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寫字畫畫
楊柳依依，水波被晨風(fēng)吹拂，桂樹、白楊、紅松在遠(yuǎn)處蔥蔥郁郁聳立，掛著紅色軍牌的奧迪轎車一路暢通無阻駛?cè)脒@處園林風(fēng)光中，在上京城里，寸土寸金的地方，綠化面積達(dá)到這樣驚人程度的地方屈指可數(shù)。
除了最神秘不可觸碰的中南海，這里顯然也可以排得上檔次。
軍車停在一幢小樓前，喬然板著臉，懷著滿腹心事，經(jīng)過警衛(wèi)員查驗，獨自步入這幢木質(zhì)閣樓。
皮鞋踩在老舊的紅木樓梯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異響，和他的心情一樣沉重。
這一次，能不能有所收獲，還是未知，躺在軍區(qū)醫(yī)院的喬劍卻已經(jīng)被專家下了死緩?fù)ㄖ獣@輩子他將不能行人事，哪怕人工代孕，試管嬰兒這條路都走不通，他的卵丸毀滅性破碎，徹底斷絕了喬家傳宗接代的希望。
這樣的打擊是喬然從未經(jīng)歷過的，一夜之間，兒殘兵倒，他原本烏黑的頭發(fā)從鬢角處生出幾根銀絲來，白得刺眼，卻渾然不知。
二樓樓梯口處，一名中年軍人正站在那里，相貌不凡，站姿筆直，看到喬然一步步沉重走來，目光中閃現(xiàn)出微微的驚訝。
“盧秘書，首長他……”喬然停下腳步，抬頭注視著這個國字臉男人。
“首長在書房，你直接過去敲門就好。”盧振武盡量壓低嗓音說道：“喬部長，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有好幾通電話直接打到首長那里，我看……”
他說到這里，不再言語，擺了下手，意思是情況不太好。
站在這兒，盧振武一方面要傳話給喬然，另一方面，也想探聽探聽消息，為首長服務(wù)，萬事巨細(xì)，出不得半點差錯，哪怕犯了一丁點錯，他這個秘書就別想干了。
“出事了，回頭再和你細(xì)說。”喬然哪有心情和他談話，現(xiàn)在能趕快見到首長，才是他心里反復(fù)思量的事。
“好，回頭說。”盧振武指著書房，點了下頭。
與他擦肩而過，喬然微不可聞嘆了口氣，一向高大挺拔的背影仿佛直不起來。
書房的門虛掩著，紅木老化，漆皮也掉了不少，讓人感嘆歲月滄桑，有壯士暮年的憂愁。
喬然整了整軍裝和帽檐，定定神，望著那扇門，高聲喊道：“報告！”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雖然洪亮，卻顯出疲憊來。
“是喬然吧？進(jìn)來。”威嚴(yán)的回應(yīng)透過門隙，沉穩(wěn)又中氣十足。
“是！”
推開房門，這間寬敞明亮的書房景致全部映入眼底。
窗朝朝陽，光線剛好射在一位老人的身上。
身材不是很高，但頭發(fā)烏黑，面容紅潤，不顯老態(tài)，他穿著一件軍綠色襯衫，手掌按在宣紙上，揮毫潑墨，眼神一絲不茍，運筆有力，書寫著什么。
書桌后面一大排書籍陳列在紅木柜上，有些封面已經(jīng)發(fā)黃破皮，兩把藤椅擺在房間靠墻一側(cè)，中央的小桌上幾盞茶杯，一只紫砂壺，閑情逸趣，分外雅致。
書、茶。
“為你那群兵蛋子來的吧？”老人抖動手腕，在宣紙上描墨書寫，沒有抬頭。
然摘下軍帽，托在手掌中，筆直站著。
“延慶口失守了？”聽不出語調(diào)中的感情，老人的話輕描淡寫，讓人摸不準(zhǔn)他的態(tài)度。
然眼睛一緊。
到了確信，老人卻仿佛早已掌握這個消息，平淡不驚，仍然專注于他的毛筆字。
等了片刻，見他沒有下文，喬然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首長……”
人不容拒絕吐出一個字來，仍未抬頭。
喬然只好按捺住焦急心情，不能隨意走動，只能肅立在這里，腳底如貓抓一樣難熬。
太陽已經(jīng)升起，他看到墻上的掛鐘指向七點半，終于，老人直起身子，將毛筆放在筆架上靠著，再次欣賞一遍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點頭，看向喬然。
“你想從我這里討什么。”老人的眼白渾濁，但鋒芒卻一點不減。
“首長，孤狼大隊技不如人，我認(rèn)罰認(rèn)處分。”喬然臉上青筋一片片聳立，激動說道：“但是他龍騰也太欺負(fù)人了！三十二個人，沒一個能站穩(wěn)敬禮，缺胳膊折腿，軍區(qū)醫(yī)院骨科病床都占滿了！穆千桐手?jǐn)嗄_斷，和殘廢沒什么兩樣。”
“就這些？”老人抬眼看他一下，厚厚的眼袋翻了翻，像只大蛤蟆。
“還有……他帶人沖進(jìn)醫(yī)院，廢了喬劍。”喬然知道，所有消息都不可能瞞得住這個老人，他如果不說實話，后果將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守備部長可以承擔(dān)。
“喬劍？”老人眼睛里閃過一道回憶神色，點頭說道：“喔，他又惹事了吧？”
然也不打算辯解，牽扯到自己家的事，多說一句，就有私心的嫌疑。
“確實有點過分了……”老人似乎自言自語著，轉(zhuǎn)個圈，又盯上了他的作品。
沒有下文了？
喬然張了張口，想說話，又咽了回去，老首長的慢脾氣他是清楚的，往往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在醞釀什么。
“喬然啊，有空的時候多讀幾本書，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聰明，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這外國人總結(jié)出來的東西也適合我們，實在讀不懂，你可以寫字，畫畫嘛！”老人背著手，終于又開口了。
這話讓喬然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該怎么接下去。
“首長，我文化水平不高，家里有幾本書，寫毛筆字不行，畫畫更學(xué)不來。”他硬著頭皮實話實說。
“我知道你肚子里有幾滴墨水，你看這宣紙，產(chǎn)自涇縣，自古著名，為什么？”老人從桌上取下一張柔軟半透的宣紙，鋪平在另一處空位上。
喬然搖頭，他哪懂這個啊。
“涇縣的稻草紙，纖維粗，不容易腐爛，制作的時候在紙漿里加上桑、竹、麻，再經(jīng)過十幾道工序，歷時一年方能造就，取它寫字則骨神兼?zhèn)洌鳟媱t神采飛揚(yáng)，墨分五色，被譽(yù)為千年壽紙，不腐不爛。”老人一點一滴介紹著，手掌輕撫桌上的紙張，最終才抬頭看向喬然：“你明白我的話沒有？”
“不明白。”喬然愣愣搖頭。
“回去多讀讀書……”老人嘆了口氣，這不是對牛彈琴嘛，白費了一番口舌。
“首長，這事就這么算了？”沒得到確切的回復(fù)，喬然心不甘情不愿。
老人眼里陡然射出一抹精光，沉聲叱道：“你這個小子！惹上一堆紕漏，不知找錯，還想怎么樣？”
“我……”沒料到首長突然發(fā)火，跟了他幾十年，喬然很少見到常秉德發(fā)脾氣，印象中，老首長就是一文人，寫字看書，和那些大老粗將軍一點都不像，作風(fēng)嚴(yán)謹(jǐn)卻不嚴(yán)厲，深得他們這些鐵打漢子的敬仰。
這樣一位老人發(fā)起火來，可想而知他惹下的事后果有多嚴(yán)重！
“陶國良怎么死的？誰派他去執(zhí)行命令的！”老人怒氣威嚴(yán)，讓喬然冒出了冷汗。
“是……喬劍偷了我的密碼令。”
“延慶口可以改為民用建筑了。”常秉德手指點在桌上，戳破了那張嶄新宣紙。
喬然兩眼一睜，他知道這個命令意味著什么，延慶口改旗易幟，孤狼番號將不復(fù)存在！
“首長……”眼睛一酸，他忍不住流下兩滴淚來。
身為軍人，沒有什么能超過榮譽(yù)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出身部隊，成長在孤狼，多少年來，喬然心中一直裝著這個記載在史冊上的功勛團(tuán)隊，孤狼沒有了，那些特種兵怎么辦？他培養(yǎng)的狼子狼孫怎么辦？將來誰還會記得曾經(jīng)有這樣一支番號？
“這是軍部首長研究之后做出的決定！”常秉德狠狠拍著桌子，沉痛罵道：“所有責(zé)任都由我替你抗，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用再回守備部，總后政法那里缺一個主任，明天就滾去上任！”
喬然臉色一下白如宣紙，他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剛剛說的話，就是在提點他，要換崗位了，要從京畿守備部調(diào)離，從武官變?yōu)槲墓伲偤笳ú恐魅危蔷褪且粋�架空的位置，等于無形中降了一級！
“好好修身養(yǎng)性！別再給我丟人！”老人冷冷掃過他的臉，聲音放緩下來，“龍騰你也敢去惹，這不是虎口拔牙，不知死活嗎！這件事上面交給我處理，一碗水端平，你下去，他們也不能就這么心安理得算了！”
這話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只要仇人沒好日子過，他受點處罰也值了！喬然挺直腰桿，目光隨老人的腳步移動。
老人望著窗外東方升起的太陽，將沉穩(wěn)的背影留給身后的喬然。
“你只管等消息去，他們不是想看我笑話嘛，龍騰我管不了，虎賁還在天子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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