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郝國立和丁晚香一時愣住了。
聽到李小梅去世的消息，兩個人都有些呆住了。實在太突然。就像一塊天外飛來的隕石砸在他們的心頭，悶聲一響，措手不及。
之前都是新聞里的一個個數字，此時才變成了一個具體的生命。還是豆豆的親人，他們曾經的親家。那個大年三十還在打電話找郝音去救她的前婆婆。那個精明勤勞節儉又刻薄的農村女人。
就這樣沒了。
他們想問很多話，比如李小梅的情況，比如朱顏的安排，比如郝音的病情，比如他們后續的安排。
但這會兒有豆豆在。他們很多話都說不出口。
“小鐘，節哀順變……照顧好郝音，也照顧好自己。拜托你了！”
郝國立的聲音深沉而嚴肅，拳拳父愛溢于言表。
他對女兒和兒子的擔心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真正地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疫情和死亡離每一個人都那么那么近。
作為一個曾經的軍人，他不畏生死，對這些都很看淡。但他終究看不穿對兒女的這份牽掛。
掛了電話，郝國立有些失神。他喃喃低語：“郝音，你一定要堅持住，絕不能出事。”
那頭郝音掛了電話，低頭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不敢用手擦眼淚，拿出餐巾紙遞給鐘志文兩張。自己拿了張認真地擦干了淚痕。
“你走吧。”
“不行。你這樣子我怎么能走。”
鐘志文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接。
“走吧。電話已經響了好幾遍了。”
郝音的聲音恢復了冷靜，不帶一絲溫度，卻又聽得出其中的克制。
“阿音，你等我。我先去外面接個電話。”
鐘志文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急奔出去。
“老公你在哪里？回來了沒有？我肚子好疼啊。”
朱顏捂著肚子，感覺肚子一陣陣地收緊。原本是嚇嚇鐘志文，讓他早點回來的。
不知道是昨晚幅度太大，還是早晨急急忙忙跑下樓，還是一著急動了胎氣。總之，她此時躺在床上，真地感覺到肚子在疼。
“破水了嗎？見紅了嗎？就是有沒有液體或者血液流出來。”
鐘志文腦子里亂成了一團麻，連連跺腳。剛剛還答應女兒和郝音爸媽會好好照顧郝音。這會又出了這狀況。
“還沒有。就是肚子疼。老公，你在哪里？”
朱顏嗚嗚地哭了起來。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沒有誰可以依靠和傾訴，感到特別害怕和無助。
“我，我在路上了。”鐘志文左右為難，不得已又撒了一個謊。
“我怎么沒有聽到汽車聲。怎么有人在說掛號的事情。老公，你是不是還在醫院？你是不是在騙我！當初你答應對人家會負責任的。”
朱顏此時六神無主，肚子又在疼。但腦子卻不傻，耳朵也不聾。
她立即警覺地意識到不對勁，之前的各種線索在腦子里浮現、整理、組合。立即得出來一個結論。鐘志文很可能此時去找他前妻郝音了。聽說她就住在附近的賓館。
他們感情那么好，結婚了快十年。郝音又是一個那樣溫柔懂事的解語花。如今鐘志文深受母親過世的打擊，郝音又曾多次對婆婆李小梅以德報怨，冒死相救。鐘志文一定去尋求郝音的安慰了！一定是！
“鐘志文，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你是不是跟郝音在一起？！是不是？！”
朱顏咬牙切齒地說，眼睛里冒出火來。她最恨別人騙她了。騙她的都是人渣！
“我……你聽我說……”鐘志文一時竟然編不出來一個謊言。他知道朱顏敢愛敢恨的脾氣，也知道她極其聰明，第六感非常地敏銳。
“你聽我說，顏顏，你這會兒一定要冷靜！為了孩子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動氣！更不能做傻事。”
朱顏心中一涼，還真是被她猜對了。氣得把床頭柜上的東西一下子全推到地上，咕嚕嚕一陣響。感覺肚子更加繃緊，痛得更厲害。
“鐘志文！你竟然敢騙我！你跟郝音在一起對不對？！你去找她跟她傾訴對不對？！
你那么愛她，離不開她，當初為什么要跟我結婚？！當初為什么要讓我生下這個孩子。給了我希望卻又跑去找她！我恨你！啊~”
朱顏痛得一聲驚呼，眼淚都崩了出來，嚶嚶哭出了聲，卻又示了弱，“老公，你快回來。我沒有騙你，這次真的沒有騙你。我肚子真的很痛。你快回來吧。”
“顏顏，你到底怎么樣了？你別急，我現在就打120。我馬上回來。等我！”
鐘志文這一急，臉色蒼白，眼前發黑，頭暈沉沉的。一晚沒睡，此時感覺困意和疲倦洶涌而來。強壓下這種疲倦，他掛了朱顏的電話，立即開始撥打120。
一開始沒有接通，但很快接通了。和對方說了有關情況又告訴了對方相關地址還有聯系方式。對方說目前可以送到武漢天使醫院附屬三院試試看。
鐘志文打完120，又打給前臺，跟酒店前臺值班的女服務員說明了有關情況，請求隔離點工作人員進行協助。
他站在急診中心門外，羽絨服脫給郝音了，只穿了件薄毛衣。此時天還蒙蒙亮，氣溫只有幾度。
一陣寒氣逼來，剛出了一身熱汗迅速變涼。秋衣濕濕地貼在身上感覺特別地冰冷。他渾身禁不住連連顫抖起來，牙齒直打架，止也止不住。喉嚨里越來越覺得發癢，胸口似乎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他開始猛烈地咳嗽，咳得頭暈目眩。頭也覺得越來越沉，燙得厲害。心臟快得似乎要跳出喉嚨了。
今天連續幾重打擊，加上又受了涼，又沒有休息好，肺炎病情顯然已經迅速加重了。
鐘志文木訥地收好手機，無助地望向遠方。眼神空洞，悲哀的眸子里裝滿了痛苦和糾結。任他怎樣做，都不對。怎樣做，都是渣。
他腿一軟，雙膝跪在地上。他抱著頭，沉默地聳動肩膀。他痛苦，卻好像又有些麻木。他想哭，卻哭不出來，沒有一滴眼淚。
這種充滿了悲哀的絕望，像幽靈一樣，在他過去的三十年里，似乎發生過無數次。無數次，被命運扼住咽喉，逼他選擇，逼他求饒……
從前他都倔強地仰起頭不妥協，不求人，不求饒。相信人定勝天，事在人為。他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今天他承認被無情的命運打敗了！徹底打敗了！
“我究竟該怎么辦？！究竟怎么辦？！”
周圍的人自動地在他周圍分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極其悲哀的痛苦。
這樣絕望的男人女人在這里一個又一個。
有人在這時候緩緩靠近。把羽絨服披到他的肩上。又把一張紙遞到他的跟前。
“回去吧。不要辜負你媽媽的遺愿。”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離開了，自顧自地朝門診部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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