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巷道里的流亡者
屠沉回道:“沒吃過,也沒聽過。”
樊梨梨萬萬沒想到,屠沉不但沒吃過咸鴨蛋和松花蛋,就連聽都沒聽過。
她反倒高興起來,興致勃勃地做起咸鴨蛋,務必要讓屠沉品嘗到這道美食。
屠沉在地里勞作,她就在湖邊做咸鴨蛋,用清水和少許醋浸泡鴨蛋,祛除表面污漬后晾干水分。
想要鴨蛋更香,香料自然少不了,來一點香葉桂皮,來點花椒姜片,將料汁煮沸后冷卻,還得按鴨蛋比例加入鹽巴。
她正忙著,突然聽空間外,傳來屠五的喊叫聲。
屠沉在遠處田里沒聽見,樊梨梨快速將鴨蛋放壇子里泡起來,連雙手都沒來得及擦干,出去見屠五。
屠五正啪啪地拍門,大聲喊,“四哥,四嫂,你們大白天關上門干啥呢?白日宣淫是不對的知道嗎?”
樊梨梨哭笑不得,將門打開,“老五,小心你四哥聽見,又要揍你了。”
屠五往屋里瞅,“咦,四哥不在你房里?今天不是休息嗎,他又跑哪去了?”
樊梨梨跨出門檻,反手將房門關上,并問,“你找我們有事?”
屠五抓抓腦袋,說,“不算大事,我找了個短工,他工錢要得極低,但說了只干雜活,不跑堂不收銀,意思就是不在食客前露面!
這人來“應聘”的時候,戴著斗笠,衣領也高,遮了半張臉,看起來不像良家婦男。
不過,除了神秘和只干雜活以外,這人對工錢要求很低,比之前那些要低一半不止,且長得精壯高大,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屠五既心動,又擔心對方身份上有問題,所以來找其他人商量。
然而屠大娘家里沒人,屠郁跟屠二都各自上工去了,鐘遲夫妻倆也不在,他只好來找屠沉。
樊梨梨摸摸下巴,問,“那個人現在在哪?”
屠五說,“我把他帶到村口了,他在那等著回話。”
樊梨梨便親自過去看看。
她對招工也不熟悉,不過聽屠五這么說,她也對那人產生疑心。
首先不露面就很奇怪了,穿著打扮又像是防著什么人似的,萬一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給屠家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兩人很快到了村口,只見一黑衣人雙手環胸,背抵著大樹,斗笠下藏著一張看不清的臉,有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屠五招招手,喊,“那小哥,這是我嫂子,你跟她說說吧。”
那人略略抬頭,斗笠檐下,露出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
他只看了樊梨梨一眼,突然一頓,似乎有些驚訝。
樊梨梨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狐疑地摸摸臉。
撇開這點疑慮,樊梨梨輕聲問,“這位大哥,方便告訴我,你是哪里人士,家中有何人嗎?”
好歹是招工,多少得讓她了解一下,他是不是危險人士吧?
斗笠男眉頭皺緊,隔著高高的衣領,沉聲說,“打擾!
他轉身就走,只留一個精實的背影給樊梨梨。
樊梨梨跟屠五面面相覷。
不過是問下相關情況而已,怎么反倒把他們給“辭退”了?
樊梨梨用眼神示意:果然是個不方便露面的危險人士吧?
屠五猛點頭:還是算了吧,別招來一個禍害,牽連全家。
兩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幾句,一同回去。
傍晚,夕陽撤回最后一絲余暉,令天幕變成昏沉的藍黑色。
斗笠男步履匆匆,拎著兩條個頭不大的鯽魚,繞進巷道里左拐右拐,總算到了一條濕滑泥濘,散發出淡淡霉臭的巷子。
這里簡單搭了個木棚,周圍用破布遮擋風寒,十分簡陋。
還沒走近,就聽到嬰兒微弱的哭腔。
斗笠男腳步一頓,隨即聽到一道壓抑的女聲響起。
“孩兒不哭,爹爹馬上就回來了,乖啊!
那聲音溫柔似水,卻虛弱蒼白,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斗笠男神色一黯,重新加快步伐靠近木棚。
里面的人立即沉聲問,“誰!”
“是我!
斗笠男掀開布簾,單膝跪下。
“我回來了,你還好嗎?”
草堆里,一名二十歲上下的女子展露笑顏。
“我們都好,你呢,沒被人發現吧?”
斗笠男搖搖頭,取下斗笠,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孔。
他架起鐵鍋,升起火堆,將鯽魚一煮一烤,背影孤寂而疲憊,肩上沾著殘云般的風霜。
女子眼簾微垂,歉疚道:“是我連累你了。”
“沒有的事。”男子回頭,手掌貼在女子臉頰邊。
他本想安慰,但又覺得羞慚,艱難地說,“我,我今天還是沒找到短工!
女子冰冷的手覆蓋在他手背上,輕聲說,“我知道,咱們正被通緝,你如何敢露臉?外頭又到處是官差,我帶著孩子太過顯眼,想離開也沒法。”
哪怕能到一個偏僻荒涼的小山村,也比在縣城里逗留,只窩在發霉的小巷道里好。
只是她生產之時太不湊巧,耽誤了逃亡,也連累男人過上這種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凄慘日子。
男人抱著她,兩人相互依偎,懷中嬰兒也漸漸睡去,發黃干瘦的小臉看著叫人心疼。
靜默片刻,男人又道:“我今天,去一個飯攤看情況,遇到上次替你接生的那女子了。”
女人詫異地抬頭,“恩人?她還好嗎?她沒認出你吧?”
“應該沒有!蹦腥讼肓讼,又說,“她好像是那個飯攤的女東家,看著挺和善,過得也好,你不用為她擔心!
要不是害怕對方察覺到什么,他說不定能在飯攤留下幫忙。
只要不露面,只干洗碗劈柴之類的雜活,能賺到每天的飯錢,把妻兒養活就好。
等到時機成熟,他就帶妻兒逃離溫縣,去一個無人認識他們,不會有很多官差的地方,過隱姓埋名的生活。
男人正出神,懷里女人突然猛烈嗆咳幾聲。
“阿知?你風寒還沒好?”男人連忙給女人拍背,心疼萬分。
“沒,沒事……”女人捂嘴嗆咳,又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嬰孩,只努力憋著,反倒弄得狼狽不堪,眼淚直流。
男人腮幫咬緊,再度痛恨自己的無能窩囊。
妻子才剛生產,就只能跟他一起窩在這種地方,好不容易才熬過最寒冷的冬天,卻留下了病根。
他們連藥錢都沒有,連吃食都僅僅能糊口。
男人摟緊愛妻,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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