還沒遇見過這種事。
當然,他還是頭一次擁有一位……應該怎么處理,尚且一片空白。
他放緩聲音,道:“你手腕虛弱無力,自己來恐怕會灑。”
可是那只小貓咪再不生氣地撲上來打鬧,而是點點頭,皺著眉頭,認真地把那碗苦的要死的藥喝了個見底。
喝完,安恬君眼睛亮亮的:“他們都說了什么?”
商成淵沉默地將空碗放在一旁,端起仲叔送進來的小瓷碗,里面雪白一片,如牛奶般細膩,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玩意兒。
他慢慢道:“你姑姑說,你在外面好好待著,多玩幾天,宮里不缺你一人。”商成淵聲音低沉,帶著奇異的美感,就好像聲音里蘊含著法術(shù)一樣令人恍惚,安恬君又漸漸聽得入迷。
是姑姑的風格,有些別扭,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好好補償那個冷清的生辰。
安恬君鼻子一酸,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還有呢?”
“你的兩位太監(jiān)朋友,大概是這么說的,”商成淵抬起眼睛,“小祖宗,你可算是找死我們了!幸好還有陳大人在,我們先回宮了,記得帶點吃的給我們,你的貓先放我們這。”
平靜的語調(diào)配上活潑的內(nèi)容,放在氣質(zhì)平和的商公子身上,頗有些分裂的違和,逗得安恬君笑了出來:“不愧是他倆。”
商成淵道:“還沒說完。”
安恬君:“還有?”
商成淵頷首,視線似乎是不經(jīng)意,落在安恬君的臉上:“他們說,你要不著急回去,就先在外頭呆著……皇帝老兒剛回來,指不定要大力整頓后宮,你這個假太監(jiān)要是被發(fā)現(xiàn),當心要你的腦袋。”
安恬君撲哧一聲,樂了:“那我確實得在外頭待著,萬一被陛下發(fā)現(xiàn)就慘了。”
然而,對面那位公子蹙著眉頭,無措地望著他。
安恬君:“……怎,怎么了?”
“皇帝老兒,”
商公子看上去委屈又費解,雖然他蹙眉的樣子很好看,然而安恬君只想笑,陳大人派來的人,肯定可以信任。
他這樣傻乎乎地想,便聽商成淵說,“這是說陛下又老又丑嗎?”
安恬君連忙否認,他可不想讓商公子以為,小太監(jiān)們只會在后面說別人壞話:“不是不是!他們嘴貧的很,就是隨口一說,你看那話本里,什么將軍老兒,玉帝老兒……你可不要以為他們真的這么認為,我出來前見過陛下,不老也不丑的。”
小貓咪親親密密地靠在他肩上,信誓旦旦告訴他,他見過皇帝。
兩人再次對視良久,安恬君才反應過來,看商成淵,好像在示意著什么。
他愣愣地問:“怎么啦?”
商公子收回視線,笑容不變:“沒什么。”
見過皇帝?
安恬君悶悶道:“真的,我騙你做什么。你可別到處亂說,萬一真給陛下聽見了,我倆都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好好好,不告訴皇帝老兒。”
商成淵將小碗放進安恬君手里,讓他自己動手:“你先吃著,我有些要緊事要處理,馬上回來。”
安恬君好奇地探頭探腦:“這是什么?”
商成淵:“一種甜食,給你甜甜嘴。”
安恬君沒吃過這種甜品,它就像棉花一樣潔白,像雪一樣細膩,吃進嘴里,不用咀嚼就能順著喉嚨往下滑,帶著牛奶特有的香氣,又甜蜜極了。
呼嚕呼嚕,安恬君幾下就把碗里的東西吃完,剛抬頭想問問這叫什么時,屋里早已沒了商成淵的人影。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憋著氣感受片刻。
沒動靜。
不像是絕癥臨頭馬上要死的跡象。
安恬君高興得像天晴了一樣,他翻身從床上爬下,仲叔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把好動的小公子按住:“稍等,小公子稍安勿躁,還有一碗藥呢,喝了再出去吹風?”
安恬君一怔,挪了挪腳尖,忽然有些膽怯:“還,還有一碗……?”
“主子囑咐的,要小公子盡快喝掉,說是對身體有好處,用了大補的藥材。”仲叔低聲道。
一碗不多,大不了一并喝了。
他接過來,仔細聞了聞碗中藥材,憑借安恬君貧瘠的藥理知識,只聞出了幾種常見的滋補藥材,還有些奇怪味道,不知是什么藥材。
安恬君一飲而盡,還咂了咂嘴,好像,沒有剛才那碗苦?
不由覺得自己厲害厲害,開心地翹起了尾巴。
他笑瞇瞇地送仲叔離開,開始思考回宮前這兩天,要去京城哪里玩好。
得給小太監(jiān)們帶足吃的玩的,不然這倆恐怕會帶著鬼故事爬他的床!這些家伙肯定干得出來這種事!
沒等安恬君想好,一股忽如其來、前所未有的惡心感涌上喉頭,他驚愕捂住嘴,沒趕上,只好將藥全吐了出來。
屋內(nèi)寂靜。
地上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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