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濟州,官邸,傍晚時分。
“月瑩,江副史已經快查完了,依我看,這純粹是刁民誣告!”羅桓恨不得指天發誓,他一臉鄭重地說,“你放心吧,方至不會有事的!”
“那為何還不放了表哥?”陳月瑩抽抽噎噎地說完,柳眉一擰,出口質疑,“子懿哥哥,你是巡史,這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嗎?”
“這哪是我一句話的事兒?”羅桓無奈壓低聲音,悄聲道,“巡史有巡史的職責所在,這府衙上下都有人看著,你也不想子懿哥哥被人參無故徇私吧?”
話說回來,要不是自從陳月瑩知道陸琢被關在差院待審,隔三差五得就來官邸催促一番,就連滿臉嚴肅的江副史都不勝其擾,原本預計一個月才能查完的案子進展得竟然異常順利,硬生生半個多月就幾乎查了個水落石出。
“那表哥什么時候才能出來?”
“最多一個月,”羅桓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一定盡快把案卷送到京都去,等都察院審完,方至就會官復原職,好不好?”
陳月瑩一雙眸子微紅,低低抽泣了幾聲:“不好,既然查清了案子,為何還要關在差院?那里飲食起居一應無人服侍,表哥如何能習慣?”
羅桓揉了揉眉心,無奈負手在廳內踱步片刻,突然靈機一動:“要不我找個借口,改日把方至接到官邸來,這總行了吧?”
陳月瑩想了會兒,要是爹爹沒被停職在府,她早就去求爹爹想辦法了。
不過羅子懿已經保證表哥無事,想來也不會再出什么岔子。
她點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提議,遂起身用繡帕擦擦臉上的淚痕,叮囑道:“子懿哥哥,那你千萬要記得。”
羅桓又寬慰保證了一番。
陳月瑩才總算放下心來,同等候在外面的趙升一起乘了馬車離去。
羅桓終于舒了一口氣。
哄勸了陳月瑩半天,實在口干舌燥,他猛灌了半盞茶,再抬頭時發現門外站了個一身杏色衣裙雪膚花貌的女子。
傍晚的余暉若有似無地灑在她的身上,像是渡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羅桓瞬間愣怔在原地,片刻后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沈姑娘?”
沈瑜微微點頭,語氣輕柔又不容拒絕地說:“羅大人,我要見陸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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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差院內是一團模糊不清的暗色,只有掛起的燈籠發出些微弱光亮。
陸琢換上一身利落的束袖勁裝,隨手將羅桓的腰牌揣在衣袋里。
他鳳眸微抬,透過半開的窗欞向外面望去。
此時正是把守差役換班的時候,翻墻出去不會有人注意到。
陸琢同剛悄然潛入差院的李昭使了個眼色。
李昭馬上會意,端端正正在桌案旁坐下,手里裝模作樣捧了本書,低首做翻閱狀,扮做以往陸琢在房內讀書的樣子。
陸琢無聲撣了撣衣袖,正欲推門而出,忽然聽到有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他鳳眸微凜,腳步遽然停住。
昨日,夜闌更深之時,他趁夜越墻而出,憑羅子懿的腰牌進入了府衙的公院。
他此前曾到府衙議事,對各處的值班房位置甚是清楚,便趁此機會去查了府衙里那兩名差役的身份履歷。
陸琢修竹似的長眉微凝,平時不會有人在這個點還到差院來,莫非是有人發現了他連日以來外出的蹤跡?
他低聲吩咐了李昭一句,然后迅即換回了自己常穿的錦袍,后者則在差院大門打開之前,無聲縱躍至房頂,躬身趴伏在房檐處。
來人是羅桓,身后跟了個身材單薄的文書。
文書提著風燈在一旁照路,微垂著頭,看模樣是個白臉小書生。
守門的差役打開院門,眼神無意間落在文書的眉眼上,不自覺多看了幾下。
知府大人吩咐他們務必要盡職盡責地守好差院,因此看到個陌生面孔自然要多幾分注意。
羅桓一個眼風掃過來,聲音有幾分警告的意味:“怎么,本巡史帶來的人,還需要你過目不成?”
差役忙垂下頭,拱手請罪:“小人不敢!”
羅桓哼了一聲,同文書使了個眼色,甩甩袍袖施施然進了差院。
差院里的書房亮著燈,兩人一路向這個方向走過來。
甫一抬腳進了書房,陸琢灼熱的眼神便落在羅子懿身后的文書身上,幾乎沒有聽見羅桓嘴里嘀咕的話。
這人雖然微垂著眉眼,扮做一身尋常男子打扮,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他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人。
沈瑜抬起頭來,杏眸中好似瀲滟了一層薄霧。
她微微抿起唇角仰首看他,薄霧剎那間凝聚成水露,看上去馬上就要滴落下來。
陸琢鳳眸凝上笑意,先一步將人擁在了懷中,伸手揉了揉沈瑜的發頂,溫聲道:“別擔心,我一直好好的。”
羅桓嘴角抽了抽,這場景簡直沒法看。
他才不要被迫欣賞這一幕,于是無聲地甩了下袍袖,目不斜視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
房門輕輕掩上,沈瑜強忍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
她趴在陸琢的懷里,單薄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淚水很快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以前幾乎未曾見過她哭過,不知道她竟然有這么多眼淚,陸琢一時有些無措。
他手掌在她脊背上安撫似地輕拍幾下,但效果甚微。
“別哭,”陸琢用力將她往懷里擁了擁,輕聲哄勸,“案子查完,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不會再有別的事了。”
沈瑜聞言堪堪止住了方才的哭泣。
不知怎地,她一見到他,便覺得又高興又擔心,還摻雜了點許久沒有見到他的委屈。
她聽話地輕嗯一聲,緊緊環抱住陸琢的腰身。
只是還未說話,又覺得他本來就瘦的腰身摸上去好像又細了幾分。
沈瑜長睫微顫,一時間聯想到陸琢在這里必然飯食不好寢睡難安,于是趕忙仰起頭來,目光一寸寸拂過他俊美的臉龐。
看上去確實比之前清減不少。
沈瑜下意識輕咬住唇,仰首看著他,眼淚又滾落下來。
淚珠從葳蕤的長睫下一路滾落至唇邊,陸琢心頭一動,呼吸悄悄急促了幾分。
雖然知道此時此地親吻起來可能不太合適,但
陸琢喉結滾了滾,他微微俯首,溫熱的氣息瞬間拂過沈瑜的眉眼唇角。
臉上的淚珠被輕輕吻住。
溫柔的吻不斷落于她清澈的杏眸、秀挺的鼻端和唇角,而后順勢貼上她的柔唇。
沈瑜微怔了一會兒,繼而順從地閉上眸子,雙手勾住陸琢的脖頸,唇舌無聲交纏在一起,承受對方纏綿悠長的索取。
一吻結束,沈瑜臉頰緋紅,眸光迷離,她艱難地尋回理智,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在了陸琢的腿上,腰身還被他緊扣在懷里。
沈瑜倚靠在陸琢的懷里,發出的聲音還有幾分柔糯:“你什么時候才能回樂安?”
陸琢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喘息,和她額頭相抵,低聲道:“羅子懿已經將案情查清了,正常來說,一個月足夠了。”
沈瑜眨眨眸子,咬唇問:“是張洵的人誣告你?”
李昭此前曾悄悄潛入羅桓入住的官邸查過江副史調查的案卷。
桂花確是府衙的差役送的。
差役認識張家的管事,從管事那里搬了一盆據說是名貴品種的桂花當做定親禮送到了縣衙的后院,但對于花盆里面的金條兩人自稱毫不知情。
張家管事便以此為契機,狀告差役伙同陸琢借夏糧稅收一事受賄。
案情查起來清晰明了,江副史以此為調查結果,呈給羅桓審查,羅桓瀏覽了一番案卷,他也不甚在意,只要查出來陸琢是被誣告的就成,遂署上了自己的簽名,
兩位巡史對此都無異議,已經打算將案卷結果報送至京都。
但陸琢直覺此事并非那么簡單。
“雖然根據現有的證據證明是張家人誣告,但那兩名差役的舉動很是古怪。”
差役的身份他昨晚去調查過,此前一直在府衙做事,與張家管事來往關系并不密切。
“按照樂安風俗,只有成親時親朋好友才會隨禮,這兩名差役應當不會不清楚這點,”沈瑜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眸,語氣有幾分疑惑,“況且,他們到縣衙協助你辦差,應當主動避嫌才是,怎么還會送禮?”
陸琢將她往懷里緊了緊,若有所思地說:“這樣說來,他們并非是受張家管事蒙蔽,而是很有可能與張家串通起來,故意如此。”
“可是為什么?”沈瑜秀眉蹙起,十分不解,“如果他們是串通起來的,那兩名差役不也平白無故受了冤枉,豈不是得不償失?”
陸琢眉頭微擰,對方為何要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
除非他們獲得了極大的好處,或者有人指使他們要這樣做!
但這件事一時難以想通其中關節。
陸琢忖度了一番,轉而問道:“吳縣丞已經審過了‘闕記’的人,你的脂粉鋪現在怎么樣?”
“生意好得出乎意料,”沈瑜唇角彎起笑了笑,繼而又有些奇怪,趴在他胸口前仰首問道,“你已經知道案子審查的結果了,不過你在差院里,是如何得知的?”
地方縣鄉審過的案卷都會送到府衙備案,陸琢此前已經在府衙的值班房特意翻閱過吳縣丞的審案結果。
闕掌柜摘得很干凈,案卷里的人證、物證最終指向的都是唐逸。
雖然吳縣丞案子辦得差強人意,但尚在情理之中。
當然,若是他親自來辦,闕掌柜必定不會僥幸逃脫的。
“府衙有地方案卷的備案”陸琢說到這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眉頭凝起,喃喃道,“桂花是我們成親當晚送來的,那么我們那天之前都發生了什么?”
沈瑜幫他回憶:“那之前,我和武安墜崖以后,你抓到了袁啟,然后命雷捕頭一行人先送他回了樂安,我們大約是當天傍晚時分返回到家中。”
再之后,便是他審出袁啟劫走官銀一事。
發現官銀丟失存在疑問,他便寫了封奏折請求重查賑災官銀丟失一案。
沈瑜指尖下意識攥緊了陸琢的衣襟,杏眸微怔:“袁啟的案子也會送到府衙”
話未說完,羅桓在外面重咳了一聲,提醒道:“那個該走了啊”
沈瑜聞言怔了怔,手指留戀地握了握陸琢的掌心,眸中好似又有了隱約淚光,萬分不舍地說:“我該走了。”
陸琢唇角扯起低笑一下,她一定是覺得自己被關在差院不能出去,才這么戀戀不舍。
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落下一記輕吻,陸琢輕聲道:“你到濟州來,住在哪里?”
其實沈瑜一天之前便帶著英娘與武安到了濟州。
她本欲在客棧落腳,但趙升是請她來一起經營食鋪的,怎會肯讓她住在客棧?
他著人在趙府內收拾妥當一處院子,又吩咐了府里幾個勤快的丫鬟到院子子里伺候。
沈瑜恰好還要拜訪李苑姨母,便沒有推拒趙升的好意。
她白日間與武安一同打聽過巡史所住的官邸,才知道巡史大人是羅桓,因此便尋著下衙的時辰,去官邸找了羅桓。
“暫住在趙府,”沈瑜微微仰首看他,杏眸中有點點淚光閃爍,“我什么時候才能再來看你?”
陸琢無聲低笑一下,附在她耳旁輕聲說了句話。
沈瑜霎時止住了淚,秀眉微微抬起:“真的?”
陸琢溫聲保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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