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他死了
船靠近了,駱蟬衣才看清宋柔是將手伸向水中,想要撈起什么,身旁的船夫也用大槳四處探尋著。
她恍然大悟,孫眠落水了。
就在這時,只聽身邊“撲通”一聲,湖面化起層層漣漪,船頭上散落著陸絕的外衫。
陸絕游得飛快,直奔前船的方向,但很快就隱匿在了荷葉深處。
兩只船首尾相接,駱蟬衣登上前船,她把宋柔從地上摻起來。
宋柔淚流滿面,哭得渾身都沒了力氣。
駱蟬衣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安慰道:“沒事的,陸絕去救他了!
許久之后,不遠處的蓮葉底下傳來水花聲,船夫立刻將船靠了過去。
突然一張青白的臉沖出了水面,是孫眠!
凌亂的發絲之中,他的雙眼是閉著的。
陸絕隨后也沖出了水面,大呼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著。
在船夫的幫助下,將孫眠抬上了船。
“阿眠,阿眠……”宋柔撲過來,拉住他的手。
駱蟬衣伸出手,將陸絕也拉了上來。
陸絕蹲在地上一下下壓著孫眠的腹部,想要他將水吐出來,可是孫眠始終平躺在船頭,一動不動。
他可能永遠也不會醒了。
就在船夫摸到孫眠身體的一瞬間,駱蟬衣清楚看到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那是一種活人對死人的嘆息。
此時船夫們站在船尾,她聽到他們用極低的聲音交談道:
“你不會水,怎么不盡早喊人!
“他是自己跳下去的,我怎么知道他不會水,那姑娘一喊,我才發覺不對,你們聽見也過來了。”
孫眠竟是自己跳下去的。
宋柔始終跪在地上,揉搓著孫眠的手。
直到陸絕停下了施救的動作,看向她搖了搖頭。
她的動作戛然而止,在這一刻得到了最終的宣判,她明白了握著的這只手再怎么搓,也熱不起來了。
淚水像斷線的珠子,從她臉上滾落,宋柔長著嘴,卻仿佛一瞬間失了聲,哭不出一點聲音。
沒過多久,宋柔的身體一挺,竟然哭到抽搐起來。
駱蟬衣忙從身后接住她,只覺她四肢僵直,連呼吸都凝滯住了。
這個時候施針是最有效的,可她沒有隨身攜帶的銀針,只好立刻掐住宋柔人中。
直到人中被掐的見血,宋柔才漸漸蘇醒,狠狠地喘了一口氣,目光有些呆滯,但眼神中的悲傷無以復加。
船靠岸后,他們找來一輛馬車,將孫眠的身體拉回宋府。
剛到宋府大門時,孫家人已經接到消息趕到了,孫老爺看著兒子的尸體從馬車上抬下來,悲痛到連站都站不穩。
宋老爺與宋夫人也匆匆從院中趕了過來。
孫老爺猩紅著眼眶掃視一圈在場之人,叫道:“是誰害了我兒?”
駱蟬衣擔心此事會禍及宋府,便站出來解釋道:“孫老爺節哀,令郎是意外落水,我們都盡力搭救,只可惜……”
孫老爺斜了她一眼,又跳過了眾人,看向大門前方的宋老爺,目光極其不善:“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孫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罷,他轉眼望向自己馬車,此時孫眠正安安穩穩地躺在里面。
他這個兒子從小就喜笑好動,沒有一刻是閑著的,換做從前,他定會舉著扇子挑開那車簾,嬉皮笑臉地催促他快點上車。
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喚他一聲爹了。
雙眼頓時熱辣起來,孫老爺緊緊地咬住了后壓槽,對管家說道:“接少爺回家!
孫家的馬車緩緩地轉動起來,那車輪的聲音猛然驚醒了宋夫人懷中的宋柔。
她一下子掙脫開娘親,瘋狂地沖向孫家的馬車:“阿眠,別走……”
“柔兒!”宋夫人等人立刻追上去。
宋柔邊跑邊哭:“阿眠,我信你了,你別走……我真的信你了!
追出沒多遠,宋柔就撲倒在一片馬車揚起的灰塵中,她仍不肯罷休,爬起來還要去追趕那馬車,卻被宋夫人和丫鬟們及時攔住。
宋柔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阿眠!”
“阿眠,阿眠啊……”
此時的宋柔與平日里的大小姐判若兩人,從前溫婉大氣的是她,此時不遺余力的也是她。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別說宋柔接受不了,連她一個局外人都心有不甘。
如果說這事還有一丁點轉機,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了。
她看了眼陸絕,他站在宋府門前,和眾人一樣看著宋柔的方向。
駱蟬衣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說,干脆不打算和他打招呼了,轉身悄無聲息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需要找到一個絕對沒人的地方,甚至連只小貓小狗都不要有,否則親眼看到一個大活人在眼前消失不見,它們少不了要懷疑貓生狗生。
“你要去哪?”身后竟傳來陸絕的聲音。
她腳步猝然一定,轉回身看向他。
她絕沒想到他會跟上來,剛剛他明明在關注另一面,為何還能這么及時地發現她不見了。
“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他有些意外。
她點頭:“孫眠的事太突然,讓我有點想家了!
他緘默良久:“路遠嗎?”
她想了想,點頭。
他又默了片刻,似在醞釀如何開口,終于說道:“我在此地也沒什么可逗留的,可以……”
“你也要回家了嗎?”說話時她目光閃躲地垂下,濃密的睫毛遮住雙眸,明明聽懂了,卻裝作不懂:“再會!
陸絕沉默了半晌,點頭,她好似什么都沒說,卻已然拒絕了一切。
此時再說什么都好像接不上話了,唯有一句:“再會!
駱蟬衣點點頭,轉身離開,步伐不緊不慢,始終沒有回頭。
四下里起了風,樹葉響成一片,吹得陸絕鬢角的碎發也飛舞起來,凌亂了視線。
他靜靜望著那道青白色背影消失在轉角處,終于轉回身,慢慢地走向宋府方向。
為什么?
她突然要走。
為什么?
若不是他追過來,她甚至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為什么……
駱蟬衣在墻角的另一側,靠著墻壁站了很久才慢慢探出身去,陸絕已經走了,宋府大門前也已經空空蕩蕩。
陸絕剛剛說他可以……可以和她一起去。
只可惜她要回的家已經不再是駱家村,而是陰曹地府。
四下無人,她閉上眼睛,全神貫注發動念力。
她只覺腳下虛浮了一下,眨眼間就來到了鬼門關外。
白霧繚繞著整座城門,城門前有鬼差看守,幾個引魂的鬼差正押著魂魄在門前做筆錄。
駱蟬衣上一次經過這里也是被鬼差押進去的,這一次她找準了時機,尾隨著一個鬼差的身后準備混進去。
剛踏過高高的門檻,看門的鬼差立刻注意到了她,朝她走了過來。
她心里一緊,低下頭,加快了步伐。
“怎么自己回來的?”那鬼差看著她問道。
語氣很平淡,就像是一個老熟人的問候。
她腳步一頓,看向他勉強笑了笑:“啊!一個人!
她說完之后,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怎么沒像其他鬼差一樣引渡鬼魂回來。
那鬼差同情地看著她:“又碰上棘手的了吧,唉,工作越來越難做嘍!
“是,難做!彼笱艿匦α藘陕暎觳诫x開。
她竟然又忘記自己已經是一個鬼差了,回到冥界應該和到家了是一樣的,何必要偷偷摸摸。
其他鬼差自然也能感知到她身上的法力,身份這件事誰也欺瞞不了誰。
她一路上都留意著身邊經過的鬼魂,并不見孫眠。
過了奈何橋,便遠遠望見羅剎殿前排著的長長隊伍,足有四五百人。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考核她的那道試題,那人在死期的前一天自殺,就為了早早來排隊,這個答案好像也沒那么離譜了。
她從隊尾一個個找過去,一直找到了羅剎殿前,依舊不見孫眠的身影。
堂內,幽司鬼差坐在大案后,面無表情地做著記錄。
她走過去詢問:“鬼差大哥,今日有沒有一個叫孫眠的……鬼!
幽司鬼差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冷眼盯著眼前的鬼魂,機械地念叨:“姓甚名誰,何時出生,何時死亡,怎么死的……”
“鬼差大哥,借我看一下前面的記錄。”她繞過大案,來到他的左側,伸手去翻案上的冊子。
幽司鬼差將冊子一按,倦懶的白眼瞟向她:“你是誰啊,這幽司錄豈是隨隨便便翻看的?”
她無奈,繼續放軟語氣:“鬼差大哥行個方便,我只想查一只鬼魂是否來過!
“半個也不行!庇乃竟聿钷D回頭,抬起尖得像刀尖一樣的下巴,點了下面前的鬼魂:“重說,沒聽清。”
駱蟬衣沒再多說話,看來,到了冥界也不是到家了。
她出了羅剎殿,聽到門前的鬼差正操著大嗓門維持紀律:“好好排隊,誰要是敢插排,我就把他送到最后面!”
她想起,之前還是這個鬼差幫她引路去找白無常的,也算是來到冥界后第一個說上話的人。
駱蟬衣便走過去,向他打聽道:“大哥,白無常大人在哪?”
見到是她,鬼差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是你啊,叫我小六就行,這個時間,津文殿吧!
“多謝啊。”
駱蟬衣立刻朝著津文殿趕去,剛到門前就被守衛們攔下,她說明了來由,一名守門的鬼差便進去通報了。
之前她住在明陀殿的時候,門前從沒有守衛,顯然這個津文殿不是一個尋常的地方。
“你怎么在這?”
就在她望眼欲穿的朝著殿內探望之時,身后冷不丁地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冰冷凜冽,像是裹著尖碴的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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