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既然車都來了,就跟車一起去醫院吧。也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們這邊任務很緊。拿上東西,趕緊走吧。趙醫生,你幫下忙。”
李醫生來回踱了兩步,右手在空中無力地劃了一下,轉身就出門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實在沒法繼續看下去了。他太懂鐘醫生現在內心的悲痛和無助。
“你救這個救那個,自己的娘不救嗎?”
李小梅這句撕心裂肺地呼喊,一直在耳邊轟鳴。
李醫生的心悶悶的,透不過氣來。想起了自己老婆,想起了三歲的兒子,想起了去世的母親。他老婆生孩子,他被安排參與做一個復雜的心臟手術,沒能陪在身邊;兒子滿月那天,醫院來了一場大型車禍手術,他被緊急召回,沒有參加;母親突發性腦溢血,他在日本代表醫院做一次會議的主題報告沒能見到最后一面。
太多的重要日子,他都缺席了。真的太多了。。。
在郝音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妻子從前一個人操持著家里一切,撫育嗷嗷待哺的兒子,孝養身體不好的婆婆,是如此的艱難和不容易。
其實,他之前完全沒有切實的體會,甚至還為一些瑣事和妻子爭吵過,現在看來是他真的太不理解這里面的艱辛和付出。之前他一直以為男人嘛,忙工作、忙科研,努力賺錢養家就是個好男人、好丈夫。現在他才切實體會到,做一個好妻子真的要難得多的多。。。
“好了,走吧。來,讓我來。”趙醫生很有經驗地扶起李小梅,把她架起來。
郝音則抓起了剛剛收拾好的一個旅行軟包,又再塞進去一包餐巾紙,攙著李小梅另一邊。
“你們走了,我怎么辦?”朱顏慌張地喊了一句。
“涼拌。在自己屋里好好呆著。不要出來。不要亂摸,勤洗手。”趙醫生沒好氣地說。真是個沒腦子的女人,問這種問題。
朱顏以為郝音會說點啥,然而她只是沉默地順手帶好門,就走了。
他們就走了!屋子里突然空蕩蕩的,連客廳里的吊燈似乎都沒有剛才那么亮了。
她感到了一陣寒意,透骨的寒意。剛剛微博上已經吵翻天了。武漢疫情已經成了熱搜關鍵詞。各種報道,各種求救。她感到天昏地暗,就要窒息。
客廳里的鐘,當當當地敲了起來,發出悶悶的金屬聲。此時在安靜中,顯得格外的沉重和詭異。這是婆婆從農村弄來的老式鐘,聽說還是民國時期的。朱顏一直都很嫌棄,覺得自帶鬧鬼屬性,而且老土的很,和房子里的歐式風格可謂格格不入。
等志文回來,一定要把這破鐘給扔掉。扔掉!她惱恨地關門躲進房間,躺上軟軟的席夢思,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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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上的四個人都各有心事,一路無言。
郝音坐在救護車后面,渾身蜷縮著,兩條胳膊抱在胸前。
經過小區門口,她下意識地看了下門口保安室。那里沒有老奶奶和強子,郝樂應該已經接上了他們,此時該洗洗睡了吧。
路兩旁的枝杈在車子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雖然耳邊是震耳的蜂鳴聲,在車子的顛簸中朦朧地有了睡意。趙醫生后面給了她一副醫用護目鏡。開始她不肯收,后來推辭了半天,還是拿著給自己戴上了。
一切似乎都那樣不真實。武漢這座城市,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陌生。
郝音有了深深的恐懼。她不敢想象,這場疫情會把武漢變成一個什么樣子。而自己、身邊的親人,是否又能平安地度過這場疫情。她不知道自己過來幫助李小梅和朱顏,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
說不清,她真的有那么大度,那么圣母嗎?好像也不是。
對小三朱顏當然是不待見的。對李小梅也不再想喊一聲媽,更不想再走近。但內心底好像也沒有恨。好像就是原諒了她們,原諒了自己,原諒了命運的安排。如果說有什么,就是擔心女兒豆豆。
善良也許是本能的,不需要理由。她只知道,此刻應該這么做。
也許不為別的,只求一個心安。又或許任何人但凡求到她跟前就做不到見死不救、袖手旁觀吧。又或許習慣愛一個人已經太深,愿意照顧好他愛的人,讓他安心。
誰知道呢!人這輩子但求無愧于心吧。
夜似乎很深很深了。微信一直嘀嘀嘀地叫著。
十二點了吧。鼠年來了。庚子年,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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