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心思難猜。

        她打定了主意不說晏逸之也問不出來。

        好在不哭便是好的，晏逸之蘸著顧青未干的淚珠子抹在了她的鼻子下裝鼻涕，氣的顧青吹了個鼻涕泡。

        這下再也哭不出來了。

        顧青破罐子破摔，開始耍賴，她把臉摁在晏逸之胸前，將鼻涕眼淚全都擦在晏逸之衣服上。

        嚴成緒醉翁之意不在酒，碗中的吃食隨意嘗了嘗，視線全程不離攤子后的兩個人。

        見晏逸之神色寵溺的陪伴著顧青，他嘴角含笑，只覺得自己找對人了。

        他要謝謝老天爺，在他失去小囡后，又將那個溫柔善良的小囡送了回來。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看到天色逐漸暗沉。

        賣完了最后兩碗粉絲湯，小攤上只剩下嚴成緒一個客人。

        顧青不開心的抿著唇，又不太愿意同嚴成緒說話。

        她看著面前的情敵，恨不得回到買碗的那天下午，她寧可多花二兩銀子去別人家，都不想再和這個人有半點兒交集。

        好在嚴成緒終于認識到時候不早，他再不走顧青等人便沒法兒趕在天黑之前到家了。

        嚴成緒站起身子同晏逸之作揖，戀戀不舍的拜別了他們。

        香仙兒困的直打哈欠，這是擺攤以來回去最晚的一日了。

        也虧得她家里人多，干活的也多，用不著她幫忙。

        若不然正月十五這樣的日子，她回這么晚，家里人怕是連口飯都要吃不上了。

        被她傳染了困意，杜三娘有氣無力的坐在牛車打盹兒。

        偏偏手還要拽著韁繩，時不時注意牛車的方向。

        杜三娘比不上香仙兒享福，這種活兒還得自個兒干。

        好在她出門之前便將玉米窩頭蒸上了，回去煮點稀飯，就著咸菜也能湊合一頓。

        至于顧青姑嫂二人……

        杜三娘想到這兒，瞬間清醒。

        她用胳膊肘推了推一旁的香仙兒：“仙兒，你記得回去跟那誰說一聲，明兒不要出門了，東家和她嫂子這個點進了城，怕是明日下午才能回來。”

        香仙兒點點頭：“知道了，我記著呢，你好好趕車，我再瞇一會兒。”

        顧青進縣城了。

        原本是打算去鎮上看花燈的。

        哪想好巧不巧遇到一輛拉客的驢車。

        顧青看向遠處尚且能望到背影的嚴成緒，掏出二十個銅板往車夫面前一扔，拉著晏逸之上了車。

        不去鎮上了，晦氣，她要去縣里！

        晏逸之自是好脾氣的由著她。

        只不過。

        顧青興奮地看向一側時，晏逸之同車夫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

        圍帽下貼著一圈胡須的老漢毅然是暗衛虛山。

        其實不用顧青說，晏逸之也打算去縣里的。

        鎮上沒什么意思，他想帶她去更大的地方瞅瞅。

        驢車是一早準備好的，虛林負責望風，虛山蓄勢以待。

        等顧青開始收攤虛山便駕車出發，卡著點出現在顧青面前。

        晏逸之倒是沒想到顧青會同他想到一處兒去，他滿意的挑挑眉，將出門前帶的斗篷披在顧青身上，把人圍得嚴嚴實實后順勢圈到自己懷里。

        哭過一場，顧青感覺自己好多了。

        不僅心情舒暢，她似乎同嫂嫂更親近了。

        舒服的閉上眼睛，顧青像一只慵懶的小貓，窩在晏逸之膝蓋上。

        縣城不比清遠鎮，便是坐著驢車也得晃晃悠悠一個半時辰。

        好在今日過節，為了方便百姓看燈會，城門會開放到子時。

        天徹底黑下來，他們總算到了禹城縣縣門外。

        虛山將圍帽遮好，盡職盡責的扮演著一個靠拉客掙錢的車夫。

        來往人多，守衛比往日更好說話。

        只是簡單的查看了兩眼，便放他們進去了。

        驢車是不能到花燈附近的，晏逸之將睡得香甜的顧青喚醒，帶她下了驢車朝著人聲鼎沸的主干道走去。

        “抓緊，別讓拍花子拐走了。”

        晏逸之唇角帶笑，他不動聲色的同顧青十指緊扣，夾在自己胳膊下。

        他忍不住使壞加快了腳步，顧青被拽的快要起飛，心也跟著飛起來了。

        臉上滿是歡喜，顧青咯咯直笑。

        縣里總歸比鎮上熱鬧的多。

        點著各色各樣花燈的小販排在兩側，使得街道燈火通明。

        這是顧青第一次到縣里來，她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景色，兩只眼睛有些看不過來。

        好在人流擁擠寸步難行，給她留足了欣賞的時間。

        隨著人群慢慢向前挪動，不遠處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顧青忍不住瞪起腳尖向前看去，可惜人頭涌動，除了一排排后腦勺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是個小姑娘，還是孩子心性。

        晏逸之一把撈過顧青，讓她站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待到人群走到一處臺階時，晏逸之閃身摟著她的腰，將她放在了半人高的石墩子上。

        這下看清了，沒有人比她看的更清楚。

        顧青好奇的瞪大眼睛，就見一個十歲左右扎著朝天辮的粉嫩小兒，叼著一根一掌粗細的紅綢子左右甩頭，將紅綢子兩端系著的火把掄在半空中。

        火把熊熊燃燒，隨著他的甩動各自為陣互不干擾的轉著圈。

        不僅如此，他的手上還各拿著三根點燃的紅繩，紅繩在他的指尖飛舞，繞出了六個火圈。

        顧青難以置信的看著，想不明白他是是怎么辦到的。

        小童身側，站著一個冷漠的男子，男子淡淡的注視著四周，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抬眸朝著石墩子上的顧青看去。

        視線相對顧青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偏過頭正要和晏逸之說話，就見嫂嫂神色微變，一把拽住她，將她從石墩子上拽了下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顧青尚未做好準備。

        她的腿磕在了石墩子上，痛的淚花在眼眶里打轉。

        就在這個時候，一塊巨大的匾額從樓上掉落砸在了顧青剛剛坐著的位置上。

        若不是晏逸之反應快，此刻她已經被拍倒在匾額下。

        人群中傳來尖叫聲，連揮舞著火圈的小童都停了下來。

        耳旁的尖叫聲仿佛遠隔天邊，顧青與周遭身處在兩個世界。

        她呆愣愣的看著石墩子，顧青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好一會兒才腿軟的朝著晏逸之懷中倒去。

        晏逸之的臉沉如夜色。

        他摟著懷中的女子朝后一步貼墻而站，確定這會兒安全了，晏逸之方才看向落在地上的匾額。

        匾額整整齊齊，沒有斷裂的痕跡，唯獨懸掛匾額的麻繩不見了。

        他眉頭收緊，朝著不遠處看去。

        人群中，虛山同他點點頭證明了他的猜測，

        匾額被人動了手腳。

        晏逸之要帶顧青來禹城縣的事情只有虛山和虛林知道。

        虛山虛林絕不可能背叛他，只能說明他們來禹城縣的路上被人盯上了。

        虛林要負責調查幕后是誰動了手腳，晏逸之身邊此刻能用的只有虛山一個人。

        這很危險，對于常年和生死打交道的晏逸之而言，他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見顧青忍不住伸手摁向膝蓋，晏逸之蹲下身子撩起她的裙擺，看向顧青的腿。

        褻褲被血跡沾濕，怕是磕破皮了。

        眾目睽睽之下不適合幫顧青上藥，晏逸之將裙擺放下，摟著顧青的腰，讓她把全身的重量倚在自己身上。

        “今日看來不適合看花燈。”晏逸之將血雨腥風壓在心底，溫聲同顧青說著，“我們先回家，待青青膝蓋好些了，嫂嫂再帶你出來玩。”

        顧青哪還有玩兒的心思。

        她點點頭，跟著晏逸之一起繞開眾人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下車前顧青特意同車夫約好了，給他一倍的錢讓他送他們回去。

        這會兒倒不擔心沒有車子，顧青后怕的坐在了驢車上。

        只是，驢車剛行駛到縣門口，一大一小兩個男子將他們攔了下來。

        似乎早已在城門口等了半晌，為的便是顧青和晏逸之兩個人。

        晏逸之眼神微瞇，探究地看向面前冷著臉一言不發的男人。

        還是他身邊的小童最先笑了笑。

        “漂亮姐姐，你們能捎我們一程嗎？我和哥哥要出城回家，可這些行李實在搬不動，只能攔你們的車了。”

        像是擔心顧青不同意，他甜甜的笑了笑。

        “還請漂亮姐姐不要擔心會繞路，只要出了城車夫伯伯便可以將我們放下，至于錢，我們的箱子確實有些大，我與哥哥會多出一份車費的。”

        車夫哪有不愿意賺錢的道理。

        虛山見晏逸之沒有反對，往旁邊挪了挪屁股：“一人二十文，加上你的箱子一共是六十文。”

        “先說好了，先交錢再上車，上車后我要先送這兩位娘子回去，至于你們也別半路下車了，都是一個縣城的人，保管把你們二人也送到家。”

        “那真是太好了！”

        小童開心的笑著，如同這年年紀正常孩童該有的模樣。

        若不是他們連表演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長相又格外優越，顧青很難將他同剛剛那個掄火輪的雜耍小子聯系在一起。

        一旁的冷面男子抬起箱子扔在了驢車上，這才在小童上車后，跟在一旁。

        膝蓋隱隱作痛，顧青沒有閑聊的心思，她同小童勉強笑笑，緩緩出了禹城縣。

        為此，顧青沒有注意到小童探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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