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官家小姐
溫老爺嘗了一口,輕輕搖頭道:“味兒是淡了些。”
“大夫說了,老爺病才好,不能吃太濃鹽重醬的,得喝些清淡的湯才好。您再嘗嘗這盤子銀魚肉絲,我親自炒的。”
溫老爺也只嘗了一口,便擱下了筷子。倒是青安爬過來,一手抓著炊餅,一手握著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銀魚肉絲。盧氏有些不滿地掃了青安一眼,又跟溫老爺說起了話:“老爺,您怎么還是胃口不開呀?是嫌我做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溫老爺搖頭道:“不是,就是覺得渾身懶懶的,也沒什么胃口。”
盧氏柔聲道:“您大病初愈,元氣還沒完全恢復(fù)呢,自然會覺得渾身無力了。就是得多吃點,多出去走動走動,少憂心買賣上的事兒,那自然恢復(fù)起來就快了。”
“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沒想到溫老爺這么快就打發(fā)她走了,她臉上的失望就更濃了一層。再次往那只被青安吃得空空的盤子里瞟了一眼,她無可奈何,也只能起身走了。
剛開門,抬眼就看見庭笙庭善兩兄弟肩并肩地走來了。兄弟倆與盧氏打了個招呼,笑嘻嘻地進了房間。庭笙說:“爹,姨娘給您做了咸菜小米糊糊,您快嘗一碗,可好喝了!”
溫老爺見著他兩個兒子,臉上立刻有了笑容,一面叫兩兄弟上榻去暖和一面關(guān)心他們吃過沒有,盧氏孤零零地站在門口沒人理,心里很不是滋味兒,關(guān)門走了。
出了院門,盧氏長長地柔嘆了一聲。跟隨她的喜婆子問道:“剛才老爺說您什么了嗎?怎么一出來就不太高興啊?”
“他哪兒有那閑功夫說我呀?他連搭理我的勁兒都沒有!”盧氏往上翻了個白眼,不痛快道,“我算什么?也就是個小妾罷了,哪兒能跟他那兩個寶貝兒子相提并論呢?他一見著兒子,整張臉都笑皺了,見著我呢,還不到三句話就讓我回了,唉……這日子不好打發(fā)呀!”
喜婆子道:“所以呀,老奴一直跟您說,怎么著也得生個兒子出來!”
“你這老貨!說得倒是輕巧!怎么生?老爺都這歲數(shù)了,又連番得病,你讓我怎么生?難不成我一人在被窩里頭還能折騰出兩個人的事兒?”盧氏甩了個冷臉子道。
“是是是,老奴知道姨娘也想為老爺開枝散葉,可偏偏老爺自己不爭氣呀!可姨娘要想在這府里站穩(wěn)腳跟,那必須得有個一兒半女啊!你瞧瞧,老爺多喜歡四少爺五少爺啊!就是三小姐帶回來的那個青安小姐,他也很喜歡呢!老奴跟您說,那上了點歲數(shù)的人就喜歡兒子孫子重孫子,當(dāng)寶似的護著呢!您但凡有那么一兒半女,保準(zhǔn)老爺就另眼相看了。”
“道理兒我是明白的,可生孩子這事兒由不得我一個人。要想打算這事兒,也得等老爺身子好利索再說。”
正說著,前面圓拱門那兒進來了兩個人,是家里一個下人領(lǐng)著另一個打扮斯文的男人走了進來。盧氏往旁邊花架下一躲,等他們走遠(yuǎn)了,才緩步走出來說道:“那人有些眼熟呢!喜媽媽,記得是誰嗎?”
喜婆子道:“老奴瞧著像是莫老板家的侄兒。”
“莫老板?”盧氏垂眉思量道,“莫老板派他侄兒來做什么?老爺病著,莫老爺該親自來瞧瞧才是,不該只是打發(fā)了他侄兒來瞧病啊?”
“那便不是來瞧病唄!”
“走,回去聽聽!”
盧氏原路返回,走進院子時,忽然聽見溫老爺房里傳來一陣庭善的歡喜聲:“二哥要說親了?誰家小姐呀?”
一聽這話,盧氏連忙走到門外,側(cè)耳細(xì)聽了起來。只聽見里頭那莫老板侄兒道:“甄夫人該是跟溫老爺您提過的,是我家大伯的小女兒,年方十六,與二少爺正當(dāng)匹配。今日,我二叔收到了大伯娘的回信,說明后日就會抵達隆興,我二伯特意讓我過來跟溫老爺您說一聲兒。”
“哦……是這樣啊……”溫老爺?shù)穆曇魩е┎淮_定的口氣,仿佛他對此事是一點都不清楚。
“難道甄夫人還沒跟您提過嗎?”
“哦,不,提過,”溫老爺又道,“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們會準(zhǔn)備妥當(dāng),恭迎貴府各位前來的。”
“那好,晚輩就不打擾溫老爺您歇息了,先告辭了!”
“送客!”
盧氏急忙閃到一旁,等人送走了那莫老板侄兒后才緩步走了出來。房間里又響起了庭善的聲音:“這么說來二哥要娶媳婦了?才十六歲,比我大不了多少吧?那往后是叫姐姐還是叫嫂子?”
“那自然是叫嫂子了,不然,叫嫂子姐姐也行!”庭笙笑道。
“還是四哥腦子轉(zhuǎn)得快,叫嫂子顯老,叫姐姐又顯不尊重,叫嫂子姐姐正好!爹,是不是該去把二哥叫來,把這好消息告訴他呀?”
“我自有分寸,你們倆都先回去吧!出去的時候,派個人去你們甄姨娘院子里,把她給我叫來。”
盧氏聽到這兒,立馬撤身走了。她去哪兒?自然是去找大夫人了,這下可有好戲瞧了!聽老爺剛才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甄夫人與莫家說親之事,這么大的事兒甄夫人就背著老爺做主了,老爺不高興那是肯定的,趕緊去告訴大夫人,讓大夫人也來摻合一腳。
很快,甄氏來了溫老爺房間。溫老爺屏退下人后,臉色有些深沉地問她道:“庭悅的親事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時候跟莫老板的大哥說上親了?”
“怎么?那邊又有回話了?”甄氏眼中帶喜地問道。
“剛才莫老板的侄兒來找過我了,說他大伯娘明后日便到,讓咱們好好做做準(zhǔn)備,擇個日子,他們要過來瞧瞧。”
“這是好事兒呀!總算是盼到了!”甄氏不勝欣喜,合掌笑道,“我還擔(dān)心會再拖幾日,不想明后日便到,那就大后日請她們過來瞧一瞧吧!”
溫老爺瞥她一眼,扭臉過去不說話了,只是盯著身旁青安玩的小棋盤。直到這時,興奮不已的甄氏才察覺到溫老爺有些不高興,忙陪笑道:“老爺,這事兒是我不對,我該早跟您說來著。可前些日子您不病著嗎?我又擔(dān)心那邊不會有回話,所以才沒跟您提的。說給庭悅的那位小姐是莫老板大哥的小女兒,今年才十六,畫像我瞧過了,容貌姣好,與咱們家庭悅正當(dāng)般配。她爹是去年回京的,回京之后便升了東京府左廳推官,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的人家與咱們家那才叫門當(dāng)戶對,您說是不是?”
“都來相家了,可見你與莫老板前后已經(jīng)商討過幾回了,如今才來告訴我,會不會晚了點?”溫老爺繃著臉,沒什么表情,是真生氣了。
甄氏見狀,忙又笑道:“我不是怕老爺太操心了嗎?前些陣子您病得那樣厲害,誰還敢拿這事兒來煩擾您呢……”
“那你就不能等等?等我病好了再說?”
“我那不是怕人家小姐太過出眾,會叫別家給說走了嗎?”
“她父親是回調(diào)京官,又才升了推官,如你所言那是前途無量的,想求娶她的估計得從城西排到城東了吧?人家憑什么要把最小的女兒嫁到咱們家來?隆興城偏安一隅,比起東京那是差之千里,好好的一個京官為什么要把女兒嫁這么遠(yuǎn)?”
“這事兒我也跟莫老板打聽,她父親不是那種特別喜歡阿諛奉承的人,有些剛直不阿的性子,這才因此受了差遣做了推官。人家看中的不是咱們家有沒有人做官,有沒有錢,而是老爺您白手起家的那份毅力,人家那是相當(dāng)佩服的。人家說了,就是要找咱們這樣踏實的門戶,不圖女兒嫁得多富貴,就圖過份踏實的日子,那就足夠了。”
“是嗎?這些話都是莫老板告訴你的?你自己可有派人去京中打聽過?”
“沒有……”
“沒有?沒有就草草說合這門親事了?”
“老爺,”甄氏不解道,“您到底對這門親事有什么不滿呀?照說,莫老板與你相交多年,他的為人也還算信得過吧?再者,人家莫小姐的家世不輸咱們,官家小姐,清清白白,端莊秀麗知書達理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這有什么不好的?雖說我沒提前跟您說一聲,那是我不對,但您也犯不著這樣說啊!”
“官家小姐,知書達理還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我要那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來做什么?官家女子最是矯情,大道理懂得太多,做事刻板,又經(jīng)不起風(fēng)霜,要這樣的兒媳婦來做什么?”
溫老爺有些上火了,甄氏卻覺得更加委屈了:“那要依著老爺,咱們家庭悅該找個什么樣兒的啊?外面隨便撿個會干活會理帳的就行了?我知道老爺您是想找個會持家的回來幫庭悅,可未見得人家莫小姐不會持家呀!我都打聽過了,人家年紀(jì)雖小,可打小就幫著她母親管家,十分地能干,將來嫁過來一定能幫庭悅的。”
“你把她說得這么好,那為何到了十六都沒定親?女子過了十三便該議親了,為何遲遲不定?她若真如你說的這般好,只怕早有大戶人家求娶了,還輪得上庭悅?你單從莫老板那兒打聽,能打聽到什么?莫老板會說她半句不好嗎?什么都沒打聽清楚就把這門親事給我招回來了,如今還不能不接著,你說,要對方真相中了,庭悅是不是就得娶了她?”
兩人正吵著,溫夫人來了。她進門就嗅出了一股子火藥味兒,可她沒先過問兩人為什么吵架,而是走到小青安跟前,雙手將她一環(huán),拍著她的后背哄道:“外公說話太大聲兒了,嚇著青安了吧?沒事兒沒事兒,外公跟姨婆鬧著玩兒呢!你想玩棋子兒是不是?來,我讓玉釧姐姐帶你去隔壁屋子里玩好不好?”
直到這時,溫老爺才想起青安還在呢。剛才只是打發(fā)了庭笙兩兄弟,沒把青安送出去,青安一直都在他旁邊玩棋子兒。他一生氣嗓門自然大了,青安還沒見過他發(fā)火,所以一雙大眼睛有些無辜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哎喲,我倒是忘你了啊!”溫老爺忙換了一副笑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外公嚇著你了吧?行,是外公不好,喜歡棋子兒,那外公送你一副玉的好不好?”
“真的?”小孩就是小孩,一哄就高興了。
“讓玉釧姐姐帶你去找阿梁叔拿,阿梁叔知道外公的玉棋子兒放在那兒,快去吧!”
溫夫人的丫頭玉釧抱起青安就出去了。等她們走了,溫夫人才坐下問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吵啊?外頭老遠(yuǎn)就聽見你們的聲音了。老爺您病剛好些,不能動氣的,有什么事兒就不能先擱一擱嗎?”
“擱不住也擱不了,”溫老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一臉不悅道,“甄茹給庭悅說了莫老板大哥的女兒,人家明后日就到隆興,到時候少不了要擇個日子請人家過來相相家,你說擱得住嗎?”
溫夫人故作驚訝道:“庭悅……說親了?哪個莫老板?就咱們隆興城那個嗎?”
甄氏對于溫夫人那浮夸的演技甚是不屑,卻也不得不回話道:“沒錯,正是本城的那個莫老板。”
“莫老板的大哥似乎咱們都沒見過,他女兒年方幾何?長得什么模樣?人品如何?家世怎么樣?是經(jīng)商的還是做官的?這些都打聽清楚了嗎?”溫夫人一疊連地問道。
“不勞大姐費心,那些我都打聽清楚了……”
“跟誰打聽的?不會是莫老板吧?那二妹你就不仔細(xì)了。試問,哪個叔叔會說自家侄女兒的閑話呀?要打聽也得去她家打聽,祖上三代都得過問過問,特別是做官的,得查清楚有沒有出過什么事兒,萬一是有,那可還是算了!”
“查人祖上三代?”甄氏不屑地瞟了溫夫人一眼問道,“當(dāng)初庭奉娶思嬋的時候,大姐可有派人查過祖上三代啊?還不就是兩家碰了個面兒就把親事說定了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當(dāng)初啊,老爺是派人查過的。你要不信,自己問老爺。”溫夫人指了指一臉凝色的溫老爺。
甄氏略略有些驚訝,因為她的確不知道還有這么個細(xì)節(jié)。話說當(dāng)初溫夫人打算給溫庭奉說下李思嬋的時候,溫老爺?shù)拇_是派人去查過李家的。查得李家家底清白之后,這才答應(yīng)兩家往來的。只是這些事兒都是暗地里做的,自然沒有告訴太多人,更何況那個時候甄氏顧著嫉妒溫庭奉娶了個官家小姐,壓根兒就沒那個心思來理會這門親事,所以她并不清楚。
“不查清楚,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這家門,萬一攤上禍?zhǔn)聝海覝厝绶A辛辛苦苦大半輩子所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豈不就毀于一旦了嗎?”溫老爺看著甄氏,神情嚴(yán)肅道,“你這回實在是操之過急了。如林(溫夫人閨名)尚且知道先問過我,而你呢?就這么慌慌張張地讓人來相家,你到底在急什么?咱們家庭悅找不著媳婦嗎?”
“算了,老爺,”溫夫人打起了圓場,“這不讓來也來了,你難道還能回了人家莫老板不成?話是咱們這邊先提起了,說的又是兒女親事,沒有半路撤走的道理。出爾反爾,咱們丟不起那么大個人,說出去也不好聽啊!就這樣吧,讓那邊先來,不合適,咱們再找借口推了就是,您說呢?”
溫老爺有些無奈道:“眼下也只能這樣了。莫老板大哥那邊我會找人去查的,若無事便罷,若有事兒,那就得費些折子推了。”
甄氏揣著一肚子火和氣出了溫老爺房門。一回到院子里,她就讓人去找庭悅回來,可溫庭悅并沒有立刻趕回來,說是手頭上有買賣走不開,所以她這口氣就一直憋到了晚上。
她想不明白啊,為什么老大庭奉娶個官家小姐是那么地輕而易舉,而自己想為兒子娶個官家小姐就落了那么多數(shù)落?當(dāng)真庭奉是長子嫡孫,略有不同嗎?
正當(dāng)她在房內(nèi)悶悶不樂地等著溫庭悅回來時,紅棉推門進來了。站在她身邊的五娘問道:“二少爺回來了?”
“沒有,是另外有事兒!”紅棉聲音急促道。
“什么事兒?”
“剛才我們在桐歡房間外發(fā)現(xiàn)了四少爺院子里的小藥兒,他正在那兒偷看桐歡洗澡呢!”
“什么?”甄氏的鳳眼瞬間瞇起,“有這樣的事兒?”
紅棉使勁點頭道:“千真萬確!不止我一個人看見,我,李媽媽,還有瑟瑟她們都看見了!把那小藥兒抓了個正著呢!”
-本章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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