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敗而不死</p&

　　小院里蟲鳴陣陣，月光傾泄在院子里，照亮墻腳窗臺上那幾盆秋菊，斜斜的影子拉長在臺階上，蒲扇輕搖，收音機里念著偉人的詩詞，“……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p&

　　“誰來了？”鄭海奎閉著眼睛，慢悠悠地問道，向是在自言自語。</p&

　　“龍頭，風少在外面求見。”張浩南的聲音響起來了。</p&

　　“他來了為什么不直接進來？”</p&

　　“還有幾個人，怕耽誤龍頭休息。”張浩南恭敬地說道。</p&

　　鄭海奎沉默了幾秒鐘，低沉的嗓音說道“叫他們都進來。”</p&

　　張浩南快步轉身離開，很快院門口就響起一陣腳步。</p&

　　“鄭叔這么晚還沒睡？”李淳風大步走過去，笑吟吟看著躺在搖椅上休憩的鄭海奎。</p&

　　“一整天躺著，睡與不睡有什么區別。”鄭海奎攸然睜開眼睛，看向李淳風身后慢吞吞走近的三個老東西，剛剛從畏畏縮縮的腳步聲他就已經判斷出，這幾位客人必然心存疑慮不安，走路的姿態都異于常人。</p&

　　當他的目光注視在明叔、焦叔、沽伯三人的身上時，波瀾不驚，重新又閉上了眼。</p&

　　盡管年紀比鄭海奎要長，輩份高出一輩，這三個老東西卻不敢不敬，相視著同時低聲叫了句“海奎哥。”</p&

　　“當不起啊。”鄭海奎冷冷地應道。</p&

　　明叔看向沽伯，沽伯又看向焦叔，三個老家伙心中有愧，誰也沒臉接話。</p&

　　“你們不好好經營幫會社團，來這里找我這個殘廢人做什么？”鄭海奎伸手關上收音機，把身子微微轉過來，目光在月影下冷得徹骨。</p&

　　三個人啞口無言，如果能拒絕，誰愿意見到你啊。</p&

　　“明叔，你今年六十有四了吧？”站在一旁的李淳風開口笑道。</p&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明叔小聲說道。</p&

　　“這個年齡該退休了……”李淳風感慨著朝天嘆了口氣。</p&

　　明叔不敢接話了，他害怕一句話說錯，自己僅存的那點希望也丟掉。</p&

　　“沽伯，你也年紀不小了，有什么打算？”李淳風又看向垂頭不語的沽伯。</p&

　　“我退休。”沽伯猛地抬頭，臉上顯出痛快絕然的神色。</p&

　　“很好，焦叔你呢？”李淳風又看向一身黑西裝的焦叔。</p&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上一次的事情我對不起海奎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愿領罰。”焦叔臉色沉痛地說道。</p&

　　聽到這句話，明叔滿臉頹喪，他本以為這兩個人會比自己處境更好一些，能替自己說兩句話，不料卻是這樣的結果。</p&

　　“能不能給我留點養老錢……”明叔壯著膽子問道。</p&

　　“當然可以，你們這些元老跟著鄭叔鞍前馬后，二十多年下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方心，我不會趕盡殺絕。”李淳風的話讓明叔心中一喜，但緊接著又讓他腳下一顫，差一點站立不穩“你在新華里的那套老宅子留給你養老，以后每個月按時領養老錢，夠你吃喝的，玩女人就省省吧。”</p&

　　“至于沽伯，你有兒子養老，還有一家酒吧，以后生活不成問題，沒必要讓社團幫你養老。”</p&

　　“還有焦叔，星光夜總會這么多年來的收入足夠你活兩輩子，是時候把權力轉回社團了。”</p&

　　“是是，我依風少的。”如果前一天李淳風提出這個近乎苛責的要求，焦叔一定要爭個魚死網破，但當他知道項宗興已無力自保時，就再也沒有垂死掙扎的念想。</p&

　　“我只要風少把我孫女安全送回來，我什么條件都答應。”沽伯說道。</p&

　　“你錯了，你說這番話還是想和我提條件，沽伯，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你們的命，你們一家子的未來，不存在任何幻想，我高興，就賞你們個平平安安，不高興，你們誰也不得善終！”李淳風用力揮了下手，冷漠地看向沽伯月下那張慘白的臉。</p&

　　鄭海奎津津有味欣賞著這一出讓他心情大好的話劇，手中蒲扇輕輕搖動，看著這三個老東西站立不穩的姿態，臉上掛起驕傲的笑容。</p&

　　他笑，他選對了接班人，他笑，這些站錯隊的老狗如今悔恨莫及，只剩下搖尾乞憐，黯然神傷。</p&

　　“你們還差一個道歉，規矩不用我多說，社團當初的規定要以命換義，今天你們自己看著辦，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李淳風冷冷地說著，甩出一把刀扔在地面上。</p&

　　未經龍頭許可自立門戶，等同于背叛社團，罪當一死，這在任何幫會都是一樣的罪狀。</p&

　　三個老家伙誰也不敢去撿那柄刀，平日里惡事做盡，等到輪到自己頭上，一個個嚇的面無人色，雙腿打顫，接連的打擊和驚嚇下，一股難聞的騷臭在夜風中蔓延開，明叔的褲襠中漸漸有一處濕了。</p&

　　“不敢？每人一根手指！”李淳風冷喝一聲。</p&

　　“噗通！”已經丟盡臉面的明叔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哭喪著臉猛煽自己“海奎哥，風少，你們大人有大量，饒我們這些老家伙一條命吧。”</p&

　　“你哪只耳朵聽我說過要你的命了？”鄭海奎一扇子揮在他的臉上，“起來吧！沒骨頭的東西！看見你我就睡不著覺！”</p&

　　明叔驚恐的眼神望向李淳風，他不敢起。</p&

　　“想跪一夜你自己跪著，一根手指一百萬，不想切的自己打電話叫人把錢送過來！”李淳風鄙夷地看一眼這三個人，隨后說道“當初項宗興作威作福的時候，你們像條狗一樣跟在他身后，今夜他泥菩薩過江，你們不想去看看？”</p&

　　“看，一定要看！”鄭海奎大笑著撫掌說道“叫阿南備車，我要去！”</p&

　　“鄭叔你的身體……”李淳風有些遲疑，鄭海奎的傷勢雖然沒有大礙，但舟車勞頓顯然不適合他。</p&

　　“死不了！這個難得的機會，怎么能缺席？”鄭海奎撐著手臂坐起身，哈哈笑道“有你在，我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也無后顧之憂。”</p&

　　李淳風謙虛地笑了笑，攙著他站起來，向外面喊到“阿南，備車。”</p&

　　跪在地上的明叔顫巍巍起身，三個老家伙都把手伸進口袋里去摸手機。</p&

　　“走吧，去車上打！”李淳風瞥了這些人一眼，扶著鄭海奎向外面走去。</p&

　　路過別院門口的時候，站在那里的蕭人鳳與鄭海奎打了個照面，霎那間，兩個人的目光都露出驚訝之色。</p&

　　長裙隨著夜風搖擺，柔和月光照在蕭人鳳的臉上，現出一張精致明媚的俏臉，美好的身材在長裙和高跟鞋的妝點下別樣的嬌媚，讓人眼神為之一亮。</p&

　　她的女裝容貌絕不輸于大多數漂亮女孩，且具有一種成熟的干練和英氣。</p&

　　鄭海奎微微笑了笑，走向停過來的凱迪拉克，在張浩南和陳東幫助下坐了進去。</p&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或許他們都不知該如何開口。</p&

　　蕭人鳳惆悵地呼出一口氣，踩著高跟鞋走向自己的車子。</p&

　　“明叔，你就不用去了，想去就自己坐的士，別污了車座墊。”李淳風回頭對手足無措的明叔說道，他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像受了莫大的委屈。</p&

　　“我們去哪？”蕭人鳳看到凱迪拉克已經駛出療養院，明亮的眼睛看向李淳風問道。</p&

　　“名士豪府。”李淳風大手一揮，“真正的好戲才剛開始。”</p&

　　蕭人鳳深深瞅了一眼他自信的表情，拉開車門，麻利地啟動轎車。</p&

　　明叔終于還是跟上了，他打了輛出租車跟在奔馳轎車后頭，不敢不去。</p&

　　“還有多少兄弟能派出去？有多少！”項宗興又一次摔碎了小桌子上的茶杯，怒氣在臉上橫生，大聲質問他手下唯一的悍將威哥。</p&

　　“老大，我們的人傷亡太多了，四十多個堂口近萬名弟兄都遭受不明身份的攻擊，受傷的人沒辦法送到醫院，私人診所又容不下這么多，痛不欲生啊！”孫揚威悲聲回答，忙里忙外處理外面的事務讓他這個新上任的師爺也變得焦頭爛額，同時又膽顫心驚，為幫會的慘重損失和自己的前程憂慮不已，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謝凡，他心里沒譜。</p&

　　“不明身份！是誰干的都不知道？”項宗興歇斯底里地咆哮著，他大聲吼道“明叔，焦叔，沽伯這三個人現在在哪里！其他人拼死拼活，他們失蹤了不成！”</p&

　　“聯系不上明叔他們，我懷疑他們已經遭到毒手。”</p&

　　“你說錯了，他們活得好好的。”別墅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p&

　　孫揚威臉色剎那一變，這個聲音他記得清清楚楚，再熟悉不過。</p&

　　“保鏢都死了嗎！”項宗興也聽出這個聲音是誰了，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陰沉，看向外面一個個大搖大擺走進他私人別墅的人影，箭步走出客廳。</p&

　　“你又說錯了，保鏢們都沒死，他們很配合。”李淳風笑著指指外頭，被陳東、張浩南兩個用手槍指著的四位保鏢抱著腦袋走進院落。</p&

　　“你來做什么！”項宗興冷冷質問“這是你能來的地方？”</p&

　　“我不能來？你問問他們兩個，我能不能來。”李淳風指一下沽伯和焦叔。</p&

　　這兩個老家伙低著腦袋，一聲不吭，像個罪犯。</p&

　　項宗興看到了他們，頓時額頭青筋顫動，背在身后的手握緊了拳頭。</p&

　　曾經發生在昨天的事情再一次重演，眼前所見已經無需多說。</p&

　　緊接著，慢吞吞拄著手杖走進來的鄭海奎讓項宗興再次神色突變！</p&

　　“做了半個月龍頭，感覺還好吧？”鄭海奎雙目如鷹，快速在他的臉上掃過。</p&

　　蕭人鳳站在一旁，抱著手肘，風姿綽約，猶如冰山美人，看不清她的表情。</p&

　　項宗興寒聲問道“貨是你劫的？”</p&

　　“現在問這個還有必要？”鄭海奎多精明的一個人，立刻猜到了大概，他就是要給對方這種使不上力打不著邊的挫敗感。</p&

　　項宗興哈哈狂笑，連連點著鄭海奎“你有種！這一招借刀殺人用的好啊！”</p&

　　“你過獎了，這一切都是阿風主持，我今天來就是要看看你會落得什么下場。”鄭海奎微笑著說道“人在做，天在看，可惜啊，自作孽，不可活。”</p&

　　“你高興的太早了！我還沒輸！”項宗興的眼神中充滿狂暴的怒色，一聲大吼“阿威！”</p&

　　做龍頭的沒幾個會帶槍，但他身邊的保鏢和大佬肯定會有槍在手。</p&

　　對方只有兩把槍，孫揚威霍然掏出槍來，指向鄭海奎。</p&

　　“大家一起死！有種就開槍！”項宗興瘋狂地大叫著，他已經失去了分寸，要與對手同歸于盡。</p&

　　“項老板，別掙扎了，你的地盤現在要么被三全幫占據，要么就被龍星的人打砸，你還有什么？”李淳風露出憐憫的笑容，搖搖頭，忽然轉向孫揚威，“好了，威哥，戲演足了就行。”</p&

　　孫揚威笑了笑，露出兩排白牙，他的手槍轉了個方向，頂在項宗興的腦門上。</p&

　　“連你也背叛我！好！好的很哪！”項宗興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這些狗奴才，老不死的東西，一個個全是吃里扒外的貨色！當初就該把你們斬盡殺絕，不留后患！”</p&

　　“說別人干什么，你不也是這樣的人？”李淳風冷冷地看著他“你完了，說吧，想怎么死！或者你也來個自刎謝罪？”</p&

　　“死？你以為就憑這三條槍我就束手待擒？我不是項羽，你也不是劉邦，只要這院子里響起槍聲，你們休想活著走出去！”項宗興根本就不把這些黑洞洞的槍口放在眼里，張狂的說道“我死了，你們也活不成！聽說過緬甸的魔鬼軍團沒有？你們回頭看看那座小高層。”</p&

　　鄭海奎眼中鋒芒一閃，轉身向他指的那座三十多米的小高層建筑看去，距離這里三四百米的窗口，閃著一道幽藍的光，那是狙擊槍的照明燈，特意做給他們看的標志。</p&

　　“你行啊，這種情況也算無遺策，看來你確實不該今天死。”鄭海奎笑道。</p&

　　陳東、張浩南兩人立即將手槍瞄向項宗興，分開成兩個方向站立。</p&

　　“做人做事不給自己留條后路，和傻瓜有什么分別？今天你勝我一籌，改天我一定加倍討還回來！”項宗興臉現怒意和猖狂，毫不畏懼眼前的手槍。</p&

　　“說這些狠話有用嗎？就算你不死，你還有什么可以倚仗？”李淳風冷冷說道“你的人沒了，地盤沒了，孤家寡人一個還能興起什么大浪？”</p&

　　“哈哈，過了今天，你看我有沒有倚仗！”項宗興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瘋狂起來“人不死，江山在，總有機會奪回失去的東西！”</p&

　　“很好，我和你玩這出游戲，你們都上車！”李淳風向鄭海奎、蕭人鳳等說道。</p&

　　幾個老家伙屁滾尿流向車上跑去，他們怕死，怕得要死。</p&

　　蕭人鳳不放心地瞄了他一眼，沒動。鄭海奎也沒走，臉上笑意不減，拄著手杖，虎視眈眈望著項宗興。</p&

　　“給他們打電話！”李淳風說道“你也不希望出現玉石俱焚的結局，那么今天各退一步，有仇有怨來日各憑本事再報。”</p&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項宗興哈哈大笑“想玩我玩過的招，你還不夠格！”</p&

　　李淳風揮了揮手，再次示意鄭海奎等人到車上去，轉頭看向項宗興笑道“那么你還剩下什么？我等著你的下一招棋，下一次你沒有后路可退。”</p&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項宗興自信地點頭，“走著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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