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幾天，曾軍答應的君子蘭種子終于寄到了。

　　一百顆種子，花了五十塊錢。

　　看著罐頭瓶里裝的小玩意，徐檸不禁嘖嘖感嘆。人有時候就是怪啊，都知道這玩意不值錢，但就是有人把大把的錢往里砸。

　　就是把自己當傻子騙唄？

　　徐檸特意扒了資料，知道這種子模樣沒錯，也就爽快的付了錢。再說了，曾軍在這呢，有問題不愁找不到人。

　　這會溫度太低，不是種花的時候，徐檸就先把種子收了起來。

　　“哎，還有花種嗎？”他又去問曾軍道。

　　“啥？你還買啊？”曾軍有些驚訝。

　　“買啊！我特喜歡這花，打算多屯點。”

　　“真的假的？這東西不便宜，你別開玩笑。”

　　“沒開玩笑，你可以去跟你爸拍電報，有多少收多少。”

　　再三確認沒錯，曾軍這才惴惴不安的又去了郵電局。徐檸則托著那瓶花種，像在看一瓶金豆子。

　　他查過資料了，君子蘭三年一開花，四年一結種，而且結種很少。也就現在熱潮剛起才能弄到這么多，等過一段需求量大增，花種勢必也要漲價。

　　賣成品花太招搖，不好帶，還危險。弄個三五盆品相好的去賣還成，成批的去賣花，不現實，也太危險了。

　　他重點還是打算賣花種。量大，利潤高，不起眼，還便攜。

　　……

　　七七級畢業生去年底離校，學校的學習資源猛地平衡起來，早上五點半去圖書館終于能搶到座位了。

　　新學期剛開始，出入學校大門突然嚴格起來，得讓保安看證件，學校里打扮臟兮兮的流浪藝術家跟詩人也不讓來了。

　　輔導員憂心忡忡的把大家召集起來，話說了一堆，大概意思就是最近治安不大好，讓大家注意安全，外出別跟人起沖突，注意小偷之類的。

　　起因則是最近哪哪又有小流氓打架，打壞了人之類的事。這些事聽說的多了，只是最近更多了些。

　　好在，大部分學生都不怎么喜歡往外跑……因為沒錢。

　　“你走快點啊，再晚沒座位了。”大飯廳外，林蔓正一個勁的催促著后邊的徐檸。

　　“我正吃著呢，吃完好不好？……這不年不節的，看電影你喊我干嘛啊。”徐檸吃著包子，慢吞吞跟在后邊。

　　他剛才在食堂吃飯呢，恰好碰到了林蔓，這妮子聽說今天大飯廳有許多新電影，就一個勁的慫恿他也去。

　　“我想去看。萬一跟上次那樣，有沒翻譯的片子呢，你一塊去幫我翻譯。”林蔓理直氣壯的道。

　　“哎呦，你饒了我吧。”徐檸一臉苦色，道：“上次我喉嚨疼了好幾天，這次打死也不幫這忙了。”

　　“上次你賴誰？那么大聲，還不是想出風頭。”

　　“行行行，我這次可不吭聲了。”

　　“誰不讓你說了，你小點聲，只跟我一個人講不得了。”

　　“嘖。”徐檸瞥了她一眼，不想搭理。

　　“你說話呀。”

　　“消食呢，不想說。”

　　林蔓歪著身子看他，“你生氣了？我剛才開玩笑呢。”

　　徐檸不想搭理，擺擺手，加快腳步進了大廳。

　　飯點剛過，但人已經不少了，前邊電影幕布正在準備。

　　好不容易找了倆空位，剛坐下，門口就涌進來一群人，大廳里肉眼可見的擁擠起來。

　　電影正式開播，第一場是傲慢與偏見，老版的那個。

　　徐檸大概看了看，感覺不怎么樣，沒拍出原著的感覺，情緒還特假，沒有后來拍的那版情緒細膩。

　　接下來幾場，徐檸看的更加索然無味，坐那又發呆。

　　直到最后一場，是牧馬人。

　　哎呦，徐檸立刻坐直了。這電影今年剛上映，他還沒看過一遍呢。

　　很多片段是熟悉的，尤其那句：老許，你要媳婦不要？

　　徐檸看的直樂，旁邊的林蔓莫名其妙。

　　總的來說，這電影拍得不錯。就是結尾那部分，老許又返回牧場，稍微有點說教意味了。

　　這會，出國熱可正興呢，立意多少有點理想化。

　　電影播放完，燈亮了起來。

　　大家的情緒都很熱烈，尤其是前排的一群人，突然有人唱了起來，送別，接著變成了合唱。

　　很多人都有些懵，這怎么個意思？看電影怎么還這么激動了？

　　很快知道了，原來那些人都是大三大四的，剛拿到出國留學名額，今天是他們一塊看的最后一場電影……

　　好吧，會唱就多唱幾句。

　　“他們要出國了啊！”林蔓驚嘆道。

　　這會出國名額稀少的很，都是爭著想拿到，能去的基本都是學生里的佼佼者，大部分人還是羨慕。

　　“出國就出國唄。你也想出國啊？”

　　徐檸往外走，林蔓在后邊緊跟著。

　　“我不想出國，離家太遠了。”

　　“就是，出國沒啥好的。吃不慣，離得遠，還受人瞧不起。在家就挺好。”

　　“你又沒出國，你怎么知道？”

　　“做夢夢到的。”

　　作為當年出國潮中的其中一員，又想到這些，徐檸此刻心情很復雜。對那些出國的學生，一邊是真覺著可惜，一邊又覺著無奈。

　　他同學里，當年留在國外的就為數不少，其中前途各不相同。那些有本事的不用說，去哪都厲害，人家確實是找到了更大的發展空間。剩下的的大部分生活質量確實提高了一截，只是相比國內的同學，后來平庸了不少。

　　還有一些呢，本來就不適應國外，還在那撐著，混了多年一事無成。多年后同學再見面，有的簡直認不出來，活脫脫把心理不平衡寫臉上了。

　　要知道，這些人原本都是最優秀的學生啊，最后很多卻只成為了某家企業的普通一員。倒也說不清對錯，那些人自己也許覺得挺滿意呢，只是在旁人看來有些不值而已。

　　可時代的發展，能看清的又有幾個呢？至少這年代，出國絕對是最優決定。

　　這會，國內跟國外差距已經不能叫大了，那叫離譜。人家美國人均GDP一萬多美元，國內呢，三百美元，真正快速增長都是零幾年的事了。

　　話說回來，大部分人出國時真的是想著學成歸來的，但看到這差距，心氣都散了，最后還是留下了。

　　他們這年代的人，很多心里是有家國情懷的。后來不管是引進新技術，學術交流，或者幫助國人了解世界，留在國外的人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當然，也有品行卑劣騙吃騙喝的。

　　而最可敬的還是那些八十年代學成回來的，那真是意志堅定。

　　而到了九十年代，情況又有不同，國內機會多了，很多回來純粹是為了更好的發展機會。

　　走到外邊，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天空突然飄起了雨絲。

　　徐檸把林蔓送到宿舍，他沒急著回去，一個人在校園瞎轉了好一會，直到衣服都濕透才往宿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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