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是陸允慈和江旭恒的女兒，現在4歲了，一直是允慈的公公和婆婆帶著。時間過得真快，允慈還能清楚地記得她自己小時候的那些事，而現在，她也已經是當媽媽的人了。暗淡的目光、粗糙的雙手，枯瘦的面龐，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她滿是成熟之后的疲憊和滄桑。可任憑時光如何鋒利，在皮肉上雕琢出怎樣深刻的紋理，嘶吼、□□，都無法將一些頑固的記憶抹去，真實得像是不曾出現過，清晰得如同沒有經歷過，都是幻覺就好了，要是夢境就好了，這個故事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在國慶節放假的前一天下午，允慈把手頭的工作忙完后，就早早從雜志社出來。她得去公公婆婆家里接湘湘，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帶女兒回老家。

        允慈記得婆婆愛吃葡萄，就在路過的水果店里買了一點。

        為她開門的是自己的女兒，“媽媽，你來啦！”湘湘稚嫩的聲音總是那么美好，卻也沒能喚醒陸允慈浸沒在悲傷里的那顆已經破碎了的心。“媽媽”這個沉重而溫暖的詞語在陸允慈這里似乎有些虛無縹緲了。

        允慈一進門，湘湘就喊著媽媽，然后抱住了她。其實，她有些排斥女兒的親昵，但她依舊抱起了女兒，親了親女兒的臉。這一系列動作就像是一套事先編好的程序。好不真實！但是，在她抱起女兒的時候，感覺到女兒比以往又重了許多，這重量足以使她心頭一顫：湘湘一天天長大，她那么可愛，可自己卻沒有真正盡過一天做母親的責任。允慈生下湘湘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奶水，湘湘滿月后就開始跟著奶奶睡，有這個可以完全放心的人依靠，允慈更是很少會為湘湘操什么心。

        “媽，我回來了。”陸允慈對著正在廚房里忙碌的婆婆說道。

        “先喝點水，桌上的水剛涼的。”婆婆關切到。

        “好，謝謝媽。”陸允慈坐在沙發上，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

        廚房的婆婆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唉，一家人，總客氣啥。”

        “奶奶，飯做好了沒有啊？”湘湘一邊喊，一邊跑進了廚房。

        “寶貝，別著急啊，我們還得等著爺爺把蝦買回來呢。”奶奶耐心地對湘湘說。

        “媽，我去給湘湘收拾幾件衣服，這次回家要多住幾天。”這時，廚房外的允慈對婆婆說道。

        “天涼了，要帶著厚一點的衣服，湘湘換季的衣服都在之前旭恒睡得屋子里，我收拾了一些，你看看還少啥。”婆婆說道。

        “好的，媽，我再去收拾一下。”說完，允慈就起身去給湘湘收拾衣服了。

        屋里的床上放著一個袋子，里面已經有幾件衣服了，允慈覺得還需要一件厚一點的外套就去衣柜里翻找。在允慈抽出衣服的時候，把衣柜里的一個盒子帶了出來，摔在了地上。

        “怎么這么多照片！”允慈為這散落了一地的照片感到好奇。她一張一張地撿起來，第一張是四個人的合影：上面有公公婆婆和旭恒，還有一個女孩，允慈從來都沒見過。那張照片上旭恒的年紀還不大，大概是中學時代，那女孩則看起來更小一些。剩下的照片每一張上都有那個女孩，雖然是不同年齡的照片，但很容易就能看出那是同一個人。

        “她是誰？”允慈看得入神的時候，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她匆匆收拾好那個盒子，放回原位，打算出去開門。

        允慈走出臥室的時候，湘湘已經到了門口，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吵嚷著要做這做那，對于聽到敲門聲是否要開門這種事情，她早已不在話下。“是爺爺嗎？”湘湘對著門大聲地喊到。

        “寶貝，給爺爺開開門。”爺爺對湘湘說道。

        看著湘湘把爺爺迎進來，允慈不禁微微笑了笑，孩子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看似很平常的動作卻有著巨大的治愈作用。

        “爺爺，我要看你買的蝦。”湘湘追在爺爺身后說道。

        “我們回廚房去看好不好？別把客廳地板弄臟了。”爺爺對湘湘說。

        “好!”湘湘懂事地回答道。

        “爸，您回來啦，去哪買的蝦啊？”允慈問著公公。

        “知道你今天要回來，你媽非讓我去之前老房子那邊的市場上買蝦，說那兒的蝦新鮮，準保你愛吃。”公公一邊說著話，一邊提著袋子帶著湘湘進了廚房。

        陸允慈本打算在這里稍微坐一會兒就帶湘湘走。可是，看著公公婆婆在廚房忙碌的場景，想到公公專門跑十幾站地買的蝦，她實在說不出要走的話了。于是，她給江旭恒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下班后也來這里吃飯。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本來是很溫暖的事。可是，對陸允慈來說，越是溫暖的場景，就越能拉扯出她心里的結。她依舊程序性地迎合著，面帶微笑地飾演著妻子、媽媽和兒媳，可她到底是誰啊？為什么是和他們成了一家人？

        飯桌上，江旭恒一直在默默地剝蝦，然后，把剝好的蝦都放在盤子一側。

        有時候，他和他很像，可是，他不是他。

        陸允慈的凄涼也許只有江旭恒能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吧！只有江旭恒每天都會見到她，每天跟她睡在一張床上。他當然看得出陸允慈微笑下的偽裝，她總不能時時刻刻都表演，但他應該能理解她吧，要不怎么一直都容忍著她的冷漠和心不在焉，從來也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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