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人都到齊了,說說看,你要干什么?”里正用煙桿指著劉嬸,示意她從頭說起。
“我要和離!”劉嬸側過身子不看向劉老漢,鼓足勇氣的說道。
“你說什么?”劉老漢支棱起耳朵,不敢置信的問。
見劉嬸不理他,他嗤笑著晃晃悠悠地縮回去。
“和離?呵,你也配?咋不叫我休了你。”
和離和休妻是有區(qū)別的,前者和平分開,大家誰也不欠誰,后者必定是女方犯了大錯,才會被侮辱性趕出夫家。
一聽休妻,劉嬸瞬間臉色煞白。
她捏著衣角的手緊緊搛著,惶惶不安。
若她不是和離,而是被休,別說帶著老娘過好日子,光被人指指點點老娘就該活不下去了。
女人家面子薄,何況是恪守本分一輩子的古稀老人。
劉嬸無助的抬起頭,看了眼香仙兒又看向顧青,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辦好。
香仙兒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扔嘴里,擦擦手啪啪一拍。
“休妻?我聽聽你憑什么休妻?不孝敬父母、無兒女子嗣、□□、善妒、有惡疾、盜竊、嚼是非,七出之條劉秀蘿犯了哪一條?”
都是褲兜比臉都干凈的村民,能娶個媳婦不錯了,更別說休妻。
也就是話本子里聽說過這玩意,實際操作起來連七出之條是哪七條都不知道。
香仙兒倒是清楚,她畢竟有經(jīng)驗。
早年學的知識總算有了用武之地,香仙兒雙手抱胸,對著劉老漢翻了個大白眼。
劉老漢瞬間氣結,指著香仙兒就要開罵。
料到他的尿性,里正不咸不淡的瞅了他一眼。
劉老漢話到嘴邊強行咽了下去。
不罵人行,但不能不回嘴。
劉老漢計上心頭,冷笑的說:“怎么沒有?她有惡疾,半夜總是閉著眼睛哭天搶地的,吵的人睡不著!”
“春天要種地,秋天得收糧,有她這個倒霉婆娘,我夜夜休息不好,地里的活干的都沒別人家快,收成向來不好。”
“收成不好少賺多少錢,連家里的孩子都跟著吃糠咽菜。”
莊稼漢全靠那一畝三分地過活,但凡扯到莊稼,那就是大事。
劉老漢惡狠狠地盯著香仙兒,他早知道這女人不是個安分的,不曾想在自己家里跳腳便罷,還敢把手伸到他家里來。
和離?那是不可能的。
休妻?也不過順口說出來嚇嚇賤婆娘。
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吃喝拉撒等著人伺候,把這老貨攆出家門,將來誰伺候他?
劉老漢想的清楚,見沒人反駁一派胸有成竹。
香仙兒真被問住了。
她記著有惡疾指的是患大病才行,這說夢話到底算不算大病。
好在她還沒想明白,顧青卻站出來了。
“劉嬸她沒這毛病,倒是劉叔您半夜總是磨牙打呼吵的人睡不著。”
“怎么?你跟她睡過?還是跟我睡過?”劉老漢唾罵。
這話過分了,連虎子都不高興了。
虎子趁沒人注意偷摸踢了劉老漢一腳,踢得他一個踉蹌。
虎子本就站在人群后邊,除了劉老漢,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
再加上劉老漢不乖乖跪著總是動來動去,這一下反倒像是自己沒跪穩(wěn)。
有里正在,知道是虎子作怪劉老漢不敢發(fā)作,他強忍著不啃聲,卻在心里記恨了虎子一把。
顧青不同惡人置氣,她向里正和幾位族長作揖。
“我家原先住在劉嬸隔壁,想來各位長輩都是清楚的。”
“因著兩家正房相連,一向能聽到聲兒。”
“五年來我從未發(fā)覺劉嬸半夜說夢話,反而這位劉叔鼾聲震耳,便是到了白天也不消停,對著劉嬸非打即罵。”
“鄰居一場原本我不想說這些,可劉叔您顛倒黑白還要栽贓休妻,太不男人了。”
顧青睡覺那屋正好挨著劉家炕頭。
她若貼墻睡,便聽得一清二楚。
為此顧青特意把自己的木床挪到了另一頭。
幾位族長相互對視,心里有了成算。
看來這劉老漢打人的事兒的確屬實,也不怪媳婦想要和離。
只是和離哪有這么簡單。
更何況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大家都捏著鼻子過了二十多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何必這時候鬧起來。
真和離了人死燈滅都不能一起合葬。
那到了下邊可是會被孤魂野鬼欺負的!
族長們不贊成劉家夫妻倆分開,不管是休妻還是和離,都不可以。
瘦高族長輕咳一聲,他叫劉鐵柱,從宗譜關系上講,和劉老漢多多少少沾親帶故,算得上他表舅。
“大侄子算了吧,做男人的要有擔當,都老夫老妻了,咱村里不興休妻那一套。”
“更何況這確實是你不對,不管秀蘿說不說夢話,她為你生兒育女那都是有功勞的。”
“你不該嫌棄她,更不能打她,休妻這種事不要再提了,族里不會同意。”
劉老漢大喜,他表面上裝作不高興的樣子,扭頭看向劉鐵柱時卻忍不住喊了聲表舅。
不愧是親表舅,真真為他著想,有族長們支持,便是里正也不能做一言堂。
香仙兒忍不住呸了一口。
“誰跟你們談休妻了,我們說的是和離。”
香仙兒走上前打量了劉老漢一番。
“就你這樣的,給十個我都不要,也不知道秀蘿姐看上你什么,還肯跟你過二十多年。”
“都四十多的人了,也沒幾天好活,不說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跟自己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兒,憑啥委屈吧咧的被你打罵,跟你過日子。”
“鐵柱叔。你這話我是不同意的,秀蘿也會不同意,今天不管你們支不支持,這婚都離定了。”
“若是你們不支持,我們便找官老爺評理,不就三十板子?我替秀蘿挨。”
劉嬸激動的放開自己的衣角,改握住香仙兒的手。
她從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這么懂她,這么同她好的人。
香仙兒把她想說卻不知道怎么說的話都講了出來,劉嬸嬸不的站起來鼓掌,為香仙兒加油助威。
“混賬!”劉鐵柱氣的直拍拐杖。
他可是族中長輩,是受人尊重,極有份量的人,
“什么打罵,誰家婆娘沒被打過。”
“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合,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些什么混賬話。”
劉鐵柱不依了,往旁邊走了兩步,將跪著的劉老漢扶起身子。
“起來吧,四五十歲的人了,這么跪著像什么樣。”
這話等于把里正也說了。
話里話外是在指責里正做的不對。
顧青嘆口氣,她就猜到劉嬸想要和離沒那么順利,因此在出門前特意同嫂嫂討論過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本來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嫂嫂還真的懂。
顧青從里正旁邊的炕沿子上站起身子,說:“大周朝律法第三十四條,夫妻之間有一方想要和離而另一方不同意,只需立貼為證不再嫁娶,并賠償對方半年家用,便能和離。”
這錢對于有錢人家算是天文數(shù)字,但對于窮苦人家就要便宜多了。
顧青在來的路上問過劉嬸去年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劉嬸想了想,大概十五兩銀子。
十五兩銀子的一半不過七兩半。
便是同旁人借一借,或寫個欠條,都能補上這個窟窿。
顧青話音落下屋里的人全愣了。
大家哪知道什么律法,就算是最博學的里正也僅僅知道非軍政大事報官要挨三十板子而已。
“一派胡言。”劉鐵柱最先打破了沉默。
他中氣十足的怒罵,顯然不相信顧青一個村里的女娃娃哪里知道什么律法,還恰好了解第三十四條。
即便有經(jīng)驗的香仙兒當年也沒聽過律法,她能和離全靠地主懶得同她計較,根本沒鬧到這么難看。
“是不是我在亂說,鐵柱爺爺把村里的秀才請來一問便知,大周朝科舉考試可是要考律令的。”
這話在理,里正揮揮手,虎子不用額外吩咐,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諾大的信守村秀才也就那么一個。
張秀才剛吃了晌午飯準備休息,就被虎子拉著衣袖請到了里正屋里。
“見過里正,見過各位族長鄉(xiāng)親。”
張秀才同屋內的眾人問好,不等旁人說話,顧青笑了笑問道。
“秀才老爺,今日請您來是想請教一下大周朝律令第三十四條是什么。”
“第三十四條?”張秀才愣了楞。
他摸著胡子在屋內走了兩圈,這才一拍手心:“這一條律令是跟婚事有關的,講的是夫妻雙方感情破裂想要和離,在談不攏的情況下只要證明自己不再婚娶并賠半年的稅銀,就能分開。”
張秀才這輩子考了幾十年,也就考了個秀才。
他把半年家用記成了半年稅收,需要用的錢瞬間更少。
大周朝向來重稅,也不過是三成稅銀。
按照是十五兩家用來看,只需要二兩半銀子便能和離。
劉嬸笑了。
眼淚忍不住順著干巴巴的臉頰滑落。
但這一次她不再是委屈和悲傷,只剩下發(fā)自肺腑的喜悅。
家用不好統(tǒng)計,算起來麻煩,稅收簡單多了。
里正手頭就有各家各戶去年一整年的稅收明細。
他翻出來看了一眼。
劉老漢一家,稅收一共是四兩八錢,按照半年去賠,那便連二兩半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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