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番外12∶匣子(3)
這封信是何時寫的,在何等境況下存放在匣子里,交給了范周,隋衡稍稍一想, 便能猜到全部真相。
他竟不知,當日城門樓下那場相見, 他是抱著這樣的念頭出來的。難怪這么怕給他看到。
隋衡心中窒痛。
原先的匣子已經碎了,江蘊將剩下的錦襄撿起,依次拆開, 投進火盒里,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
火光映著他清潤烏眸與明凈臉龐。
青年太子席地而坐,青色廣袖自然垂落在地,羽睫上抹著一層融融火光,玉色發帶則因為方才一場折騰,落在了頸側。
"我來吧。"
一道陰影壓下,隋衡走了過來,在旁邊坐下,自江蘊手中拿過錦囊,拆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將里面的紙條投進火盆。
已經有些泛黃的宣紙觸到紅碳 立刻躥起一道火舌。
江蘊偏頭看他一眼, 問∶"你不看里面寫的什么了?"
"不看了。"
隋衡不是滋味地道,臉上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手上動作越發快,眨眼的功夫,就拆了十來個。
拆著拆著,他卻又突然停下。
江蘊自顧撿起一個, 要拆,也被他按住。
"別燒了。"
"留著吧。"
隋衡道。
他眉峰慣常是凌厲的,此刻竟添了幾分柔色,道∶"寫了這么多,應當花費了不少心血吧,燒了多可惜。"
"你放心,孤不會偷看的。"
江蘊搖頭。
道∶"舊物而已,無用了。"
說完,堅持將手中那只錦囊拆開,取出里面的紙條,扔進了火盆里。
然而紙條邊緣剛騰起火舌,隋衡竟突然探手進火盆,將已經迅速被火舌吞沒的窄細紙條拿了出來,用靴尖搓滅了殘余的火苗。
江蘊一驚∶"你瘋了!"
隋衡起身,一言不發把人撈起來,直接放到了后面的長案上。
案上筆墨紙硯倒得到處都是,江蘊用力抵著他肩,問∶"你做什么?我說過不讓你看,你自己非要看。"
"放心,孤不做什么。"
"孤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隋衡聲音依舊是平靜的。
他伸手,輕輕將江蘊頸側發帶拂到后面。
江蘊太了解這個人了,知道他表面表現得越平靜,心理越是藏著無法發泄的大情緒。
"你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
江蘊道。
早在隋衡奪走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夜的事,是無法善了了。
隋衡動作頓了下,道∶ "孤沒什么可問的。"
"你說謊。"
"準說的?"
"你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看都難看成什么樣子了。
隋衡終是陰郁下臉。
好一會兒,問∶"若不是陳麒綁架了那小東西,當日,你還會主動出城,與孤相見么?"
江蘊默了默。
道∶"你明知故問。"
"孤不知道,孤只想聽你的答案。"
隋衡執拗道。
"真話。"
他特意補充。
江蘊偏頭,沒去看他的臉,如實道∶"不會。"
空氣好一陣靜默。
接著,江蘊就感覺到隋衡整個人都強勢往前壓了一些,江蘊勉強坐在桌沿上,身后毫無支撐,只能抓住他肩,才不至于姿勢太過狼狽。
見狀,道∶"你起來一些。"
隋衡眉眼隱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汗蘊推他,他便往前更侵入一分。
江蘊只能無奈停下,咬唇望著他,隋衡接著問∶"若不相見,你打算如何對孤,不死不休,決一死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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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說出這句話,隋衡就覺得難受得不行。
"你當時心中,便沒有對我們的關系,存一絲僥幸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江蘊被他逼得難受,心里也起了絲火氣,反問∶"那你呢?"
"我怎么?"
"你得知我騙你之后,就沒有生過一絲憤怒和怨憤么?"
隋衡停了下,面不改色道∶"當然沒有,孤是那般小氣的人么。"
江蘊道∶"虛偽。"
隋衡不敢相信∶"你說誰虛偽?"
"說你"
"你憑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肯定憤怒過,怨憤過。君王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面對一個野心勃勃、手握三十萬大軍的敵國統帥,隋霽初,你若是我,會冒險用一段露水姻緣去搏一國安危么?"
"露水姻緣?你把我們那段感情稱作露水姻緣? ! "
"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不是露水姻緣是什么?"
隋衡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詞。
看著身下人那雙明澈眼睛,他咬牙切齒道∶"江容與,孤以前怎么沒發現,原來你這么狠心。"
"你是寧愿看著孤與那小東西父子相殘,也不肯讓孤好過,是吧?"
江蘊道∶"我那時怎么知道,小家伙在眼里是兒子還是孽子?"
隋衡一愣。
突然想到江帝和段侯。
立刻明白江蘊對他們這段關系的悲觀態度來自何處。
以江蘊幼時所知所感,親眼見證父母互相折磨的一幕幕,不對他抱有希望,也實屬正常。
他原本也不會真對他做什么。
他只是心痛,后怕,以及生氣,生氣他竟然寧愿抱著必死決心與他決一死戰,也不對他抱有信任和希望。
"弄疼了沒?"
他松開了些力道。
江蘊定定看著他。
"你不問了?不施展你的威風了?"
"不施展了,在你面前,孤何時有過威風。孤只是一
隋衡強壓下胸中翻涌起的諸般情緒,讓江蘊坐著,自己去收拾起來地上的錦襄,放到另一個匣子里,又把那半張已經快被他揉爛的信折好,妥帖收到懷中。
江蘊也沒動,便坐在案上,看著他忙活。
片刻后,隋衡走過來,把匣子重新塞回到江蘊手里,而后轉過身,讓江蘊伏到他背上,直接背著江蘊往外走。
江蘊問∶"你還留著那信做什么?"
隋衡道∶"留作警醒。
"警醒?"
"是啊,用來警醒自己,一定要對你好些,再好些,這輩子,都不讓你再產生第二次那樣的念頭。"
兩人出了議事廳,在長廊間穿行。
燈火星星點點落在兩人身上。
這話雖然被他一如既往用吊兒郎當的語調說出,江蘊聽得卻有些動容,一愣后,笑了下,直接就著眼下姿勢,在他頸側,輕輕吻了他一下。
"其實,在分別的那一年半,我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盼著與你相見。"
"我想讓你看到我們的小家伙如何一天天長大,如何在我腹中鬧騰,如何與你一般,靈敏矯健。"
"孟神醫說,小家伙是他見過的,最健壯的嬰孩,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遺傳了他另一個爹爹。"
江蘊伏在隋衡肩上,輕笑著說著。
隋衡眼眶漸漸濕潤。
次日,孟輝和來自東州的兩名巫醫一道來了隋都,一是例行給江蘊診脈,二則是為了太子府后園的兩只彤鶴。
為了幫助彤鶴更好的卵蛋,孟輝三人一道給兩位祖宗研制了一種強健體質、補充營養的鶴糧,鶴糧很符合兩位祖宗口味,但這一雌一雄兩只彤鶴依舊成日斗毆,不肯和好,愁煞了一眾人。畢竟,這不是靠改善伙食和高超醫術就能解決的事。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這年冬天,洛鳳君從江南過來,跟隨父親洛長卿一道參加太子府的議事,因為無聊,來到后院,信手彈了一曲纏綿排惻的戀人曲,一雌一雄兩名彤鶴竟然在第二日就化干戈為玉帛,偎在一起互相看雪了。
此事—時傳為奇談。
初雪一下,梅苑的梅花也開了,為了感謝洛鳳君這番大公德,隋衡特意讓人在梅苑支起鐵架,烤肉宴請眾人。
江蘊則帶著小江諾一道,去書房找昔日隋衡搜羅來的幾本稀世樂譜,想贈給洛鳳君。
兩人在書架間翻找,小江諾忽然從書架間扒拉出一個盒子。小患患如獲至寶,噠噠噠跑到江蘊面前邀功。
"這是什么?"
江蘊打開一看,見盒子里竟然躺著一根折斷的梅枝,梅枝邊緣還有燒焦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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