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慈航再見到郝音時,她正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拿著手機,站在單元門口發呆。
她的背影顯得有些清瘦頎長,烏黑的發絲隨意地散落在肩頭,雨夜中滿是冷清蕭瑟的味道。
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輕輕地走到她身后。似乎有一股幽幽的玫瑰芳香迅速鉆入鼻中,甜甜的,暖暖的。
“郝音,讓你久等了。冷不冷?”
這聲音醇厚而溫暖。讓郝音渾身一滯,轉過身,簡短地答了句,“不冷。”停頓了半分鐘,又幽幽地問道,“你還好吧?”
“還好。我們走吧?你的車在附近嗎?”鄭慈航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有了想擁她入懷的沖動,卻還是沒有敢。他怕嚇壞了這頭驚慌的小鹿,從此躲入森林再也不見。
郝音卻被這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偏轉頭,答道,“在的,就在你車邊上。你的車,我也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把地墊扔了,用抹布擦了擦。也用車上的消毒液滿車子噴了三遍。這會在那邊散風。應該差不多了。”
“下次這樣的事情放著等我來。”
“那個,真的對不起。”想起那被弄得一團糟,還被故意踢了幾腳的奔馳,郝音還是有點內疚。
“沒關系,郝音!那不是你的錯。以后不要把不是自己的錯,自己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嗎?那樣......”鄭慈航心中一顫,喉結滾動,潤了潤嗓子,“那樣,我會很心痛。”
“鄭醫生,請你不要這樣說。”郝音抬頭正視著對方的眼眸,語氣凜然,神情嚴肅。
說完便低下頭,不再說話。腦子里亂亂的,卻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正如剛剛撞見鐘志文和朱顏濃情蜜意一樣,對于郝音來講,此時都是太過復雜、一時難以消化的存在。
“那要怎樣說?”鄭慈航一臉無辜地彎下腰湊過去想看清郝音的表情。
“正常一點。”郝音一驚,別過頭去,十分尷尬。
“哦,正常一點就是,你肚子餓了沒?我可是餓扁了。我這么幫你,是不是要請我吃飯報答我啊?”鄭慈航又一臉壞笑地收回腰,站直身子。從口袋里掏出手套,熟練地戴上。
“嗯,確實很餓。但我沒讓你幫我。你下午自己要送我們的。還有洗車的錢我轉給你了。”郝音急于撇清這個人情。
就目前來看,這是個腹黑又霸道的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說在英國和自己見過面。自己一堆爛事沒有處理清楚,可不想招惹他。疫情當前,離婚不久,完全沒有心思再談一次感情。
日久生情就靠不住,更別提什么這種一見鐘情了。郝音心中一陣譏諷。
“你轉的那錢不算,我還沒點接收。總之你欠我的。何況,你不知道這一吐,害得我的車里有多少病毒。我可是有潔癖的人。”鄭慈航把“潔癖”特意加重語氣強調了下。挪開眼睛,故意看向別處,生怕憋住的笑意被泄露半分。
“錢我已經給了。你愛收不收。不夠的話,告訴我數目。我給你再轉。走了!”郝音不再接話,撐開傘,就要沖進雨中。
”不行,郝音。你欠我一個億!那怎么轉?我的車是德國定制的。”這個女人,脾氣還挺大,說走就走。鄭慈航沒帶傘,他就直接緊跟著郝音奔進雨中。也不去拉住郝音,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淋到雨。
“你!你到底要怎樣?”經過奔馳車時,兩邊車門都開著。此時聞起來那股惡臭味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股消毒水的味。她的心也稍稍放下來。
“我想你陪我去吃飯。好餓啊,但一個人不想吃飯。明天就要住在醫院了。”鄭慈航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點,在手心一點點地聚起來。
“我有事。”郝音看著他故意淋雨,很是無語。這不是她里常寫的苦情戲么,老套的戲碼。
“什么事?可不可以帶上我?”說完這句,鄭慈航都想給自己扎一針鎮靜劑。從前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還可以這樣無恥地撒嬌賣萌。自己都被惡心到了,想打一個狗頭保命的表情。
郝音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還是早上那個高冷嚴肅的鄭醫生嗎?只好十分無奈地說出實情,“我一會要回家。”
“回哪個家?”
“還能有哪個家?我自己的家。”
“哦。那你不能回去。李小梅很可能已經感染了非冠。”
“知道了,謝謝,走了!”郝音解鎖了Toyota,拉開車門,把傘塞進鄭慈航手里。她也知道這里面的風險,所以剛剛約好了,一會讓爸媽把東西送到小區保衛處,她到那里去取。然后就住到外面的酒店,自我隔離十四天。
“等等!我剛剛替你揍了鐘志文一頓,出了口氣。不該要感謝下我嗎?”
“你為什么要揍他?我為什么要感謝你。”郝音語氣冰冷,甚至帶著些慍怒,“你不覺得,在國家大難面前,你這樣兒女情長,唧唧歪歪,很可笑嗎?你是醫生,他也是醫生。這個時候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了,是對自己負責,對病人負責,對國家負責嗎?自私!無聊!”
“郝音......我......”這是鄭慈航第一次追女生,面對女神義正言辭的指責,他一時語塞,無力反駁,智商完全下線。
沒想到,金庸大師武俠里的拔刀相助、英雄救美、服軟賣乖的追妻秘籍好像都失效了。郝音說的也沒錯。此時此刻真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機。
可是,愛情來臨的時候,往往都不是什么好時機。或者說,愛情來臨的時候就是好時機。
反正今晚已經跟主任請好假了。不能孤家寡人,回家吃泡面吧?他已經連著三天幾乎沒有合眼,所以主任特地批準他今晚回家休息一下。
面對郝音的拒絕,鄭慈航雖然百分百理解。她說的都對。
這是一個悖論。他愛極了此時郝音的宏大世界觀,卻又恰恰是這樣世界觀所鄙視的對象!
“郝音,你不能丟下我!我的那個車里都是病毒......我沒有防護,口罩又被打濕了,真的會被感染的......”
眼看著郝音關好車門,按響喇叭,就要啟動,鄭慈航心生一計,扔下雨傘,伸開雙手,車前一攔。
此曰,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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