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望過樊老爺，又是新的忙碌生涯。

　　入夏，整個溫縣煥發生機，漁民們也活絡起來，天不亮就要去打漁，待到各飯館酒樓開門，再送去最新鮮的河鮮。

　　屠郁同樣忙起來了，總是早出晚歸，難得去一趟屠記飯館。

　　樊梨梨幾人反而安心下來，就怕屠郁遇上孫員外和王秀珍，到時候引發不必要的爭執。

　　傍晚的碼頭上，一艘艘帆船靠岸，大批江鳥盤旋飛舞，腥濕的氣息撲面而來。



　　南來北往的商人游子多不勝數，從船上下來，又被各家客棧去招攬去。

　　屠馨月跟樊梨梨在碼頭上站著，頭發裙擺被江風吹得凌亂飛舞。

　　勾著一縷不聽話的發絲，樊梨梨羨慕地說，“客棧生意真好啊，而且是全天候賺錢，不像咱們，就只賺中午。”

　　屠馨月挎著竹籃，眼里同樣是一片羨慕，“再早個二三十年，咱們也能開家客棧，好好賺一筆呢。”

　　眼下市場飽和，沒有她們的份了。

　　兩個女人靠在一起，眼巴巴地望著各大客棧攬客。

　　那些人簡直戰斗力爆棚，但凡是看見一個拎包的人，立即上去搶豬肉一般生拉硬拽，非要把人拖到自家客棧去。

　　這副景象讓樊梨梨想起小時候，跟爸爸一起去火車站迎接客戶的光景。火車站外密密麻麻全是人，數不勝數的賓館旅舍在外頭搶人，幾乎要手腳并用把人拖到自家旅舍去。

　　當時樊梨梨被人群擠著，踉踉蹌蹌地跟在爸爸身后，一大嬸追上來，連聲問，小姑娘要不要住賓館，還去拽她胳膊，把公主裙都撕壞了。

　　粗心大意的爸爸也被嚇壞了，連忙把她抱起來，再也不敢讓她在人群里擠。



　　樊梨梨想起那會的開心事，笑了一會，又有些落寞。

　　如果人死后有轉世，現在的父母，是不是應該已經重新投胎成人了？

　　要是他們也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一家三口還能重聚，那該多好？

　　樊梨梨眼角濕潤，趕在屠馨月發現之前，趕緊把眼淚花擦掉。

　　碼頭上熙熙攘攘，屠馨月緊盯著前方，半晌沒移開視線。

　　“三姐，你看什么呢？”樊梨梨順著屠馨月的視線望過去，見人群中，一個大塊頭格外顯眼。

　　那人膚色很黑，跟醬油一樣，還又高又肥又壯，有種一巴掌能拍死一頭牛的壯碩感，虎背熊腰的，且滿臉橫肉，胡子拉碴，相當兇惡。

　　他腰后別了兩把斧頭，斧沿十分鋒利，在夕陽下閃爍銀光。

　　周圍的人似乎都懼怕他，離得遠遠的，不管別的地方多擁擠，就他周圍三米內死活沒人，連客棧的人都不敢上去招呼。

　　樊梨梨趕緊戳戳屠馨月，低聲說，“三姐，快別看了，小心他找茬。”



　　屠馨月一動不動，說，“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說話間，那大塊頭的視線也掃過來，先落在樊梨梨臉上，略微驚訝了些，又看看一旁的屠馨月，二人四目相對。

　　最終，那壯漢憨憨地摸摸后腦勺，嘴里咕噥著什么，順著人流走過石板橋，往別的地方去了。

　　屠馨月摸著下巴，仔細回想，“我好像，真的見過他。”

　　樊梨梨望著人頭攢動的碼頭，心想，反正她是沒見過。

　　兩人又逛了會，沒什么要買的，悠悠地回飯館去。

　　樊梨梨做了些糕點，又拿出之前做的牛肉干，分給眾人吃。

　　屠二今天也在飯館里待著，后院里擺著桌椅板凳，教孩子們讀書寫字。

　　屠馨月邊吃牛肉干邊說，“可惜了山來不在，要是把那孩子也抓來念書多好。”

　　這年頭，總干苦力活是沒出路的。



　　屠二悠悠抿了口茶，道：“他倒是問我學了算術，免得遭人蒙騙。”

　　樊梨梨重新沏了一壺茶，招呼孩子們來吃點心。

　　屠馨月的大兒子煊哥兒趴在樊梨梨腿上，脆生生地問，“四嬸，你會寫字嗎？”

　　樊梨梨自豪道：“那當然會啦，不瞞你說，要是女人能科考，你四嬸指不定還是個秀才呢。”

　　屠二微微挑眉，“當真？那我考考四弟妹？”

　　樊梨梨立馬投降，“別呀二哥，你讓我裝一下嘛！”

　　她會語數英物理化，但秀才考的是八股文和詩詞歌賦乃至策略義理之類的，她純粹一竅不通，頂多會背《沁園春》什么的。

　　學習內容不對口，怎么考？

　　眾人均笑得前翻后仰，屠大娘抱著小外孫璟哥兒進來，說道：“瞧你們笑得，房子都要震垮了。二郎，你幫忙把這個月的工錢結了，四郎幫大郎做事，沒功夫。”

　　屠二笑著回，“知道了，娘。”



　　樊梨梨便去把賬簿和名冊拿過來，屠二要細算一番。

　　“山來的工錢，現在跟其他伙計一樣的嗎？”

　　屠馨月剝開一粒鹽花生，小聲說，“要高一點。”

　　“哦？”屠二有些詫異。

　　樊梨梨解釋，“山來比其他伙計勤快麻利，雖然年紀不大，但很頂事。”

　　相比起其他會偷奸耍滑的伙計，山來工錢更高，這是應該的。

　　樊梨梨發現，當老板，還不是個容易活。

　　就像那幾個伙計，對他們越好，他們越覺得是理所應當，拿了工錢卻不肯麻利干活，再忙都想偷懶，一蹲坑就是半天，等忙過了再出來。

　　到吃飯的時候，就積極起來了，自己吃了不夠，還把剩下飯菜全打包，嘻嘻哈哈地說，反正你們也吃不完，餿掉可惜了。

　　要是不攔著，連帶廚房里的食材都想拿走，醬油跟鹽巴都不放過。



　　試用一個月，氣出一肚子火。

　　這個月結了工錢，就要請他們走人了，屠二會親自去招募伙計，或者屠郁介紹兩個來。

　　就屠五招來的這幾個，能把人給氣吐血。

　　屠二說，這些人都是短工，干一個月拿一個月的錢，只想渾水摸魚，把日子熬過去，到時間了拿錢走人就是，所以難免懈怠懶惰。

　　外頭有人來訂雅間，樊梨梨出去接待，末了就看碼頭上那壯碩大漢站在門口，正仰望飯館招牌。

　　她迎出去，笑著說，“這位客官，我們店已經打烊了，你要是想住店，可以去街頭看看。”

　　壯漢看看她，又指指招牌，開口問，“這位娘子，那個大字，可是認屠？”

　　樊梨梨呆了呆，說道：“是屠啊，請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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