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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活著我活著


  “先救她!”張浦生對著沖回來的李淳風(fēng)嘶聲大叫。

  作為導(dǎo)師,作為男人,他選擇了舍己為人,把生存的希望留給年輕的生命,花一樣的女孩。

  這一刻,張浦生在莊月面前的形象陡然高大起來,他不再是那個被學(xué)生們稱呼為張兔子的中年老男人,他是英雄,她心中的偶像。

  李淳風(fēng)深深看他一眼,大喊道:“堅持住!我不死,你也不會死!”

  拉起莊月,他背著滿身泥巴,又冷又沉的她,又一次邁動腳步,向著生存的對岸奔逃。

  傾盡全力,將步法運到極致,頭頂著沒有憐憫之情的暴雨,他發(fā)狂一般沖上了山巖。

  莊月獲救了,恐怖的泥石流距離張浦生只有二十米,從他那里到達這邊,卻有著五十米的距離!

  李淳風(fēng)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要與泥石流賽跑,不是為了逃避,卻是為了迎頭沖上。

  五十米,八秒,這對于青少年來說甚至都不算太難,但在這種情勢下,這樣的地點,天空大雨傾倒,地面泥水橫流,想要跑回去救出張浦生,無異于自尋死路。

  李淳風(fēng)沒有猶豫,周雨彤和莊月緊緊抱在一起,目送著他向那昏暗的、發(fā)著褐色的、充滿石塊和樹枝的洪流沖去。

  天災(zāi)無情,老天爺何曾睜開眼為這世界的慘案力挽狂瀾,災(zāi)難面前,只有人力勝天!

  張浦生滿臉的污泥,他在泥漿水流中掙扎,看見那個飛奔而來的影子,他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這一幕的景象只有在電影中才見到過,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其中的主要演員。

  多么刺激,多么有趣,多么驚險,多么感動啊!

  張浦生淚流滿面,他發(fā)誓,如果能活著出去,一定每天堅持晨練長跑,不喝酒不抽煙!

  “手!”一聲大喝,震得他神智一清,同時,他的手腕被緊緊抓住。

  一百四十斤的體重,被輕易背上了天空,霎那間,張浦生感覺天空都明亮了。

  動!模糊的景物在眼前劇烈跳動,高度近視眼根本分不清方向,他只覺得身體都在旋轉(zhuǎn),天地倒置。

  在周雨彤的眼里,背著張浦生的李淳風(fēng)如同武俠電影中的絕世高手,他的身后不停追趕的泥石流猶如猛獸張著巨口,無情吞沒一切,聲勢震動山林。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周雨彤一顆狂跳的心就要蹦出嗓子眼了,緊緊抓著莊月的手掌,關(guān)節(jié)都泛出了青色。

  轟!卷翻松樹的泥石流大潮一個猛烈拍擊,把狂奔的兩人瞬間淹沒!

  周雨彤的身體定格在這一秒,圓睜著兩眼,張口卻喊不出話來。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接受這個事實。

  莊月全身顫抖著,沒了人樣。

  泥石流從她們的身下巖石邊傾瀉流下,周雨彤滿面流淚向那里撲去。

  莊月死死拽著她的手,抱緊了她的腰,哭喊著哀求:“別去!他們已經(jīng)……”

  蓬!一團泥水裹著個人影從褐色的亂流中沖出,是張浦生!他還活著!

  兩個女生抓住他的衣服,拼盡力氣拉扯著,把張浦生拖上了巖石。

  “他人呢?他在哪?”周雨彤在泥水中四處張望,尋找李淳風(fēng)的影子。

  張浦生大口嘔著泥水,已經(jīng)說不出話。

  滾滾流向山谷的污泥中,一只手伸出來,胡亂盲目地抓著什么,一直向下游沖去。

  周雨彤泣不成聲,眼看著李淳風(fēng)被泥石流卷走,卻沒有一點營救辦法。

  如墮冰窟,心如刀割。

  深深的絕望,使得她癱坐在原地,雙眼失去了神采。

  白狼王仰頭長嚎,深情注視著洶涌澎湃的大災(zāi)變。

  暴雨中,一陣隆隆的響聲迅速從遠及近,震動著山谷!

  莊月驚喜地大叫起來:“是軍機,是軍機!”

  什么也無法喚醒周雨彤的心碎絕望,但是軍機這兩個字卻讓她跳了起來,用力向天上揮手。

  她知道李淳風(fēng)來自軍隊,或許這就是他的一線生機。

  天空上,手握望遠鏡的冰凌看到了在泥潭中掙扎的李淳風(fēng),她的嘴角微微翹了翹,向駕駛著直升機的裂鷹指了一下方向。

  大雨中盤旋的軍綠色直升機瀟灑地轉(zhuǎn)了個弧度,向著急流中的李淳風(fēng)沖去,龐大的螺旋槳卷起的雨沫揮灑,轟鳴的噪音震耳欲聾。

  周雨彤聲嘶力竭地喊著,指著李淳風(fēng)逐漸消失的方向,莊月和張浦生也尖叫起來,在三個人泣血的呼喚聲中,從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龐然大物中,突的跳下了一個身影!

  接近兩百米的高空,那個矯健的身影如鷹翱翔,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

  是個女人,從她的穿著可以看出來,沒有哪個男人穿得這么火辣風(fēng)騷。

  黑色皮衣短褲,長發(fā)順風(fēng)拉起,動作形同卡通動漫里的美少女戰(zhàn)士。

  她從天而降,沒有任何救生措施,沒有降落傘。

  她的身子在半空中連續(xù)翻起幾個跟頭,優(yōu)雅從容,如履平地,在接近滔滔渾濁大浪的時候,手中射出了一簇黑色鋒芒!

  沒有哪個人有如此神勇,這個時刻,充滿周雨彤三人腦海的只有一個詞匯——特種兵!

  黑色光束射在山腰一株古松上,冰凌猶如蕩著秋千的海燕掠過了仍在掙扎的李淳風(fēng),伸手將他從苦海中拉出!

  無法挽回的險情就在這一個瞬間被完美化解,遠處的周雨彤和莊月抱在一起哭泣。

  冰凌和李淳風(fēng)隨著繩索蕩到一處巖石上,直升機也向他們那里靠近。

  看到大口吐著泥水的李淳風(fēng)狼狽的樣子,冰凌伸手在水洼里洗了下手,一聲不吭注視著他。

  “你再不來……我就完了……”

  “你故意的吧?”冰凌不為他的慘樣所動。

  “什么?”

  “衛(wèi)星定位器從東經(jīng)110度20分轉(zhuǎn)移到113度,一天一夜之間跑了八百里路,最后停留在入江口。”冰凌冷冷地望著他:“別告訴我你是不小心丟到河里的。”

  “你說對了……”李淳風(fēng)任由雨水沖刷著自己身上的污泥,抬頭想解釋一番,卻迎上了一雙閃著殺氣的眼。

  “這又是怎么解釋?那些是什么人?”冰凌沒好氣地回頭看看對面山腰的三個人影。

  “上京的教授和學(xué)生,碰巧遇到的。”

  “很好,你這次的考核不及格!”冰凌板著臉在雨中說道。

  “為什么?我已經(jīng)走出了神農(nóng)架,又和他們回來尋找化石……”李淳風(fēng)話一出口,就發(fā)覺不對勁,上當(dāng)了!

  果然,冰凌冷冷地說道:“這么說你剛才是在撒謊了?”

  “也不算吧……”李淳風(fēng)沒底氣地回答。

  “兩個方案由你自選,三天內(nèi)走出神農(nóng)架,或者現(xiàn)在回去,考核計不及格。”

  “好吧,第一種。”李淳風(fēng)無奈地作出了選擇。

  直升機到達頭頂,艙門內(nèi)放出一條繩子來,冰凌瞅了他一眼,丟下一根嶄新的腕表,騰空躍起,手臂皮靴沿著繩索幾個騰挪攀登,眨眼就鉆進了機艙。

  “好事做到底,送我過去啊!”李淳風(fēng)沖著直升機大喊揮手。

  沒有人理他,這個冰冷的鐵家伙來去匆匆,轟鳴著消失在瓢潑大雨中。

  軍人行事,冷酷無情,何況是華夏最頂尖的龍騰隊長?

  李淳風(fēng)只能揮手說再見,撿起腕表,向遠隔兩百米外的周雨彤她們看去。

  泥石流滔滔遠去,隔著大雨,他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這場災(zāi)難持續(xù)了一個小時,從山上傾倒下來的石頭、泥砂、樹木流過,整片山地都變得只剩泥漿。

  暴雨停歇,踩著這些稀泥爛葉,李淳風(fēng)向周雨彤她們那里小心靠近。

  越來越近了,他看到了喜極而泣的周雨彤向他用力揮手,莊月依偎在她身旁泣不成聲,張浦生蹲在巖石上,目光晶瑩。

  小雪花興奮地走來走去,不時嚎叫一聲。

  活著,真好。

  他在心底喃喃地說道。

  除了周雨彤以外,每個人都泥漿滿身,臉上像個泥猴一般狼狽。

  他踏上了山巖,飛奔過來的周雨彤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死死的抱住他。

  李淳風(fēng)張著手臂,用力摟緊了她,看向流著眼淚的莊月和眼睛通紅的張浦生。

  一個濕漉漉的身子從他們中間擠進來,小雪花伸著舌頭亂拱亂親,把兩個年輕人都逗笑了。

  周雨彤笑著流淚,明凈的天空下,她的樣子真的好美好美。

  “大家沒事就好,今天晚上還要找個地方露宿。趁現(xiàn)在天還沒黑,快點趕路吧。”李淳風(fēng)拉著周雨彤的手,對莊月和張浦生說。

  “還是找個河流小溪什么的,洗個澡,實在太臟了。”張浦生擰著脖子說道,他的身上到處是泥巴。

  “說的對。”李淳風(fēng)點點頭。

  “啊——”沒走兩步,周雨彤就驚呼出聲,痛得彎下腰去。

  她的腳脖子被荊棘割破,刺扎在里面,剛剛沒感覺到痛,現(xiàn)在放松下來,路都走不成。

  “怎么回事?”李淳風(fēng)蹲下身,抓起她的腳踝。

  “扎刺了——”周雨彤蹙著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放松,你坐下來。”李淳風(fēng)兩手捏著她的腳腕,突然用力一箍,那白玉般的肌膚中就涌出來幾道血跡,扎進去的刺也隨著流淌出來。

  “好了。”周雨彤一瘸一拐站著,看到面前仍有半尺深的泥漿發(fā)起了愁。

  “傷口不能碰泥,我背你。”李淳風(fēng)彎下腿,說道:“上來。”

  上一次是他為了救人主動背的周雨彤,這一次就有點不一樣了。

  周雨彤心中甜蜜,摟住李淳風(fēng)的脖子,由他背著,走向爛泥地。

  這可怕的災(zāi)難在森林中留下一條長長的深灰色烙印,沿著兩座山的夾縫向前延展。

  “累了沒有?要不要歇一下?”周雨彤伸手抹去他額頭的泥巴,關(guān)切地問道。

  “不用,聽到水聲沒有?神農(nóng)架從來不缺少水源。”李淳風(fēng)說道。

  “嗯,聽到了。”

  這條路有一公里,李淳風(fēng)背著她就走了這么長的距離,直到看見一條瀑布從山上飛臨,從爛泥地里走出的人們才歡呼著奔向那里。

  水是清澈的,人是泥濘的,所有人都跳進這潭瀑布下,盡情沖洗著身上的泥巴。

  上竄下跳的小雪花給大家?guī)砹藷o窮的歡樂,劫后余生的歡樂。

  費了很大力氣,點燃一堆篝火,李淳風(fēng)光著膀子把背心放上去烘烤,張浦生也晃蕩著肥肉,把他的上衣脫下來烤干。

  莊月和周雨彤鉆進了帳篷里,把她們的T恤衫和褲子丟了出來。

  用樹枝挑著這幾件衣服,李淳風(fēng)笑著替她們烘干。

  夜晚降臨,不遠處的瀑布聲沒有停歇,裹著一條毛毯走出來的周雨彤坐到了李淳風(fēng)的身邊。

  “莊月睡了。”她說。

  “這么早?”李淳風(fēng)看看不遠處埋頭整理帳篷的張教授,“還沒吃晚飯。”

  “不餓,你餓嗎?我還有一罐八寶粥。”周雨彤說道。

  “我也不餓。”李淳風(fēng)笑了笑,把那烘得暖洋洋的T恤衫遞給她。

  “你不許偷看哦。”周雨彤轉(zhuǎn)過身去,蹲到他身后,解下文胸,用毛毯擦干了上身,換上了T恤衫,又把自己包裹起來,這才依偎到他身旁。

  “雨彤。”李淳風(fēng)忽然說道。

  “嗯?”周雨彤心神一震,抬頭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他低聲說道。

  “什么?你是不是要說,你有女朋友?”周雨彤神色如常地望著他。

  李淳風(fēng)驚訝地凝視著她,他本來不是想說這個,但周雨彤竟然提出來了,他就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

  “你猜的沒錯。所以……”

  “所以什么?”周雨彤笑了:“你是不是要說,讓我死了心。”

  “——”李淳風(fēng)沒辦法,只能苦笑。

  周雨彤掖了下毛毯,把她濕透的白色文胸放在火堆旁的樹枝上晾著,輕柔地拂了下飛舞的發(fā)絲,轉(zhuǎn)頭向他緩緩說道:“你知道嗎,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心痛和無助,我以為自己死了,可是你還活著,你活著所以我活著。”

  她的眼睛比星星還要明亮,溫柔并且滿溢著神采,讓李淳風(fēng)忍不住想擁她入懷。

  你活著所以我活著……還有什么能勝過這樣的情話呢?

  靜謐的大山,奔騰的瀑布前,篝火照亮了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他們的臉貼在一起,遙望天空,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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