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逸之的動靜把顧青也弄醒了。

        仰頭看向嫂嫂，一旁的人背身而站正在系衣服。

        顧青干脆不睡了，她揉揉凌亂的頭發(fā)剛要說話，門外的香仙兒和王招弟總算討論出了結(jié)果，試探性敲響門。

        敲門聲不算大，但一片寂靜中尤為明顯。

        顧青拿起衣服穿好鞋子，一邊穿衣服一邊朝門口出去。

        “來啦。”

        ……

        卯時(shí)三刻，顧青姑嫂洗漱打扮好，同兩位嬸娘推著一車的鍋碗瓢盆和木頭板凳往官道走去。

        顧青原本不打算讓嫂嫂跟著，但晏逸之執(zhí)意要來，只能由著他了。

        不怨香仙兒、招弟來這么早，官道雖說離得近，單靠兩條腿走著，也得三刻鐘才能到。

        到了還不能停下，得找個(gè)地勢平坦視野開闊人流量大的位置，才好吸引路過的行人駐足。

        好在香仙兒和招弟嬸娘都是外村嫁進(jìn)來的，往日里常走這些路段，要比顧青熟悉的多，選了個(gè)相對起眼的三岔口，香仙兒招招手，示意招弟把車停在這兒。

        顧青自然沒意見。

        她笑著把板凳拿下來擺在一旁，這才支棱起大鍋，鍋下還溫著火。

        太陽升起，天空大亮，本是數(shù)九寒天，挨得火這么近倒也不覺著冷了。

        顧青把粉絲煮進(jìn)去舀了四碗湯給眾人：“先吃點(diǎn)吧，起個(gè)一大早，暖暖肚子去去寒意。”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招弟嬸娘原本還想著推讓推讓，哪好意思吃東家用來掙錢的家當(dāng)。

        轉(zhuǎn)頭一看香仙兒，早就吸溜吸溜狼吞虎咽的滿嘴冒光。

        同顧青尷尬的訕笑，招弟心一橫，連筷子都顧不上拿，端起碗仰頭喝湯。

        兩位嬸娘吃得香顧青打心底里高興，她為晏逸之多加了一撮香菜，方才小口小口吃起來。

        這是昨晚發(fā)現(xiàn)的，嫂嫂愛吃香菜。

        不同于就餅子時(shí)光禿禿的鴨湯，經(jīng)過一夜的沉淀鴨血凝結(jié)成塊，切成正正方方的小粒在鍋里燙一燙，配上粉絲噴香。

        香仙兒快速吃完了一整碗，眼饞的看了眼沸騰的鍋便要去洗碗。

        見她沒吃飽，顧青毫不吝嗇的又添了一勺。

        這倒整得香仙兒不好意思了。

        她就是看一看，沒想著多吃一碗。

        香仙兒難得紅著臉扭捏了一下，瞅著手中的粉絲，戳了戳王招弟，給招弟嬸娘分了半碗。

        特意額外帶了兩桶水，一桶是用來加湯的，一桶用作清潔。

        顧青正彎腰刷碗，一個(gè)扎著羊角辮兒的小女童脆生生的問道：“姨姨，這個(gè)怎么賣。”

        不遠(yuǎn)處停著一輛馬車，女童是被年輕婦人抱過來的。

        她同顧青揮揮手，指向了香仙兒只剩個(gè)湯底的碗。

        得，是被香仙兒饞來的。

        顧青忍笑：“分大中小三種，大的十文錢一碗，中的八文，小的五文，另外兩文錢可以多加粉絲，五文錢多加一味葷料。”

        葷料樣式便多了，鹵出香味的鴨胗、鴨腸、鴨肝都被切成了小塊擺在一旁，香料的芬芳惹得人頻繁側(cè)目。

        小女童不過四五歲的模樣，口水都要冒出來，她抬頭看了自家娘親一眼，見娘親沒有反對：“大的大的，啾啾要大的，葷料也要全都加一份。”

        “好嘞，小娘子把錢收好。”

        招弟嬸娘趕在顧青之前動手，接過年輕婦人的一塊碎銀從錢筐子里找了零錢遞過去。

        有香仙兒和招弟在一旁幫忙，顧青做廚娘便成，她將二兩粉絲放入鍋中，又捏起幾樣葷料放入湯勺中，在沸騰的鍋里上下起伏。

        這些葷料本就是熟的，只需要簡單加熱，待粉絲出鍋，葷料也熱好了，顧青將湯勺里的葷料均勻的擺在碗上，又舀了一勺濃縮的鴨湯，淺笑著問道。

        “啾啾要不要蒜水、辣椒、香菜？”

        沒想到顧青只是聽她說話便記住了她的名字，啾啾驚訝的看著娘親，見娘親點(diǎn)頭，這才跟著點(diǎn)頭：“要呢要呢。”

        熱騰騰的老鴨粉絲湯放上辣椒、香菜再淋上蒜水便可以吃了。

        一旁的香仙兒早就為婦人和女童搬好凳子，又支起一張簡易桌子。

        這桌子是香仙兒自己家的，是她當(dāng)年的陪嫁。

        兩條桌子腿交叉綁在一起，需要的時(shí)候搬開便能當(dāng)桌子，不用的時(shí)候合上也不占地方。

        顧青將一大碗老鴨粉絲湯放在母女二人面前，又拿了兩個(gè)小碗和兩雙筷子過來，方便她們分食。

        婦人詫異的看了顧青一眼，見顧青已經(jīng)回到攤子后面收拾碗筷了，這才收回目光。

        因熱水燙煮過，兩個(gè)小碗格外干凈，婦人將碗里的葷料挑到女童碗中，這才將粉絲攪拌均勻，和女兒品嘗起來。

        有了第一單生意，陸陸續(xù)續(xù)有食客走來詢問。

        顧青的叫價(jià)并不便宜，但她用料實(shí)誠，香味濃郁，客人也不算少。

        原本準(zhǔn)備了一大鍋?zhàn)映允常�還以為得擺攤到晚上，不曾想剛到晌午便賣光了，連她們自己都沒有午飯吃。

        招弟嬸子更是高興的眼睛快要瞇成一條縫，她算數(shù)好負(fù)責(zé)算錢找錢，粗略加一加，只一上午的進(jìn)項(xiàng)就要一兩多了。

        一只鴨子半兩銀子，再加上雜七雜八的成本，等于顧青一上午純賺半兩銀子。

        半兩銀子啊，其中兩成是她自己的。

        招弟嬸子忍不住吞下口水，這若是一年跟著顧青干三百六十五天，便能賺三十六兩半銀子！

        這是什么概念，劉老漢家一年的稅收是四兩八錢，也就是說一年靠種地賣了十六兩。

        而她！三十六兩半！是十六兩的兩倍還要多。

        招弟嬸子不淡定了。

        要知道種地可是一家子一起干活才能掙那些錢。

        一年四季除了冬日，就沒有閑下來的時(shí)候。

        尤其遇上春季大旱和秋收下雨，不僅收成少，費(fèi)得功夫也多，能把人活活累死！

        想到這些，再看向顧青的時(shí)候便不是東家這么簡單了。

        那是錢罐子啊！

        招弟嬸子忍不住捅了捅香仙兒嘰嘰咕咕，卻不想香仙兒早就想明白了。

        懶得理自己的小姐妹，香仙兒一臉淡定的收攤兒。

        這算什么，還有拉人來的那一成呢。

        若是將來攤子做大了，介紹親戚來幫忙，哪里是兩成，那可是三成。

        只要親戚靠譜，再多介紹幾個(gè)，四成五成都是有可能的。

        等人越來越多，她完全可以不幫忙，只讓親戚忙忙碌碌，躺著就有錢拿。

        這可是無本萬利的好事，全天底下也就顧家仁善許諾的出來。

        香仙兒甚至有些擔(dān)心，顧青這個(gè)做東家的會不會比她們這些伙計(jì)賺的更少。

        她倒是不怕顧青反悔，畢竟顧青不是那種人。

        她是怕顧青開不下去，不給她躺著賺錢的機(jī)會。

        為此香仙兒格外積極，就是想多給顧青一些信心。

        大家站的近，王招弟在那兒嘟囔，顧青和晏逸之自然聽得到。

        顧青笑笑沒說話，晏逸之卻搭茬了。

        “以后做大了，我想給顧青在鎮(zhèn)上開個(gè)鋪?zhàn)印！?

        “到時(shí)候還得仰仗各位嬸娘多幫忙。”

        王招弟瞬間來勁兒了。

        她覺得自己四十年來從來沒有哪天像現(xiàn)在這么活力充沛。

        ”噯噯“應(yīng)下，王招弟喜笑顏開，都不用顧青幫忙了，一個(gè)人推著車子跑的飛起。

        去的時(shí)候天還未亮，回來的時(shí)候太陽正好。

        家里就那么幾只鴨子，還得留著生蛋。

        老鴨粉絲湯的產(chǎn)量自然高不起來。

        再加上顧青拿不準(zhǔn)今日的紅火是偶然還是必然。

        她打算這幾日先謹(jǐn)慎一點(diǎn)，只殺一只鴨子。

        和香仙兒嬸娘約好明日晚一個(gè)時(shí)辰在村口見面，待王招弟攔都攔不住的，非要將推車送回到茅草屋后，顧青換了身干凈衣裳，到村里物色供應(yīng)商。

        哪怕一日殺一只，十日也得十只。

        更何況她只是近幾日謹(jǐn)慎，過些日子走上正軌，肯定還要多殺。

        如此，穩(wěn)定的鴨子供應(yīng)商尤為重要。

        可她問了一圈，村里的鄉(xiāng)親都舍不得賣自家鴨子。

        從鴨苗養(yǎng)這么大不容易，一家最多肯賣一只。

        總不能每日擺攤回來才挨家挨戶敲門買鴨子。

        顧青只好同村里人打聽打聽，這才知道隔壁村有個(gè)鄭屠夫。

        鄭屠夫的鴨子是專門供給鎮(zhèn)上酒樓的，跟王二麻子家有些像。

        顧青不清楚鄭屠夫愿不愿意騰一批鴨子出來賣給自己，又怕鄭屠夫和王二麻子一樣無賴，只好求助里正爺爺。

        可里正出門喝白事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好在春芬嬸子的娘家跟那鄭屠夫掛點(diǎn)遠(yuǎn)親，便指揮虎子和顧青一起去。

        虎子自然不推遲，他還等著長大了娶顧青當(dāng)媳婦兒。

        媳婦兒的事兒就是自己的事兒，他不玩陀螺了，把手里的東西往柴火堆一扔，拉著顧青就往門外走。

        雖是隔壁村，卻比顧青想象中遠(yuǎn)多了。

        足足走了三里地才到了大威村。

        虎子不是第一次來，多少還記得路，顧青跟在他后邊停在了鄭屠夫門外。

        鄭屠夫是個(gè)虎背熊腰的山里漢。

        雖是做屠夫的，卻一身腱子肉。

        顧青來時(shí)，他剛幫著隔壁老爺子殺了一頭羊，鄭屠夫舉著刀擦了擦額前的血珠，一抬頭便看到穿著藕粉色齊腰襦裙的顧青像一朵盛開的劍蘭花般笑盈盈的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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