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火焚青雀7
江蘊其實已經自己拿冰袋敷了許久,大部分地方已經消腫,只是個別地方仍留著一點印子而已。若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來。
但江蘊知道,隋衡一定能看出來,所以.才特意讓公孫羊加強守衛,想讓隋衡知難而退。江蘊沒有想到,隋衡寧愿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也要硬闖進來。
只不過挨了個巴掌而已,從小到大,這對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傷。最多兩日,也就完全消下去,看不出什么痕跡了。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讓自己狼狽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但面對隋衡, 他不會覺得狼狽, 他只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
眼下也沒什么可遮掩的了。
江蘊小聲道∶ "我沒事。"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隋衡仍沉著眉眼, 沒吭聲,伸出手指, 很慢很慢地撫上靠近下頜的那兩道印子,問∶"還疼么?"
這短短三個字,讓江蘊愣了很久。
一些塵封在記憶里很久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
好一會兒, 江蘊搖頭。
"真的沒事了。"
"你不用擔心。"
隋衡神色卻并未有絲毫松快,他眸底顏色如凝了墨一般深重,又問∶"他打的?"
"他經常打你么?"
這個問題一出口, 隋衡心房先抽疼了下。
他幼時脾性頑劣,也不是沒挨過揍。
可那是他。
江蘊是何等脾氣,若是放在尋常人家,恐怕都是恨不得放在手心里,千嬌萬寵地疼著護著,誰會舍得動手打他。
除了這個腦子被驢踢的江帝。
隋衡現在十分后悔,只讓江瑯摔斷了一條腿。
"沒有。"
江蘊看著他,開了口。
"這些年,他已經很少會對我動手。"
"今日是我忤逆了他,以他的性情,只是這樣,已經是極大的寬容。
隋衡沒有說話。
江蘊擔心他這種沉默。
江蘊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些復雜,并不像你想的那樣。今日之事,嚴格來說,是我先挑釁他。"
"因為那件事么?"
隋衡忽冷邦邦道了句。
江蘊一愣,沒有接話,而是道∶"我給你看看,我給你準備的聘禮,好不好?"
隋衡沒吭聲。
江蘊起身下床,去書案下的抽屜里取了一大張圖紙出來。
江蘊把圖紙展開,擺放在床中間,又把火燭移近了些,眼睛一彎,道∶"現在還只繪制好一半,等過陣子,才能看到完整的。"
隋衡低頭望去,待看清那紙上繪制的城池建筑,微微一愣。
"這是___"
"是江國未來新都。以后,這里會成為南北互通的重要據點,也會成為南北之間最繁華的都城。也許再往后,它會成為整個天下的王都所在。"
隋衡心情復雜。
"今日就是因為這個東西?"
建新都并非易事,必須要得到江帝首肯。
舊都仍在,江帝不可能無緣無故答應另建一座都城,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重要交易存在。
江蘊點頭。
"如何,這份聘禮,殿下可喜歡?"
他仰頭,眼尾輕揚,羽睫在燭火下染上一層金色光輝,一手舉著火燭,一手撐著下巴,又狡猾的小狐貍一般望著他。
隋衡看著他這樣,心里忽然難受得厲害。
他把人撈起來,緊緊抱在懷中,良久,道∶"你怕孤知道什么?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孤的問題。"
"你難道不想知道,孤為何要斷了江瑯一條腿?"
江蘊沉默了一下,問∶"殿下都知道什么了?"
"該知道的,孤都已經知道了。江瑯那個蠢貨,孤不過嚇唬兩句,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十一歲那年,你隨你父皇入山狩獵,途中突然遭遇刺客一
江蘊慢慢支起身,望著隋衡,兩人在昏暗中凝視。
江蘊深吸一口氣,道∶ "隋小狗,不要說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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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說,那些事情就沒有發生,那些傷害就沒有造成么?"
"孤不希望,你將那些委屈,那些怨恨,全部藏在心里,一個人承受。"
"十一歲那年…….
隋衡再度殘忍開口。
"你同楚王江瑯一起隨江帝入山狩獵,途中遭遇刺客,江帝派所有兵力去救了楚王,沒有救你,所以,你才會被刺客擄走,流落青雀臺,對么?"
江蘊終于顫抖起來。
隋衡道∶"容與,你知道么,孤并非打不下這座城,全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愿意讓步。
"這天下,若沒有江容與,便沒有江國,沒有江都。"
"孤現在,突然不想和談了。
江蘊輕輕顫抖了好久,抬頭道∶"不是的。''
"什么?"
江蘊道∶ "那—年,我被刺客擄走不假不過……."
"不過,我其實半路上,就設法從刺客手里逃出來了。"
隋衡一愣。
"那為何.."
江蘊面孔雪白,瞳孔漆黑,伏在他身上,望著床帳上,兩人交疊的影子,道∶"我當時年紀小,心中覺得委屈,不愿再回江國。我就想——我就想去齊國找我的母親。"
"母親?"
插痼。一
江蘊烏眸漸漸流出水澤。
"當時,我無意間偷聽到一個消息,我的母親,可能沒有死,而是逃到了齊國。我就想去找,他。"
"我其實早就想去找他了,但一直沒有機會。從刺客手里逃出來后,我混進一群流民里,跟著他們一道,穿過邊境,偷渡過黃河,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于進入了齊都。"
"齊都很大,很繁華,并不遜色于江都,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就日日和一群乞丐一起,在齊都街頭走街串巷地看人,找他。"
"終于有一天,我在一輛馬車里看到了他。
"但是,馬車里除了他,還坐著另外一個孩童,我才知道,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和自己心愛之人生下的孩子。我的母親,是被我父皇強奪入宮,他并不喜歡我的父皇,生下我,亦非他所愿。我其實隱約知道這些事,只是當時,心里還懷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念想,覺得他可能還記得我,愿意收留我。"
"我努力學習功課,努力練習他經常彈奏的曲子,希望再見面,他能喜歡我。直到看到那個孩童,我方知道,我們這一世的母子緣分,其實早就已經斷絕了。我不該來找他,打攪他生活的。"
"我當時有些心灰意冷,既不想回江國,也知道不能再留在齊國,但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后來糊里糊涂的病了一場,運氣不好,被青雀臺的青雀盯上了。"
"我在青雀臺待了三年,后來逃出來時,再一次在街上看到了他。"
"他正帶著那個十分漂亮的小公子,在粥棚里,給街上的流民施粥,那些流民,都十分感激他,跪在地上,向他磕頭。他拉著那個小公子的手,朝流民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我也去排隊討了一碗粥,喝完之后,就離開了齊都,回到了江國。我的父皇,因為刺客之事內疚,不僅沒有責怪我,甚至在聽到我回來消息的那一刻,親自到官門外,抱住了我,還破例給了我許多賞賜。之后在朝事上也開始放手,任由我發展自己的勢力。"
江蘊抬頭,望著隋衡,道∶"所以,隋小狗,青雀臺之事,并不怪他。我被刺客擄走之后,他其實有第一時間派人營救。是我故意甩掉那些救兵,逃離他的視線。"
"這件事,不怪任何人。"
"南北和談、是我們辛苦掙來的成果,不要因為我的緣故,打破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好不好?"
隋衡沉默地抱著他。
好一會兒,道∶"他們不要你,孤要你,孤比他們年輕,比他們力壯,比他們都活得久。
"從今以后,孤不會讓你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這天下,任何人都不能再給你委屈。
"你放心,孤不會沖動行事的。"
江蘊感受到他胸前內的震顫,不放心道∶"你真的答應了,不許反悔。"
隋衡點頭。
問∶"還有冰么?"
江蘊仔細觀察著他每一分表情變化,確定他沒有異樣情緒,方點頭,指了指書案方向。
隋衡起身走到書案邊,果在案頭看著一個盛著冰塊的青色蓮花紋瓷碗。隋衡用銀鉗夾了一塊冰出來,用錦帕包裹起來,方回到床上,伸手到枕邊,敷到江蘊頰側鎮著。
江蘊看著他,終究有些難為情,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伸手要去將冰帕接過來,被隋衡擋住。
"別動。"
"不缺你一只手。"
這個人總是如此霸道。
江蘊便不再動,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顧。
絲絲縷縷的涼意透過錦帕沁在面上,很舒服,頰側火辣辣的痛也輕了許多,江蘊自小習慣呆在黑暗中,默默舔舐傷口,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不會讓宮人靠近。漸漸地,宮人知道太子習慣,也會在太子受傷時,自覺遠離。這是江蘊第一次,體味到挨了罰,被人照料的感覺,神經也不由放松了下來。
隋衡一個武人,在做這些事時,出乎意料地體貼有耐心。
錦帕里的冰稍稍化開些,他便會第一時間察覺到,甚至比江蘊更早的察覺到,立刻換新的冰過來。
江蘊漸漸有了困意,道∶"我好多了,你也休息一下,好不好?"
隋衡道∶ "無妨,你先睡,孤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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