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沈瑜道了謝，和秋霜兩人信步走到晾曬山茶的木棚底下。
高高的桌案上并排放了四五張長形方簸，每個里面都鋪著一層花瓣，上面有細(xì)軟密實(shí)的輕紗覆蓋，一來有助于在花瓣晾曬的時候保持形狀和水分，二來能夠防止外面的蜂蝶叮咬。
沈瑜掀起輕紗一角，拈起幾片山茶花瓣，放在眼前細(xì)細(xì)瞧過。
雖說她們尋找的是山茶香粉，但實(shí)則好的花瓣原料更加重要。
先前兩人調(diào)制口脂時，比古方的要求更加嚴(yán)格，所選的山茶花瓣顏色相近，做出的口脂效果很好。
但這家作坊晾曬的山茶花瓣更加講究，不僅顏色完全一樣，連花瓣的大小，厚度，濕度都十分相近，瓣面上更是連半個蟲痕都沒有，若是用這樣的原料做出香粉加入到口脂中，想必效果會極好。
秋霜在沿著桌案邊走邊看，發(fā)現(xiàn)各個方簸里的花瓣皆是如此，不僅有山茶花瓣，像薔薇、紫鵑之類的應(yīng)有盡有，可以看的出來這作坊主人的確是個仔細(xì)講究的人。
在這邊環(huán)視一圈，她又信步朝香料棚子底下走過去，這里大都是一些制作香料的器具，因?yàn)闀簳r沒有開工，所以閑置在棚下。
油氈布蓋著的器具自然不方便打開，但外面零散地堆放著一些制作好的香料，有的放在透氣的編筐里，有的則盛放在瓶罐之中。
她打開一個瓷瓶瞧過，又倒出一點(diǎn)香粉放在掌心中，粉末細(xì)膩，香味清淡悠長，色澤鮮艷，質(zhì)量上乘，比她和小姐以往自己做出的香粉更好。
秋霜又驚又喜，掌心中托著些香粉小心翼翼地拿過去呈給沈瑜看。
“小姐，如何？”
沈瑜用指尖沾取少許，聞味看色，點(diǎn)頭：“很好。”
兩人又小聲談?wù)摿藥拙洌瑢@香粉都十分滿意。
但坊主身體有恙不能接貨，沈瑜望了望院中緊閉的房門，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房間里偶爾傳出女子的咳嗽聲，聽起來病得十分嚴(yán)重。
沈瑜走到房前，隔著門窗，輕聲道：“既然坊主身體不便，那我們過幾天再過來拜訪吧。”
女子在房內(nèi)聽的清楚兩人還會再來，她出言委婉的拒絕：“抱歉，兩位近期先不要來了，我這病一時半會的好不了，還得過上一段時間才行。”
沈瑜與秋霜無奈的對視一眼，不免覺得可惜，兩人只得應(yīng)了坊主的話，再去尋找別的作坊。
她攜了秋霜的手，沿著院中的石板路往外走去。
剛行到院子門口，就聽到房內(nèi)傳來有人重重跌倒在地的聲音，接著便是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碰撞聲。
沈瑜腳步一頓，沒有絲毫遲疑的轉(zhuǎn)過身來。
聽這聲音，一定是坊主摔倒在了地上，病弱之人再加上這樣一摔，還不得出大問題，她豈能置之不理？
兩人三步并作兩步地快走到房門前，沈瑜附耳傾聽片刻，里面清晰地傳來女子痛苦的哎呦聲。
她沒再猶豫，用力推開房門。
明亮的光線隨之照入房內(nèi)，細(xì)小的塵埃在光影中浮動，沈瑜的目光迅速掃過里面的放著賬目細(xì)冊的圓案及桌椅，落到屏風(fēng)后的床榻前。
一個身著短衫長裙的女子靠坐在床榻旁的桌案邊，她鬢邊的發(fā)絲凌亂，臉色蒼白得厲害，正撫著胸口不斷地喘氣。
看來這女子便是吳坊主吳雯了。
沈瑜走到她身旁，蹲下身來扶起她。
“吳坊主，恕我們冒昧，但聽見房中的聲音，我們便自作主張進(jìn)來了。”
吳坊主借力踉蹌?wù)酒鸷螅~著艱難的步子慢慢挪到床邊，然后半倚在床頭休息。
她輕咳幾聲，看了兩人一眼，閉眸喘息。
“多謝兩位姑娘。”
秋霜在房內(nèi)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桌案上放著一個青色瓷壺。
她拎起來晃了晃，里面有大半壺水，遂倒了一碗冷茶出來，讓吳坊主將就著喝。
吳坊主一口氣喝下大半碗冷茶后，才略覺好些，她有了些力氣，抬眸仔細(xì)打量了兩人幾眼。
一個明艷動人，一個眉清目秀，是兩個容貌出眾的姑娘，她從未見過，應(yīng)當(dāng)不是百香鎮(zhèn)的人。
她溫聲道了謝，苦笑：“方才起來的時候頭暈得厲害，一下子沒有拿穩(wěn)茶碗，多謝兩位了。”
沈瑜覺得奇怪，看這作坊的大小規(guī)模，院內(nèi)不至于只有坊主一個人，怎么連個幫扶的親近人也沒有？
吳坊主頓了頓，像是為了解答她的疑惑：“相公去山陽縣許家藥鋪去抓藥，算算時間，應(yīng)該快回來了。還有幾個雇工，因?yàn)槲疑碜硬缓茫瑫呵易屗麄兗胰チ恕！?
茶花村距離山陽縣不過十里路，鎮(zhèn)上的藥鋪藥材不夠齊全，但凡遇到嚴(yán)重些的病癥，這里的人會選擇去山陽縣的藥堂看病抓藥，吳坊主的相公吳右便是拿著大夫開的方子去許家藥鋪?zhàn)ニ幦チ恕?
吳坊主說完不久，院外便有趕騾車的吆喝聲，吳右已經(jīng)從山陽縣趕了回來。
他清晨把自家娘子安頓好，便一路趕著騾車去抓藥，然后又片刻不停地返回，生怕她一人在家有什么閃失。
他把騾車停到院子的西北角，手里提著一串三包包好的草藥，匆匆地進(jìn)了房間。
剛一進(jìn)門，便看到兩個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正在同吳雯說話，吳右從沒見過，剛跨過門檻的腳頓時停住，一時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曬得黑黝黝的面膛滿是疑惑。
吳雯笑著解釋了原委，夸贊道：“兩個姑娘十分心善，多虧她們照顧。”
吳右朝兩人拱手致謝：“我去熬藥做飯，兩位姑娘若不嫌棄，就留下用過飯再走。”
她倆人豈會給坊主家添麻煩，沈瑜忙推辭謝過，孫六去取馬車，一會兒就會過來接兩人回客棧，兩人不過在這里呆上一刻鐘而已。
不過，她還不想放棄這作坊的香粉，又問：“吳坊主，不知貴坊何時能開始做貨？”
吳右聽了這話卻是一嘆：“這香料鋪?zhàn)幼鲐浄悄镒影殃P(guān)不可，娘子身子不好，恐怕得月余才行。”
吳雯點(diǎn)點(diǎn)頭，解釋道：“我這是舊日的毛病，每年春季都會復(fù)發(fā)，以往不過是吃幾天藥就痊愈，這次卻斷斷續(xù)續(xù)得總不見好。”
“還不是那方子中的一味藥時有時沒有的，方子配不全，藥效就不好，所以這病才拖了這么久。”
吳右說完，伸出大手來拍了拍桌上的草藥，皺起眉頭：“真是奇了怪了，以往都是到許家藥鋪拿藥，今日去的時候，那鋪?zhàn)泳谷槐徊榉饬耍S掌柜被帶到了縣衙，說是犯了什么命案。沒辦法，我只好到那杏林藥堂拿藥。”
說完，他嘖了一聲，忿忿不已：“誰不知道那杏林藥鋪的藥貴？一樣的藥方，許家藥鋪能開得六副藥，杏林頂多三副，這也就罷了，偏又什么方子里的夏石斛貴的離譜，帶了二兩銀子，不過才配了這么幾包，真是個坑人的黑心藥鋪！”
夏石斛？
沈瑜一愣，她母親的藥方中也有這味藥材，不過樂安縣難以買到，只得托商隊(duì)去山陽縣帶回，沒想到如今連山陽縣也有短缺，
吳坊主咳了幾聲，有些嗔怪相公。
“你怎么這么實(shí)心眼？那味藥貴，不配就是了，少了一味也無事，總能慢慢好起來。”
“那怎么行？這一味藥最是關(guān)鍵，省著銀子做什么？身子才重要。”
吳右不愿爭辯，提起藥向房外走去，說：“我去熬藥，你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
“相公等等，”吳坊主坐起身來，說：“我記得庫房抽屜里還有三兩做好的山茶香粉未用，你去取了來。”
吳右出去片刻，手里捧著一個方形小木匣子過來，放到床旁的小案幾上。
吳坊主示意沈瑜打開，沈瑜揭開看了，滿滿一匣子山茶香粉，粉質(zhì)細(xì)膩，顏色鮮艷，香味清幽，余味悠長。
吳坊主道：“沈姑娘，你看我這個病一時半會也好不了，恐怕暫時沒辦法給你供貨。難為你大老遠(yuǎn)跑來一趟，又幫了我。這香粉原來是留著端午做香包用的，你要是覺得能入眼，就帶回去吧。”
秋霜心道，豈止是能入眼，簡直是太好了！
沈瑜方才打開匣子，就明白了吳坊主的意思，但可惜的是，這些雖能作為原料做出二三十盒口脂，但不過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還是太少了些，不過總算聊勝于無。
她留下銀子，吳坊主堅決不要，連帶著吳右也說：“這么點(diǎn)粉，值不了幾個銀子，姑娘再推辭就太見外了，若是看得起我們，就當(dāng)交個朋友，以后說不定還有再來往的機(jī)會。”
沈瑜與秋霜只得帶了匣子回去，恰在此時，院外響起吁停馬車的聲音。
接著孫六渾厚有力的喊聲響起：“沈姑娘，秋霜姑娘，我到了！就在院門口等著你們！”
孫六心細(xì)，他方才到了院門口，發(fā)現(xiàn)院中并沒有兩人的身影，所以心中疑惑，特意用了最大的音量來喊。
沈瑜微微一笑，讓秋霜先捧了匣子出去，免得孫六擔(dān)心。
吳右與吳雯要出來相送，被沈瑜制止，她誠懇地說：“我們來選購香粉是做口脂用。吳坊主家的香粉與我們的口脂方子十分相配。等坊主的病好了，我再來拜訪。”
吳雯聽了這話頗為感動，她家雖說是祖?zhèn)鞯闹葡闶炙嚕龇ü排f，粉質(zhì)過于細(xì)膩且出量少，在百香鎮(zhèn)的香料市場上并不占優(yōu)勢，沒想到卻是沈瑜誠心所求的東西。
吳雯重咳幾聲，她很想應(yīng)承下來沈瑜的這單生意，但奈何身子病成這樣，確實(shí)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好起來。
她遲疑一瞬，咬咬牙說：“沈姑娘，那就一個月后再來吧。”
沈瑜頷首應(yīng)下，隨即拜別了吳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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