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秋苑客舍正堂內, 花一棠扇子敲著腦殼,認真思索那兩筆莫名的死亡留言,“若是有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要寫下最后的留言, 他會寫什么?”
靳若:“若是我,定要寫兇手的名字!
萬林:“我肯定寫家里錢銀都藏在何處!”
方刻:“或許只是筋肉痙攣胡亂畫凃,并無意義!
“我倒是更好奇兇手殺害單遠明的動機。”林隨安盯著那枚搜出來的銅鑰匙,鑰匙很普通,沒有任何標記,表面有輕微的磨損,鑰匙后方很光滑, 應該是用了一段時間。
凌芝顏額頭掐得通紅:“藏得如此隱秘, 到底是何處的鑰匙?”
林隨安嘆了口氣, 他們幾乎掘地尺翻遍了單遠明的房間, 并未找到金手指記憶中的箱子和軸書, 看來箱子是被單遠明藏在了別處。
金手指的線索暫時斷了。
“萬公,凌公, 證人帶到了!泵黠L領著客舍掌柜和伙計進入正堂。
伙計是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 叫阿, 今年十五歲,長得頗為瘦小, 大約是之前被萬林問過一遍,雖然面色慘白,但回答還算有條理。
“大約在戌初左右, 我路過霜葉居的時候,聽到里面有聲音——”
凌芝顏:“什么樣的聲音?”
阿:“像是……拖拽柜子的聲音,又像是翻東西的聲音, 天字號房是獨院,只有單郎君一人居住,平日里很少有人過來,單郎君又喜歡安靜,我就覺得奇怪,去敲門,里面又沒聲音了,我推門,門拴住了,推不開,我隔著門喊單郎君,還是沒聲音,我覺得不對,趴在門縫朝里面瞧,看到屏風上有血,嚇得我呦,急忙去找掌柜——”
掌柜:“對對對,阿來找我,我連忙帶了幾個伙計過來,費了老大勁才撞開了門,就看見這滿地的血啊,嚇死個活人!唉,你說出了這檔子事兒,我這客舍還怎么辦下去!”
說著,拉著袖口抹起淚來。
萬林面露不忍:“掌柜的你且放心,待擒到兇徒,京兆府定會出告示向百姓說明情況,不會連累客舍的,到時候你們尋個道士做幾場法事,驅驅邪,定能否極泰來,客似云來!
“多謝大人吉言!”掌柜哭得更厲害了。
想不到這位萬參軍人長得狂野,心思倒是頗為細膩。林隨安心道。
凌芝顏:“從發現屋內有血到尋人來撞門,期間有多長時間?”
阿:“也就兩刻左右!
“撞門之后,可曾看到其他人?”
阿和掌柜齊齊搖頭。
凌芝顏又問了幾遍細節,皆是無用的信息,便令一人離開。
“也就是說,兇手殺人后,并未立即離開,而是留在屋中繼續翻找,直到被伙計發現,才匆匆離開!绷柚ヮ伒。
“還有一種可能,兇手是故意發出聲音,引伙計前來,然后翻出外墻等候,待客舍內外大亂——”林隨安看向靳若,“據說當時整條街都亂了!
靳若點頭:“沒錯!
萬林:“原來如此,兇手便可趁亂混入人群逃跑!”
花一棠:“可能帶了披風或者外袍,用來遮蓋身上的血跡!
萬林抓頭:“這上哪找。
凌芝顏:“客舍內的其余客人可都查問過了?”
萬林:“這所客舍共有四十六名學子入住,都查問過了,皆是普通學子,案發之時都不曾來過霜葉居,也沒有目擊者!
門外響起敲門聲,明庶帶著方刻和京兆府仵作走進正堂,呈上檢尸格目。
方刻:“死者致命傷為后腦內出血,血腫壓迫腦血管死亡!
萬林:“什么?單遠明后腦還有傷?!”
他問的是京兆府的仵作,只是那位仵作臉色慘白,只知道頻頻點頭,不發一言,成了方刻的應聲蟲。也不知道這半個時辰和方刻解剖尸體時經歷了什么樣的心理歷程,看臉色和反應,八成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方刻的表情紋絲不動,根本沒把這位仵作的反應放在眼里,“單遠明身上還有幾處外傷,一處為左側額頭撞擊傷,傷口深一寸四分,寬寸兩分,長兩寸一分,外圍呈不規則狀,出血量大,乃被鈍物數次撞擊所致!
這處傷口應該就是在桌案角撞出的。林隨安心道。
“脖頸前側有淤青,后側無淤青,淤青痕跡與衣領寬度相符,應是死前被人從后側提起衣領勒住脖子!闭f到這,方刻頓了頓,漆黑瞳孔劃過一道幽光,“十根手指全斷,口腔內膜有斑紋狀破損!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凌芝顏:“何意?”
方刻從他的大木箱里端起一個白瓷茶盞,“我在他的齒縫間尋到了這個。”
眾人忙圍了過去,發現瓷盤中是一根細若發絲的絲線,只有指節長短,泡在清水中,能看出是紫色。
花一棠捏著鼻子,“這是什么?”
方刻:“綢絲,應該來自某種名貴的織物!
“他嘴里為何有這種東西?”萬林一頭霧水。
“有人在他口中塞入一團布料,阻止他發出聲音,然后一根一根折斷了他的手指!绷蛛S安道。
萬林“嘶”倒吸涼氣,“難道是——”
凌芝顏:“刑訊逼供?”
“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了!被ㄒ惶淖笫謸u著小扇子,將之前繪制的犯罪現場方位圖鋪在桌案上,右手食指一一點過方位圖上的標志物道:
“兇手從后墻翻進霜葉居,繞行至天字房前門,以此避開眾人耳目,敲開了天字號房的房門。單遠明見到是熟人,便請兇手在茶案處飲茶,后一人行至書案旁,因為某種原因,兇手突然發難,揪住單遠明發髻,將他的額頭數次撞擊書案案角,單遠明頭破血流暈倒伏地,兇手去書架翻找,一無所獲,便提起單遠明的脖領在屋中拖拽。單遠明血流不止,衣衫鞋襪拖在地上,所行之處形成了詭異的血痕!
“為何提著單遠明在屋中轉悠?”萬林問。
“應該是一邊拖著單遠明一邊問話!绷柚ヮ伒。
“兇手提著單遠明在屋中轉了一圈,還是未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惱羞成怒,將單遠明扔在床上,用一件隨身攜帶的布料——”花一棠搖著扇子繼續推斷,“或許是帕子,或許是扯下的衣襟,塞進單遠明的口中阻止他發出聲音,折斷單遠明的手指逼供,但是,十根手指折斷后,還是沒得到想得到的答案,一怒之下,便用重物狠狠砸向單遠明后腦,將他打死——”
“此處有誤。”方刻道,“腦內淤血并不會致人立死,當時單遠明應該只是暈過去,呈假死狀,但因失血過多,即便醒來,也無法自行移動,所以最終死在了床上!
林隨安:“單遠明死前應該醒過一次,在床頭隱秘處寫下死亡留言。兇手應該是在單遠明暈倒之時便以為他死了,搜刮走屋中所有財物,偽造成入室搶劫殺人的現場。所以,并未發現單遠明的留下的標記!
萬林:“擊打單遠明后腦的兇器是什么?屋內沒有這樣的東西啊,難道是書桌上的硯臺?”
凌芝顏搖頭:“硯臺下的水痕和灰塵與硯臺的形狀嚴絲合縫,說明這個硯臺起碼有半個月不曾移動過,而且上面沒有任何血痕。”
林隨安:“是兇手的拳頭!
萬林:“何以見得?”
靳若:“地面血點的間距很平均,說明兇手行進速度也很平均,拖拽的血痕寬度沒有太大的變化,說明兇手提著單遠明的高度幾乎沒變過。”
林隨安:“也就說,兇手能夠輕松提著單遠明在屋中拖行,兇手的力氣大于常人。”
花一棠:“但是兇手無法將單遠明完全提離地面,兇手的身高不會高出單遠明太多。”
靳若:“身高七尺到七尺五之間,體重大約在一百七十斤至兩百斤左右。”
方刻:“單遠明手指骨斷裂的部分異常干凈,兇手斷骨的手法很熟練,毫不猶豫!
林隨安:“兇手會功夫,力氣大,拳頭就是最好最方便的兇器!
花一棠“啪”一聲展開扇子,做最后總結,“綜上所述,兇手身形高壯,會拳腳功夫,用得起昂貴的絲絹,家中富裕。”
林隨安:“性格暴虐,生性兇殘。”
花一棠:“與單遠明相識!
林隨安:“所以只需要排查單遠明的人脈關系,便能鎖定嫌犯!
萬林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這四人,腦瓜仁被四人的一通瘋狂輸出砸得嗡嗡作響,半晌才緩過神來,“你、你們到底是何方神圣?!”
“神圣談不上,只是幾個倒霉蛋,遇到的破事太多,多了幾分經驗罷了!绷蛛S安笑著看向凌芝顏,“凌司直,這破案的費用花的值嗎?”
凌芝顏嘴角止不住上揚,還要端著百年世家虛懷若谷的范兒,以拳遮口,輕輕咳了一聲。
萬林:“難、難道,這案子就這么破了?”
“這才哪到哪,”花一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瞧了眼天色,“時辰不早了,凌六郎,抓緊時間開審第一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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