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瑞是維持城市會議運轉的重要的一部分，四十多年的審訊工作早已經(jīng)將套取秘密的手段爛熟于心。

        面對黛西的沉默他不急不緩，先喝了口茶再靠著沙發(fā)開始享受的往后一靠。

        “西區(qū)的房子真是寸土寸金啊，自從城市會議要求運行貨幣政策以來，我就沒有喝過這么好的茶，享受過這么軟的沙發(fā)啦。布萊爾先生的工作想必很出色才住得起這樣的大房子吧。”

        剛剛勞瑞已經(jīng)做過自我介紹，過去的審訊官，現(xiàn)在的神院院長，和她丈夫認識。是為了調查一個聲稱是她侄女的實習修女莫爾塔來的。

        知道在審訊官面前撒謊作用不大的黛西的眼神猶疑：“都是先祖托庇……”

        勞瑞連忙笑著擺手：“不不不，老頭子我也是出身家族的人，我很清楚，所謂的上流社會不過是披著人皮的豺狼猛虎。人如果身處可以為所欲為的環(huán)境，還能保持自身的立場不去為惡已經(jīng)算是值得敬佩，而如果還能用立場端正，勤懇敬業(yè)已經(jīng)是少之又少，極端的愿意用數(shù)代聚斂的家族財富造福大眾那更是稱得上品德高尚。畢竟擁有的越多愿意給予的就越少，人性本來就是充滿貪婪的。”

        基本上都很害怕出門，更沒怎么做過善事的黛西苦笑：“勞瑞先生你是在嘲諷我們嗎？”

        勞瑞一臉誠懇：“怎么會呢，布萊爾家族人丁稀少，亞當先生的名聲我也聽說過，大家都說他是一個奉公守法的人，我這是想贊美他來著。”

        奉公守法？黛西越發(fā)面露無奈之色。

        “當然，”勞瑞又肅然：“我并沒有說他為了侄女尋找工作是違法行為，畢竟我也能理解，誰家沒有一個求助上門的親戚呢。主要是這樣吧，那位親戚犯了法，對你們家的名聲也好，對你丈夫的職位也好都影響不好啊，再就是被卷進什么不好的事情里，那就更不妙了，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找她，紙是包不住火啊。”

        黛西端起茶杯手指顫抖：“勞瑞先生不是說了嗎？我們家人丁稀少，可能是冒充的也說不定。”

        勞瑞微笑：“或許吧，那夫人放我進來做什么，您不也擔心嗎？”

        她垂下眼眸，不敢和勞瑞對視。

        勞瑞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和客廳平行的樓梯，他已經(jīng)提前派人堵住了各處出口，就算想跑這個時候也遲了。

        但是他沒有太多應對神異者的經(jīng)驗，如果對方想強行殺出去，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可以的話他還是想要和平處理的。

        “布萊爾太太……”

        勞瑞面露無奈之色：“那就讓我們來做一個假設好了。”

        黛西放下茶杯，抬眼看他，眼里是深深的恐懼和忌憚。

        沉默在此刻就等同于默認了。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的丈夫幫助你的侄女找了一份秘密工作，她本來是想用這份工作做什么呢？如果是有合適的理由，只要你想我說明，我倒是無意追究。”

        勞瑞當然不是對方說是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會尋找證據(jù)去印證，但首先，如果別人配合一點，他也會節(jié)省不少時間。

        黛西抬眼看他一秒，思緒掙扎，想到莫爾塔現(xiàn)在可以隨著那位實力高強的老師離開也會有什么問題。而如果調查情緒可以幫莫爾塔洗刷逃逸的罪名，亞當也能松一口氣。

        再就是勞瑞看上去是個好人，她沒有隱瞞的理由，相反，如果她愿意好好解答，可以打消勞瑞的疑慮，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最近因為失眠吃了醫(yī)生開的藥，胡言亂語的話……”

        黛西語氣略顯顫抖的試探著。

        “那當然無法具備法律效應。”

        勞瑞非常配合。

        看黛西還是猶豫不決，他又淡然解釋著：

        “我并不是要找誰的麻煩，只是想在了解事實的基礎上給人以合適的公道，我也不是死板的人，您可以相信我，我有我的原則，法律并非世界的一切。”

        黛西松了口氣：“那也就是說您站在正義的一邊。”

        勞瑞幽默的調笑著：

        “我自己是這么認為的，但對我的敵人而言，我一定比他們想象的更邪惡。”

        黛西更加放松：“啊，我敢說我不是您的敵人。”

        “就像我之前說的，夫人，我們都是假設。”

        “假設，假設，好的……那么……”

        “那么？”

        黛西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那么，如果說有那樣一個母親，她的丈夫死了以后，她的精神變得略有一些瘋瘋癲癲，把自己十幾歲的女兒趕出了家，又清除了她的一切資料，讓她徹底的變成了半個黑戶，你相信有這樣一個母親的存在嗎？”

        “比您想象的更相信，夫人。”

        勞瑞審訊的時候遇到過比這離譜的多的事情。

        “那么，那么，假設說，她的兒子生病了，現(xiàn)在在深度治療區(qū)內(nèi)，您知道那個規(guī)則嗎？”

        只能在進行嵌入手術時再最后一次和親人相見，這個規(guī)則勞瑞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

        勞瑞點點頭：“我現(xiàn)在明白了，她失去了身份，即使是最后一面，法律也不允許她在場。”

        “那您能原諒那個可憐的孩子的所作所為嗎？您現(xiàn)在理解了嗎？我是說假設的話。”

        黛西關切的看著他，似乎在祈求他的支持。

        勞瑞立刻給了她答案：“她不需要我的原諒，我從不去追究類似這樣的事情。”

        “好的。”

        “但是這個可憐的孩子，似乎還看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哦……我的老天……假設說，假設說，深度治療區(qū)的一切都不是您想象的那樣呢？”

        勞瑞皺眉，他看得出來黛西女士不擅長撒謊，所以，他雖然無法相信卻也不恩恩否定：

        “我不明白。”

        黛西認真描述著侄女對她和哈莉特說過的事情。

        “事情非常簡單……那個孩子看到了一個清醒的少女，關于夏爾比，只能說她失去了一切的庇佑，等待她的只能是地下渺茫的希望。”

        勞瑞沒有去問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他不愿意為黛西帶來麻煩，而且他不想先入為主，于是把重點放在次要的關注點上：

        “也就是說夏爾比是正常的流程，沒有瀆職行為？”

        “我不清楚。”

        黛西認為自己說的是實話。

        “深度治療區(qū)內(nèi)存在一個清醒的人，假設說您說的這個可憐的女孩看到了她，她為什么要逃走？”

        柏妮絲看出了監(jiān)控作假，卻無法復原監(jiān)控，這個問題勞瑞也有猜測，但還是要從知情人那里印證一下。

        “她受傷了。”黛西夫人的臉上帶著一點驚悸，那個傷口委實令人印象深刻。

        “阿莉卡？”勞瑞試探著。

        “我不知道那位女士的名字。”

        “阿莉卡阻止了莫爾塔的舉報，然后阿莉卡篡改了監(jiān)控，但是阿莉卡沒有逃走，這不符合常理……還是說，她不能走？”

        黛西夫人說出了侄女當時的判斷：“她不允許她的存在被人所知。”

        “那我現(xiàn)在假設，這個可憐的只是誤入的年輕人，她能出來和我見面嗎？我保證不會對她做任何事情。”

        “我必須要提醒您，您很危險。”

        勞瑞當然知道自己處境很危險，但他無法放棄。

        黛西的話音剛落，哈莉特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勞瑞的眼中。

        她站在樓梯邊上，像是一個客人正要告辭離去一樣從容不迫，禮節(jié)十足，而莫爾塔就像是一個無骨的章魚一樣被她掛在身上，臉上滿是生無可戀。

        “嬸嬸……”

        莫爾塔叫了一聲，黛西立刻站起來，一只手在胸前攥緊了手帕，卻沒有阻止她們。

        “老師，能別這么丟人嗎？我又沒干壞事，和人家說兩句沒事的。”

        哈莉特沒有理會自己這個厚臉皮的弟子，把駝色禮帽舉了舉，還是和勞瑞打了個招呼：“群星會哈莉特為您的服務致敬。”

        勞瑞右手按胸，朝她點了點頭。

        然后利用智腦專遞消息，讓手下人散開。

        哈莉特于是大搖大擺，帶著莫爾塔離開了。

        勞瑞也正準備告辭，黛西卻忽然匆匆追上給了他一張紙條，深深看了他一眼：“您會用上的。”

        勞瑞道謝告辭。

        ……

        “我找到了你說的兩個逃生通道。”

        密室內(nèi)，羅蘭坐在沙發(fā)上，阿莉卡還是站著，她的神情很是專注表示自己在聽。

        “繼續(xù)。”

        “一個是直接連接一切的院長的單人電梯，一個就是用于疏散的逃生通道。院長的單人電梯，想要鑰匙，但鑰匙院長隨身攜帶，除非他愿意主動給我們不然你就只能把他打一頓搶過來。我猜這個方案你已經(jīng)考慮過了。”

        “難度較大，會引來太多不必要的注意，增加危險。”

        “另一個逃生通道也是你目前苦苦尋找的位置，我已經(jīng)知道了大概的下落，但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開啟逃生通道會切斷地下供能，那些修士們還可以逃跑，但沉睡的孩子們跑不了。”

        “那我會想辦法偷走鑰匙的，新人院長現(xiàn)在正想見我……”

        “我覺得咱們用地下逃生通道比較好。”

        此言一出，羅蘭感覺阿莉卡看著自己的眼神差時間一冷。

        羅蘭面不改色的微笑：“怎么？你覺得我會為了逃跑犧牲他們？”

        有龐大的精神力做儲備，阿莉卡的壓力對她來說就是毛毛雨，相反，她現(xiàn)在感覺自己已經(jīng)恢復了一些，雖然還是會卷入夢中唱詩班合奏，但現(xiàn)實世界，感覺稍微動用一下精神能力掐人脖子什么的還是可以做到了。

        就是缺乏使用的辦法。

        畢竟，她都沒有正經(jīng)玩過那個游戲，對如何釋放技能真的沒譜。

        但所謂眼神會透露很多東西，隨著她的逐漸恢復，阿莉卡感覺自己像是釋放了開閘的猛獸，看著她日漸成長，焦慮也與日俱增。

        “別擔心，我已經(jīng)找到了辦法打開通道，同時不影響他們，只是需要一段時間對他們精神的梳理，最多三天……”

        羅蘭的解釋讓阿莉卡的臉色更加難看，她內(nèi)心強烈掙扎的種種跡象也越發(fā)明顯。

        “阿莉卡。”

        羅蘭微笑著，打斷她的思緒，阿莉卡回過神來看著她。

        “能和我說說外面的世界嗎？我還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呢。”

        阿莉卡表情怔松，好半響她才用平靜的聲音介紹起來：“外面的世界一定會讓您大失所望。一切已經(jīng)不復第五紀的輝煌。這是昏暗的第六紀，盡管還有人類新生希望，但更多的人卻覺得他們只是在瘋帝的統(tǒng)治下茍延殘喘。”

        “但能夠建起如此規(guī)模的神院，外面的管理一定還是井井有條吧。”

        “在理論意義上可以這么說，一切都在城市會議的統(tǒng)轄下。”

        “實際上有什么問題嗎？”

        “整個藍鯨星上遍布地下城，因為地面絕大多數(shù)的城市在發(fā)現(xiàn)星門遺留的防護罩之前都已經(jīng)近乎覆滅。幸而首都星的開發(fā)非常久遠，地下城和城市之間的交通也很發(fā)達。所以，幸存者們又聯(lián)合起來，在秘密的謀反，試圖打敗瘋帝。”

        “但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個遙遙無期的目標？”

        “對的，所有有一部分人醉生夢死，而其他一部分人也覺得那已經(jīng)是近乎無望的了。”

        “可是距離瘋帝的統(tǒng)治應該過去很多年了吧。”

        “星門隕落至今已經(jīng)64年了。”

        “三代人的人生都已經(jīng)過去了嗎？時間的流逝真是無情啊。”

        “防護罩還能保護大家，但是在防護罩內(nèi)，人和人之間的傾軋也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所有歷史書上的一切過去久遠的不幸都再度復蘇。又開始流行貨幣，流行家族，流行斗爭。”

        “你說的城市會議究竟是？”

        “城市會議是本市一千三百萬人口內(nèi)64個委員會內(nèi)抽取的委員共同參與的。大型城市會議是所有的委員會成員集體進行參與決策。而平常城市常理委員會是由七個委員會內(nèi)的七個委員進行管理的。”

        “聽起來這些委員會斗爭應該會很激烈。”

        “還好，最大的委員會建設會在掌握著城市建設科學研究院，那里有城市最高端的科技和武器，任何委員會與他們?yōu)閿扯际怯薮乐�舉。”

        “那也就是說看似大家一起干活，實則是建設委員會說了算？”

        “建設委員會內(nèi)部派別林立，也不是一團和氣。”

        “好吧，不幸中的萬幸，好歹有一個集中政權可以照看一切，不然陷入混亂，我都不想出去了。”

        “建設委員會也無法管理整個城市，西區(qū)是他們的大本營，北區(qū)是他們的外擴區(qū)，，南區(qū)是他們和東區(qū)的緩沖帶。東區(qū)……不建議您去那邊。”

        “那里很嚇人嗎？”

        “我只能說，那邊不是人類社會，他們更野生一些。對人類不太友好。”

        “明白了，我絕不犯傻。”

        “您不困嗎？”

        “你說睡覺啊，我是該睡覺了，對了，能不要設置禁制把我關起來嗎？我需要去開啟逃生通道。”

        “我給您三天的時間，三天后如果您還沒有辦法解決問題，我只好用我的辦法了。”

        “阿莉卡……”

        “您休息吧，我不會再把您關起來了，至少暫時不會。”

        “未來也不行啊……”

        阿莉卡抽身離去，留下羅蘭躺在沙發(fā)上，開著系統(tǒng)運載著在“唱詩班”行為后逐漸開啟的技能進度條。

        78……

        81……

        945……

        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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