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由于國師仍在跪拜,他的面容神情完全被長發(fā)遮掩,無法從他的肢體上看出更多的情緒。
旁邊安恬君默默發(fā)散思維,開始琢磨將軍是什么人。
王爺,國師,將軍……
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新人物,現(xiàn)在他就像一位臺下的觀眾,好奇地看著諸位角色一個個在戲臺上亮相。
在皇帝漠然示意下,巫琢終于收回手,沉默地起身,道:“陛下,將軍不過與我討論宴會事宜,他的孫兒快要出生,特意詢問我吉日之事。”
商成淵道:“有關(guān)吉日,可以詢問司禮監(jiān)。”
巫琢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直視過商成淵的面容,而從安恬君的角度,也只能看見他顏色淺淡的眼角與半邊下頜線。
巫琢道:“琢略懂一二。”
倏地,皇帝放緩了聲音,輕聲道:“巫大人,紙士兵關(guān)系重大,要是與將軍扯上關(guān)系,你,將軍,都逃不開關(guān)系。”
此刻,巫琢才緩緩抬頭,目光在最后落到了安恬君身上。
安恬君一怔,下意識瞥開眼睛,匆匆望向商成淵。
片刻后,巫琢張了張嘴,似在自言自語:“陛下,琢跟隨陛下征戰(zhàn),已有多年……紙士兵,陛下最知道不過,它完全受控,并為陛下立下汗馬功勞。”
商成淵笑道:“完全受你控制,是么。”
巫琢不答,目光跟著皇帝的話語黯淡下去,他微微側(cè)過臉,眉宇間落下一片難言的陰影。
皇帝這才下了判決:“將軍一生清白,他是什么人,孤最知道。至于紙士兵,你還是盡快處理了吧。”
巫琢:“……陛下。”
商成淵抬手,輕拂過棋盤,將殘局?jǐn)n到一邊,示意安恬君重新擺好開局,含笑道:“我們再來一局,這次我會認(rèn)真的。”
他的言語與動作,竟是在告訴國師,讓他自己處理這件事。
或許在今天國師出宮后,他會拿走紙士兵的靈性,將它肢解,或是燒毀,等等各種“處理”方法。
安恬君膽怯地看了國師一眼,再回過頭來,猛然一驚,因為商成淵正從正面注視他,目光灼灼。
“看他做什么,國師大人心中有數(shù)。”
皇帝大方地埋怨一句,唇角一勾,露出個明顯的笑意,道:“還是說,這一局由我先手?那我就不客氣了,吃你棋子時,可不要怪我。”
安恬君不由得有些膽戰(zhàn)心驚,他驚慌地往下看去,國師還在那里站著,這讓他哪有心思繼續(xù)和皇帝玩棋?
商成淵幾乎能看見小貓咪耳朵都飛了下去,瞪著眼睛看他,不由失笑,道:“你回去吧。”這話對著巫琢說。
國師匆匆行過一禮,轉(zhuǎn)頭離開。
出了宮門,看見一道熟悉的影子在宮墻下拉長,是大名鼎鼎的“草包王爺”商聚塔,之前在門口擦肩而過。
他竟然沒走,就站在門口,應(yīng)該是在等他出來,有什么話要對他講。
商聚塔看見人出來,意料之中迎了上去,熱情地行禮:“好久不見,國師大人別來無恙。”
巫琢看他一眼,淡淡撇開臉,僅是略微頷首,步伐匆忙,要往宮外走。
身后,響起商聚塔不失得意的聲音:“還是皇兄有手段,終于讓你交出紙士兵了。叫你把那些妖物統(tǒng)統(tǒng)燒掉,一個不留,還是怎么著?”
巫琢猛然轉(zhuǎn)身,眉宇間竟是一片陰郁。
“他們不是妖物。”國師重重說道。
商聚塔差點沒吹口哨,不過,他可是王爺,皇帝的親兄弟,可不能做這么地痞流氓、有失身份的動作。
他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知道——但陛下可不這么覺得。”
應(yīng)該是被戳住了痛點,巫琢猛地轉(zhuǎn)身,再不聽他的任何話語,連身邊路過的太監(jiān)宮女的問候也半點沒搭理,徑直離開皇宮。
身后被留下的王爺一點都沒有被輕待后的惱怒,相反,他還怪驕傲得意的,幾乎溢之言表,覺得皇兄真是有手段有能力。
過會兒,他會光明正大走到國師府門口,敲門看看國師要怎么處理他的紙人士兵。
順便欣賞欣賞巫琢的表情。
他早就看這些妖物不順眼,這樣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敢在戰(zhàn)場上搶他皇兄的功勞?明明是皇帝計策得當(dāng),才能讓它們發(fā)揮這般大的威能,結(jié)果到頭來,傳開的全是紙士兵的赫赫威名……
棋盤上,棋子走動,接著被重重擊潰。
安恬君剛開始還在想國師的事情,隱約覺得這樣處理不太好,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棋局吸引,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堪堪下出一步來。
……然后被商成淵一路碾壓。
哪怕知道商成淵確實很厲害,也不由自主生起悶氣來,聲音嗡嗡道:“陛下好生厲害。”
商成淵一怔,放軟了聲音:“生氣了?讓你一局么。”
安恬君:“……不要!”
皇帝招招手,很快有太監(jiān)小跑上來,聽皇帝要了五六種甜膩膩的糕點,叫御膳房盡快送過來,全是安恬君尋常愛吃的口味。
說罷,他側(cè)身,單手支頰,望著小貓咪就開始笑。
安恬君一邊覺得,哪有這樣狠狠擊敗剛接觸棋盤的新手,一邊覺得,皇帝陛下確實牢牢地記著他的口味。
不過,他在擔(dān)憂別的東西,哪怕他聽不懂。
等太監(jiān)出去了,安恬君壓低聲音,頗為擔(dān)憂地問:“國師這樣,沒問題嗎?”
商成淵含笑道:“我是誰?”
安恬君順著答:“你是商……皇帝!”
商成淵放松地后仰,靠在圓木椅的靠背上,聲音低沉,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所以我會提前做一些別人看不懂的事情,你懂么?”
安恬君懵懵點頭,看見商成淵笑開,放下一子。
他連忙低頭,看見幾步前下在棋盤角落的棋子猛地撲上來,吃掉了他的王棋。
安恬君:“……”
小貓咪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一把都沒贏過,格外沮喪。
甜糕端上來了,安恬君還在絞盡腦汁琢磨該怎么破新的一局,哪怕開局僅僅半炷香不到的功夫。
他隨口捻起一塊甜糕,放入口中咀嚼。
年輕皇帝的目光順著他的指尖移動,隨著指尖被含入口中,他移開目光,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帶著遺憾。
皇帝道:“我也想來一塊。”
安恬君吃到一半,緩緩?fù)O聞幼鳌?
他數(shù)了數(shù)餐盤里的分量,為了不影響主子們隨后的正餐,廚房顯然是用了功夫量算分量,僅僅夠他一個人塞牙縫。
這要是分出去,他不就沒得吃了嗎……
在心里掙扎片刻,安恬君故作大方道:“陛下想吃,這些都給你吧,不過,這塊,這塊,記得留一點點給我。”
聲音里都透著不舍。
小時候吃食不多,他養(yǎng)成一副護食的性子,這么多年,也只有小太監(jiān)們能從他這里分食。
皇帝稱贊他:“恬君好生慷慨。”
之后側(cè)過臉去,彎起唇角,安恬君這才發(fā)現(xiàn)是被笑了。
于是小貓咪惱羞成怒,重重一推棋盤,大聲說:“商公子,接下來你跟你自己下吧!”
接著跳下椅子,踩著重重的步子往外頭走,商成淵在他身后,委屈開口:“恬君,你不能因為輸了就遷怒我。”
還不是因為你不講信用,說好要放水呢……安恬君在心里反駁。
然而不等他說什么,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感從胃部升起,
那是種什么感覺,安恬君認(rèn)識的字不多,不夠他完整地描述出來,然而他牢牢記住了其中幾個大的感受。
酸脹、痙攣,想要干嘔,好像有拳頭在重擊他的肚子。
這樣的感受,他并不陌生!
安恬君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動彈。
哪怕背對著他,商成淵也發(fā)現(xiàn)他有一瞬的僵硬,起身道:“怎么?”
安恬君強忍住不適,沒回頭,故作生氣地大聲宣布:“我要一個人生氣了,回頭見,陛下!”
他匆匆離開寢宮,回自己的偏殿去,身后留下皇帝失望的嘆息。
回去……
回去……
屋門被宮女體貼地關(guān)上,安恬君再掩蓋不住,連連干嘔,吐出酸黃的水和糕點殘渣。
一地狼藉,安恬君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
……絕癥?
怪物?!
他面上失了血色,顫抖地望向不遠處的銅鏡。
鏡中映出他的面容,就連唇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和他整個人一般蒼白虛弱。
眉眼中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任憑誰來瞧上一眼,都會斷定,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絕稱不上好。
眼眶泛紅,眼淚都要下來了。
屋外傳來翠秋疑惑又擔(dān)憂的聲音:“安公子?是身體不舒服么?怎么不叫人伺候,我去叫太醫(yī)來!”
安恬君像是失了火般原地蹦起,抓住分隔的屏風(fēng),連忙喊道:“沒事,翠秋姐姐,我沒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想一個人待會兒!”
他發(fā)覺自己鼻子堵塞,連忙收聲。
女聲驚訝:“那安小公子隨時喚我,我就在門外……真不要緊么?小公子?”
安恬君:“……不,不用!”
他連聲應(yīng)答,一邊從箱子里掏出還穿過的舊衣服,將地上處理干凈后塞進空箱子里,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帶去燒了。
做完一切,他按住肚子,脫力般順著床鋪邊緣滑落,坐在地上。
他失神地看著地面,回過神來,從一系列反應(yīng)中嘗出些不對勁的味道,這,怎么不像絕癥會有的反應(yīng)啊。
他確實不聰明,但又不是個傻子,該知道的還是知道。
怎么……
怎么這么像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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