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頭緒的事情有很多，只能等顧青醒來再做決定。

        晏逸之靠著土炕閉上眼睛小憩，連做夢都在想辦法，卻不想到了第二日，問題自己解決了。

        天剛蒙蒙亮，香仙兒嬸娘挎著一籃子吃食守在茅草屋外，她墊腳朝屋內望了一眼，見屋內還沒有亮燈，長舒一口氣的攏了攏秀發，抬手在木門上輕輕敲了敲。

        她是來報道的。

        生怕自己選不上，還帶了“報名費”。

        晏逸之倚著土炕睡不踏實，聽到動靜便醒來了。

        他披好披風正要去開門，昏睡了一整晚的顧青幽幽轉醒。

        “醒了？傷口還痛嗎？”晏逸之邁出去的腳步微頓，看向睡眼惺忪的顧青。

        撐著被褥坐直身子，顧青微微搖搖頭。

        昨日紅腫的傷口已經長出薄薄一層肉痂子，只要不用力，便不會感覺到疼痛。

        顧青系好衣服，透過半透明的額窗戶紙看向柵欄門。

        不僅香仙兒嬸娘，不遠處又有六七個婆子結伴趕了過來。

        見其他人來了，還沒進門的香仙兒嬸娘有些著急，她向前挪動緊緊貼在門上，確保自己排在第一位。

        大抵在矮凳上坐久了，剛剛還沒知覺，這會兒緩過勁來正要繼續往外去的晏逸之一個踉蹌，直挺挺跪倒在地。

        “嫂嫂。”顧青驚呼，她利落的趴下土炕，繃直著雙腿挪到晏逸之身邊，將晏逸之扶了起來。

        “我去吧，嫂嫂在屋里歇歇。”

        顧青打開門栓，院子外已經有十個人了。

        香仙兒嬸娘摟著一籃子寶貝笑瞇瞇地看著顧青，比見了親孫子都開心。

        顧青有些發愣。

        她還不知道昨日發生的事情。

        不過這會兒知不知道都不打緊，村里人藏不住事兒。

        香仙兒嬸娘一把抓住顧青的手，把籃子套在她的胳膊上，顧青被籃子壓的一墜這才看清里邊沉甸甸的都是鴨蛋。

        昨日跟張大嫂子定鴨蛋的就是香仙兒嬸娘。

        香仙兒回到家開始琢磨給顧家送點什么好，便想到了那半筐還沒取回來的鴨蛋。

        等她去拿鴨蛋的時和張大嫂子一頓扯白，才得知自己這半筐蛋差點被顧青買走。

        那還得了？

        這可真是瞌睡送枕頭，太及時了。

        香仙兒趕忙回家整了整，把家里沒吃完的收拾出來，湊了一整筐鴨蛋給顧青帶來。

        和她同樣思想的有不少人。

        比如劉嬸家的。

        昨日鬧起來時，劉嬸和劉老漢兩個人都在現場。

        趕回家關上門，劉老漢當即拿了一大罐子粗鹽出來。

        粗鹽便宜，更別說他這種下等鹽。

        下等鹽用不了幾個銅板，但劉老漢清楚，這玩意兒絕對是顧家最想要的。

        劉嬸本不想拿。

        她老實慣了，不愛投機取巧。

        往日里做鄰居時，也本本分分從未越矩半步。

        如今遇上這種事兒，她實在不好意思拿著東西“行賄”，被劉老漢罵狠了，便磨磨蹭蹭打算等顧家選好了人自己再出現。

        這些顧青不清楚，她被一群婆子吵的頭都快大了。

        茅草屋太小，站不下十多人，顧青只好搬了兩個凳子坐在院子里聽各位嬸娘各顯神通。

        現在是才藝展示環節，由香仙兒打頭做自我介紹。

        “我家里人多，娘家有八個兄弟，五個姐妹，兒孫輩的大大小小加起來三十多人。”

        “婆家妯娌三個，兒子七個，女兒兩個。”

        “若是選了我，以后跑腿的事兒交給我就成，讓我家那些小的幫忙，保管干的又快又好。”

        介紹完自己香仙兒同顧青眨眨眼，見顧青笑了，伸手抓了一把冰糖到顧青口袋。

        冰糖可不是一般人家吃的起的。

        那是逢年過節才可能見一見的稀罕物。

        顧青哪里收的起這種稀罕玩意，她正要抓出來還給香仙兒，香仙兒嬸子腰板一挺，說：“顧小娘子快別客氣了，你家嫂嫂咳得那么厲害，還是留著炒冰糖吧。”

        聽香仙兒這么講，立馬有同她交好的婆子帶頭鼓動：“是啊是啊，快拿著吧，冰糖炒香油，每日含一含咳疾才能好得快。”

        咳疾……回頭看了眼屋內，顧青不由心動了。

        “那成吧，謝謝香仙兒嬸娘，這冰糖和鴨蛋都算我同您買的，兩日就把錢還你。”

        香仙兒笑嘻嘻的不搭茬，她怕自己推脫多了顧青反而不要了。

        有來有回才能越來越親近，還不還錢不重要，先送出去是最打緊的。

        香仙兒能說會道又財大氣粗，其他人可跟她比不了。

        若是照著她的說，在場的誰也卷不過香仙兒。

        思來想去只能從自己手腳利落，干事爽快這兩個角度入手。

        只是大家沒啥文化，說的都一樣反而顯不出誰是誰來。

        左右在自我介紹沒表現亮眼，便嘰嘰喳喳你推我攘的刷存在感。

        顧青從這些婆子你一言我一語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她感謝嫂嫂的維護，也受益于嫂嫂的好主意。

        晏逸之擔心顧青攤子小用不上這些人是不存在的。

        她野心可大了，恨不得剛開業就壟斷十里八村的鴨貨市場，要做的事有很多，自然缺人手。

        顧青早在打定主意當小販，就開始思考生意上的方方面面。

        比如腌制咸鴨蛋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的空檔期能干些什么。

        這個問題在她做雞血湯的時候便想好了。

        她要把鹵味提上進程。

        不需要攤子做大再一點點根據食客的反饋售賣鹵味，膽子大一些，她可以同時進行。

        到時候，白天在官道上賣老鴨粉絲湯，晚上殺鴨放血鹵鴨貨。

        這樣每晚殺一只鴨子便夠第二日出售，降低了成本也豐富了品類。

        至于為什么不去鎮上。

        還不是鎮上貴。

        信守村是十里八村離鎮上最近的那一個。

        進出鎮子都要走信守村這一段的官道。

        只不過官道上行色匆匆的人多，駐足吃飯的人少，擺攤不賺錢，自然沒有做生意的看得上這里。

        但顧青不怕這個，她有讓行人駐足的秘方。

        顧青笑的看著這些活潑的嬸娘，正打算把人選定下來，劉嬸捧著一罐子鹽姍姍來遲。

        拖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再拖該挨打了。

        劉嬸方才不情不愿的過來。

        劉老漢盯著劉嬸進了門后，揣著手蹲坐在一旁的樹桿底下抽旱煙。

        他時不時上下打量著劉嬸的背影，滿滿都是嫌棄。

        老遠看到劉嬸，顧青眼睛都亮了。

        “嬸子。”

        揮手打個招呼，顧青挪動兩條繃直的腿，攙扶劉嬸進門。

        和其他人不一樣，劉嬸對顧青意義非凡。

        作為村里少有的外姓人家，顧家剛來信守村時諸多不便，全靠劉嬸照拂。

        尤其哥哥離世的那段日子，諾大的屋子只剩下孤女寡嫂兩個人，多虧了劉嬸暗中幫忙她們才勉強挺過來。

        顧青本來還遺憾劉嬸沒來。

        如今看到了一直惦記的人，顧青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只是，劉嬸卻笑不出來。

        她剛邁入柵欄門，眼淚便不爭氣的噼里啪啦下落。

        一方面是被劉老漢欺凌后的委屈，另一方面是為了顧青姑嫂。

        這茅草屋也太破了。

        劉嬸免不了生出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她前幾日被劉老漢打的狠了，一度動了和離的心思，如今看著破爛的茅草屋，忍不住聯想到自己的未來。

        年過四十，都已經是當奶奶的人了。

        她沒有傍身的本事，僅有的一點存款全都捏在劉老漢手里。

        顧青姑嫂沒了依靠好歹能住茅草屋，她若是和離，怕只能沿街乞討。

        “秀蘿姐姐這是咋的了。”香仙兒不知從哪兒抓了一把零嘴吃的噴香，見劉嬸哭的抽抽，好奇的走了過來。

        有她這一嗓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全都擠過來把劉嬸團團圍住。

        “這咋來找活干還不高興呢，不高興別來了，省的跟我們搶名額。”

        香仙兒打趣的說著，見劉嬸還是抽搭個不停，越哭越厲害，捏起一顆花生仁塞到了劉嬸嘴里。

        “別尿了趕緊嘗嘗，這可是我娘新炒的，可香了。”

        天天在屋里連口帶米粒兒的湯都喝不上，劉嬸餓的皮包骨。

        哪里吃過炒花生這種好貨，她被花生香味吸引的忍不住吧嗒嘴，悲傷的情緒算是整不出來了。

        香仙兒嘿嘿笑著，又給劉嬸塞了一顆。

        “再嘗嘗，這個是加了糖的。”

        糖粒在口中化開把眼淚的咸味都掩蓋住了，劉嬸來不及回味，香仙兒又塞了一個。

        “這個是麻辣的。”

        其他嬸娘不干了。

        “你咋這么多呢，倒是給我嘗嘗。”

        香仙兒嬉笑著躲開：“不給，只剩這么一點了。”

        舌尖爆發的滋味比她這幾年來嘗到的都多。

        劉嬸抬手擦了擦眼淚，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將鹽罐子遞給了顧青。

        “給，你劉伯說你家缺鹽讓我送的，你拿著用吧，我先回去了。”

        說完，不等顧青阻攔，扭頭走起回頭路。

        “真不是跟我們搶活干的啊。”香仙兒將花生米拋進嘴里，砸吧砸吧的感嘆道。

        她這話剛說完，就見蹲在一旁的劉老漢突然站起身子朝著劉嬸圍去。

        他不知道同劉嬸問了些什么，劉老漢毫無征兆的臉色一變，一個大嘴巴子猛的呼在劉嬸臉上。

        劉嬸本就瘦骨嶙峋，被一巴掌拍倒在地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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